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魏书钧:没想当“戛纳嫡系”,拍片并非批判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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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专访魏书钧:没想当“戛纳嫡系”,拍片并非批判先行

文/motion

魏书钧无疑是当下华语影坛最受关注的青年导演之一。

其新片《野马分鬃》被戛纳评审称赞“影像风格如空气般自由”,并且“为华语影坛带来新的视角和力量”。

影片在平遥国际影展的亮相同样引起热潮,开场前半小时媒体就排到了电影宫门口,想看的朋友太多,为此工作人员还特意开了备用场,双厅同映。

《野马分鬃》也没有辜负观众的热情。灵动幽默、技巧成熟、可看性强是我们对这部电影的第一感受。

本片讲述了即将毕业的录音系学生左坤的青春琐事。

拿到驾照的左坤,迅速买了一辆即将报废的二手吉普,原本以为这辆车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一些新的可能。

但经济的困窘、烦人的老师、捉摸不透的爱情、不靠谱的剧组拍摄以及可笑的工作经历……鸡毛蒜皮的烦心事儿堆积在一起,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人生的分岔路口,迅速成长。

这部电影里,青春不再伤痛矫情、顾影自怜,也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懵懂害羞,就像影片中最核心的物件——吉普车。

它不名贵,但足够直接,经得起折腾;它在城市里憋屈,但在公路上畅快。

吉普车也承载了男主角阿坤的欲望和梦想,但它不涉及那些残酷又现实的身份认同,不是有了车才能获得某种身份和地位,而是有了车,似乎就可以远离这个城市,去往远方,获得一个独立的人的自由。

元电影的设计则是影片中另一个亮点。

男主作为一个大四的录音系学生,跟了一个不靠谱的剧组。

导演借着导戏的机会泡妞、摄影师摆谱、导演嘴上大谈艺术实际拖欠劳务、剧组内部毫无羞耻地吹捧……这些桥段为大家提供了不少笑料,也给“拍电影”这件事祛了点魅。

学校里教录音的老师,也是“十年都没跟过组,摸过杆”的资深新人,学院教育也在片中被轻飘飘地揶揄了一番。

影片也用这些幽默的调侃,不动声色地勾勒出男主角阿坤在尚未正式走出校园的状态——他的个性与才华一方面经受着教育机制的限制,一方面又在行当里被专业之外的人事所消耗。

男主的家庭与爱情同样不太平。母亲自始至终未曾亮相,只有吩咐学生做题的声音。

父亲是个警察,却也没养出一个乖乖仔。

而他与他学中文的女友的情感,则如商场里一个上楼,一个下楼的电梯箱,纵使有缘在青春寂寞的时刻相伴,却避免不了分道扬镳的命运。

有趣的是,影片最后,男主角为了自己的吉普车,进了拘留所,剃掉了长发,以至于最后怅然地一份钱没要将车让给了别人。

并且他得知,这辆临近报废的车到了内蒙,也只能用来牧羊,也未见得比城市自由多少。

这样一部充斥着生活片段的电影,即便看上去散乱,却以相当精妙的视角触及到一个年轻人生活的诸多面向。

其中,社会的规训如何作用于年轻人,社会的高速发展带来的一些怪异、荒诞现象,友情与爱情的复杂与纯粹……都在片中以相对日常的面貌,较为细腻地展示出来。

它不太苦大仇深,也没有轻佻愚蠢,有着华语青春片里不太常见的自由气韵。即便故事发生在北京,但却没有限于“北京味”的痞气与侃大山(王朔式风格的延续),而是更具当下感的青年状态的展示,具备了跨区域、跨文化的可理解性。

Ifeng电影也在平遥独家专访了魏书钧导演——

年轻、慵懒、一身潮牌,讲话没什么包袱,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与熟悉的人,就会立刻兴奋起来,是魏书钧导演给我们的印象。

说起新片入选戛纳影展,他直言自己不是“戛纳嫡系”,在疫情期间,能以入选的形式出现在戛纳就是非常大的鼓励。

谈起自己的创作经历,他表示自己一路走来相当顺利,并认为电影导演更需要实践磨炼,而非学院教育。

聊到电影本身,他爆料看守所戏份来自他的亲身经历。时代在变化,自己也无意在青春片中负荷太多严肃的社会性表达。

下文为访谈实录整理:

谈影展经历:

感谢戛纳鼓励,但我不是戛纳嫡系

大陆导演比港台导演幸运

Ifeng电影:今年戛纳影展变成只公布入选片单,你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魏书钧:我觉得还挺感谢的,谢谢他们选择了这个片子,就跟阿明(电影中的角色)说的一样,电影开始之后都有自己的命运,这就是这部电影开始的命运。

因为全球的新冠疫情卫生状况已经超出一个电影能左右的事情了,大家共同面对。

比如说戛纳影展,他们也要面临这样的选择,除了不举办之外,它的片子不算多,可能有的人会选择支持它,有的人会选择在威尼斯放映,或者有的想明年再试试。

但是它(戛纳)还是坚持把这个片单发出来,我觉得是对全世界关注它的人的一个态度。

我也希望我的电影能够在此刻,也不说代表一个华语片,因为还有另外一个华语片也入选。我只想代表我个人去支持他们,能表态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Ifeng电影:有没有想过不去戛纳,假如去别的电影节可能可以进入正常流程?

魏书钧:我没想过,因为《延边少年》算是戛纳选择了我,包括后来的入选,就是“吃水不忘挖井人”。

Ifeng电影:你有想成为戛纳嫡系的想法吗?

魏书钧:没有那种嫡系的想法,只是说人家帮你推出来了,如果你有一个还不错的片子,我觉得肯定还是要回馈。

这是人之常情,咱们中国人应该更懂,你帮过我,然后我也希望帮你,某种程度上我觉得是一种支持,是互相的支持。

Ifeng电影:是第一次来平遥吗?片子反馈怎样?

魏书钧:第一次线下大规模地跟大家见面。反馈还行,我一开始觉得可能前两天的影评人好像都比较“歹毒”一点,可能大家憋久了,来到一个认真放电影的电影节,大家可能会渴望或期待,标准可能也比较高。可能有的电影期待已久,看到它的时候就会提高标准,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看待,没什么概念其实。

Ifeng电影:会想拿奖吗?

魏书钧:没,拿奖就是鼓励。不拿奖最重要的是放映并且和大家交流。

你知道这个片子的第一站在中国,我们剧组来了好多演员,我能叫的全都叫过来,我觉得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特别好的经验。

其他工种参与电影节是很难的,尤其在这个疫情状况下,多少个国家你都去不了,所以就在这儿(平遥影展)放片,我觉得挺好的。

Ifeng电影:之前拿奖对拍《野马分鬃》有什么帮助吗?

魏书钧:得奖还是鼓励,回来以后确实是在资金上有一些帮助,大家可能开始关注到这一块,比如我的制片人,制片人(柳青伶)她是我的师姐,我们之前很多年都没联络了。

Ifeng电影:你的经历是先演戏,然后拍片就入围影展,之后又拿奖,你觉得自己的起点高吗?

魏书钧:和其他朋友比一下可能顺利,因为大陆其实还有很多创投可以找机会。

但我去香港、台湾,他们45岁之前都叫青年导演,然后大家一般都是有一份工作或者是拍广告,或者为电视台做片子编导,或者是拍纪录片,基本上是靠这些东西去养着自己,有拍电影这样一个奢侈的梦。

他们的创投不会像大陆这么丰富和活跃,就是要拿辅导金,你要拍很好的短片,才有可能有机会拍长片,我觉得他们会更难一点。

在这边,我个人的经历来讲,可能还是比较顺利的,2018年去戛纳,当时《野马分鬃》没开机,然后2019年继续开机,就算顺。

Ifeng电影:今年因为有疫情原因,国外影展很多片都在线上放映,你能接受吗?

魏书钧:我个人觉得,大银幕感受肯定会更好,而且我觉得它限定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咱在电影院看不会快进,在手机看你觉得慢的话可以快进一下,类似于这样的,包括你的观影的环境,可能要上厕所就暂停一下,在大银幕里大概率会看完它。

它的大小,它的信息的能量,还有我们的声音,还有一群人一起注视着一个东西的那个感受,我觉得是小屏幕没法替代的。

谈行业与创作:

导演得在实践中炼成

自己的电影得在大银幕见人

Ifeng电影:电影中对电影教育、电影剧组的调侃,是你有感而发吗?

魏书钧:对,肯定有感而发,就没有体验或者观察,肯定不会想太远。

我作为艺术院校的学生,学这个的过程,其实确实有很多类似这种体验。大家可能听到很多大师说的话都是真理一样的,那个真理并不能具体指导你每一个具体的操作。

在不理解他,或者不能充分理解他的时候,就会出现里面的一些状况,这也是学习中我觉得有必要经历的过程。

Ifeng电影:在国外这种说法很多,吐槽电影教育没有用,四年读电影结果北上学生贷款。

魏书钧:我没在国外上学,我也不太知道这个。今天看谢飞老师发电影教育改革,我觉得电影实践的部分很重要。

当然理论也重要,但是实际上很多好导演他们是在片场学的,就像导演带着一个助理一样,一个师徒的关系,在片场里面建立的这种学习的过程,确实也是很有帮助的。

Ifeng电影:现在回看,你觉得学校的教育影响你多,还是自己的观影以及实践重要呢?

魏书钧:自己的实践。其实导演这个事很难教。比如说你要教一个导演,尤其是做电影,好比说你要教育出一个诗人,他是如何成为诗人,这个是没法教,但我可以教你怎么写字,教你怎么写得工整,教你笔法,这是可以教的。

所以我觉得落到电影教育里面,其实有的时候可以做一些比较偏类型的视听的训练教学,还有一些电影史的基础知识,但是真的轮到你自己去独立搞创作,我觉得个人的学习体会占的更多一点。

Ifeng电影:电影里老师教学水平不如男主,有这个真实情况吗?

魏书钧:我在录音课的时候没有,我的录音老师挺好的。在别的专业课上会有类似的。比如我是09级的,可能认识一个95级的师姐,她上学的时候看的PPT跟我老师用的PPT是一样的。

我会有这样的一种体验,也会有反思。都是一成不变的东西,今天你提到的新的东西还不太了解,他说经验是一成不变的。

Ifeng电影:电影里呈现的电影拍摄过程、录音过程是很职业性的,对有的观众来说可能不好接受,你会考虑这个问题吗?

魏书钧:想过这个问题,但我后来觉得没有什么特别难理解的,就是录音、举杆。左坤(男主角)不也跟童总(男二号)解释,开机说话,关机就好了。

就像我们现在用手机录音也是开机说话,关机好了,我觉得还是相对通俗的。

Ifeng电影:你的电影里有很多生活化但同时很搞笑、尴尬的点,这个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魏书钧:我会记,我看到好玩的会记,然后我看到微博上有特别逗的视频,我也会标记一下。

写剧本的时候,可能聊聊,特别有意思,一些事儿谁经历了,然后我们就想这个事儿能用吗?或者是跟我们这有关联吗?就会有这种。

Ifeng电影:电影最后左坤进看守所的段落很精彩,你为此做了什么准备?

魏书钧:做了一些背调。我真实经历里面有一次是因为无证驾驶然后被拘留了,在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有三五天。

Ifeng电影:看守所也练野马分鬃(太极拳招式)?

魏书钧没有,野马分鬃是我在网上看的一个照片。警察带着一帮犯人练太极拳,因为太极拳就是养生,而且可能是有什么节日,然后犯人要表演这个节目给领导看,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我觉得这个事对于阿坤那个角色来说是有冲击的,本来是一个学生,你应该在学校里边或是出去工作,但是你怎么轮落到这个地步。

谈影片:

选择北京拍是想要城市感

拍片不是先从批判角度出发

Ifeng电影:电影里CUE到了王家卫、侯孝贤、洪常秀三位导演,你更喜欢谁?会想致敬吗?

魏书钧:侯导《风柜来的人》我看了很多遍,但没有说具体到一个比如说技术手段或者具体场景的参考。可能原来看他的片子看的比较多。

有的影评人写看《野马分鬃》,让他想起了侯导的一些片子,或者有人说想起杨德昌的片子,这可能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就是说我很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点什么,在拍的时候就呈现了一部分类似的气氛。

Ifeng电影:国外的青春片有一种是coming-of-age film,例如《伯德小姐》,讲十七八岁的故事,但你展示的是大学毕业的阶段,这是因为咱们比较晚熟吗?

魏书钧:可能是吧,我觉得这和我们的独立意识有关。独立生活可能还是上大学才开始,才离开家住。

咱们这个环境里面可能会更普遍的更晚才开始接触到外面的社会,才有这种反思。

Ifeng电影:电影里出现了视点的分散,之前一直是跟着男主的,但中间突然有一段转到童总破处的情节?

魏书钧:对,我们剪辑的时候也有人提出类似的这个想法。在我看来,周游饰演的阿坤是男一号,但其实我拍了很多群像戏,至少我觉得他和童总应该是并列的,他们对这部电影的重要程度来说是并列的。

可能戏份是有多少,或者线索我们会跟着阿坤更多一点,但我觉得他(童总)非常聪明,而且我挺想拍那场戏的,所以就把他放了,但确实有人像你一样提过这个事儿。

Ifeng电影:结尾直接用野马的画面,然后配上阿坤比较直接的旁白,你会担心生硬吗?

魏书钧:原本只有音乐和画面,但没有周游的念白。

Ifeng电影:片子130分钟会有人说长吗?毕竟它就是一个偏日常向的生活流电影。

魏书钧:对,有人会觉得长,我觉得很好,我自己看了。

Ifeng电影:电影里有两个地方,一个北京,一个内蒙,选择在北京这个城市拍摄有什么考虑?

魏书钧:没有特别考虑,大概定位这是两个在城市里生活孩子的样子,我们不是一个四线城市,相对大一点的城市,没有对准地标。

Ifeng电影:你的电影让我想到王小帅的《十七岁的单车》,也是拍北京,也是一个少年和车的关系,但是他就拍得比较苦大仇深,会想反映很多尖锐的社会问题,但是这部电影就很轻巧,对抗的东西是一个相对比较抽象的存在。

魏书钧:对,时代不一样了。我没有严肃地想批评一个什么事儿,可能这里面,比如呈现一些他上学的过程,包括他们拍戏的过程,会有一些荒诞的东西。

但我觉得发现荒诞本身,意味着有一种尝试,这个尝试本身是值得思考的,这个对于我们的电影来说就足够了。

我们不是以一个批判的角度作为出发,或者说作为一个先行去创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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