吹头小哥承受了荣耀，也要承受最危险的命运

陈飞雄

两个月前，在金华一家美发店当吹头小哥的20岁小伙子陈飞雄，被网友拍了一组照片放到网上，瞬间爆红，仅仅两个月时间，他就经历了这些事：微博上有了96万粉丝，有了经纪人，签约传媒公司，宣布出道，接拍网剧，被“微博时尚盛典”邀去走红毯。上月底，他还在微博上发起一个抽奖活动，从粉丝里抽出20个幸运儿，在“七夕”这天为她们亲自吹头，有人建议，他应该开个和明星巡演类似的“全国巡吹会”。

不过，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人认为，他真人的相貌并不怎么出色，普通话很吃力，“微博时尚盛典”的露面，也暴露出他身高的不足。事实上，爆红之后他的粉丝一度猛涨，但现在，粉丝增速已经放缓，第一条问好的微博，有15万回复，而最新的几条微博，只有三四千条回复。如果他没有能力放大招的话，很可能就一路滑落下去了。

不过，我们先不忙着预言“吹头小哥”的未来，不妨先搞清楚，他为什么会走红，他的走红意味着什么。

这要从明星的养成方式来说起。大部分明星，其实都是通过官方渠道成名的，所谓官方渠道，基本路径是很一致的：考入电影学院或者传媒学院（或者凭借选秀比赛成名）→被资本、媒体选中→出演电影电视、推出音乐或者其它作品→获取粉丝→成为资本运作手段的一部分。当然，这其间，还要经历无数的艰难险阻，用尽一切手段，比如操控媒体，不断进行形象迭代（卖人设，追形象热点），找到成为资本和消费者中间媒介的最佳方式，等等。

不过，不管中间的环节多么复杂，基本框架不会变，他们必须拥有学院背景和人脉，有资本和媒体的认可。

但是时间长了，群众就不干了，就要掀桌子了，凭什么让你们占领我们的娱乐时间和注意力？凭什么让你们左右我们的审美？凭什么让你们掌控我们的偶像制造权？凭什么让你们决定我们看到谁，喜欢谁？凭什么？我们要挽起袖子，夺过偶像制造权，自己给自己制造明星，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按照我们的喜好，不要学院背景，不要你们那些人脉，不要你们的规则，我们就是他们的背景，我们就是他们的人脉，我们就是他们最大的资本！

他们也的确行动起来了，形成各种合力，有时候有组织，有时候有领头羊，但更多时候，他们的决策方向，凭借的是人群的合力，这挺奇妙的，难度也挺大的，但人们被资本被组织掌控太久了之后，也会需要一个出气口，制造明星，就是这个气口，他们有克服困难的方法和决心。

吹头小哥，就是凭借后一种方式，后一种群众心理合成的力量成名的。正好人们需要这样一个偶像，正好人们情绪积累了很久，有人拍了他的照片放出来，大家一致决定，就是他了，我们就要喜欢他，就要让他红。普通话不准，不要紧，身高不够，不要紧，颜值不够，也不要紧，我们要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意愿，自己的力量，看到我们也能心想事成。我们没有资本投入，但我们有注意力投入。

在吹头小哥参加“微博时尚盛典”的那条微博后面，点赞最多的回复是这样的：“小哥哥，真的红了，就发展起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气！豪迈！就是你！要什么，就要定了！

这事有点像比特币，我们不认可官方的铸币权，或者对官方的铸币权不满，我们索性自己制造一种货币，突破现有货币的基本规则，要去中心化，要这化那化。最重要的是，所有人同时决定，要对这种电子货币施以信任，信任，就是它的背书，就是它的现实资产对应，就是它的权重来源。

吹头小哥就在这种合力之下，一举成名了。但后续的问题出现了，这个问题，并不是吹头小哥的颜值和才华，而是，官方渠道制造明星，要有持续的资本投入和运作，民间渠道制造草根明星，也得有持续的注意力投入，一旦后续的注意力不够了，这位草根明星的形象，就有垮塌的可能。而民间渠道的“去中心化”特点，恰恰决定了，在这种情形下，人们是不会有持续的热情，持续的注意力投入的，至少，不会比资本的投入时间长。群众的承诺，是最靠不住的。

安迪·沃霍尔有名言：“在未来，每个人都能出名15分钟。”随后他又补充说：“每个人都可能在15分钟内出名。”问题在于，当“十五分钟”之棒交到一个人手里的时候，他（她）有没可能抓住？并在十五分钟之后，让荣耀持续？

每个人都有十五分钟，不管是“旭日阳刚”、“西单女孩”、“舞美师”，还是罗玉凤、“犀利哥”，还是现在的“吹头小哥”，每个人其实都有属于自己的十五分钟，但当十五分钟过去，难题出现了，如何让这十五分钟给出的机遇得以继续？有能力继续的，那十五分钟就像颗钻石，没能力继续的，那十五分钟就是颗鱼刺，因为那十五分钟，窥见了更多可能性，却得忍受可能性消失后的寂寞，像小女孩忍受火柴熄灭后的黑暗——这是“十五分钟成名”者的共同问题，比如后来的“旭日阳刚”，《春天里》已经成了他们和我们共同的鱼刺。

那首著名《不是我》是这么唱的：“让你出丑的人不是我，让你沉沦的人不是我。你自作自受，我没有使力。伤害你的人不是我，我让你看见许多可能性，你的问题早在遇见我之前就在那里。”

所以，让人们集中投入注意力，让一个幸运儿获得十五分钟的荣耀，难，也不难，真正难的是，在只有很少燃料、推动力和收益的情况下，让人们持续地集中注意力，持续地投入，持续地信任，而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不可能的程度，犹如制造“永动机”。

而这，才是“吹头小哥”瞬间走红之后，将要面对的，最危险的命运。 

（作者/韩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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