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世界的政治刺杀，和两个农村“女杀手”

文/清曼

整个过程大概只有三四秒钟，被两双手捂过面部之后，秃顶男子很快意识到自己中了毒。

那是2017年，在马来西亚最大的机场，他迅速向周围警察求助，但最终死在了送医的路上。

最初，这被认为是一场谋杀。

但日本朝日新闻第一时间公布了监控视频，他们认定，死者是金正恩的哥哥金正男。

于是，这变成了一场刺杀。

全世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马来西亚，现代文明世界从未发生过如此猖狂的政治刺杀。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遍布摄像头和安保的马来西亚首都机场，一个政治人物被悄无声息地杀害。

毒针刺面、湿布捂脸、美女杀手、政治清洗、美国势力，各种谣言迅速传播。

执行刺杀任务的两名女子，西蒂·艾莎（Siti Aisyan）和段氏香（Doan Thi Huong），很快被逮捕。

然而真相却让全世界目瞪口呆。被视为训练有素的女杀手，其实只是两个拍搞笑视频的业余演员。当她们杀人的时候，她们以为自己在拍恶作剧。

从刑侦的角度看，这绝对称得上是完美犯罪：刺杀对象被果断干掉、幕后主使逃之夭夭、直接凶手承担一切指控但最终被释放。

朝鲜失去了一个公民，姓金的几个孩子失去了父亲，全世界目睹了一场跌宕的政治事件。

西蒂和段氏香，两个穷女孩终于明白她们杀了谁。

纪录片《刺杀》呈现了这一切。

没有互联网的国家，用互联网杀人

根据互联网数据监测网站VisualCapitalist与Datareportal数字平台的报告：朝鲜是全球230个国家中唯一一个禁止居民使用互联网的国家。

两家机构的分析结果显示，朝鲜2572万人口，通常只能使用国家内部的局域网“光明网”。

但就是这样一个与互联网保持隔离的地方，却以拍网络搞笑视频的名义，刺杀了自己国家的重要政治人物。

幕后主使欺骗两个女孩，告诉她们这个搞笑视频会上传到YouTube。

YouTube、脸书、推特等网站在朝鲜的使用率无限接近0%。

被刺杀的金正男，是朝鲜现领导人同父异母的兄长，外界称他曾深受朝鲜前任领导人金日成的喜爱，并一度被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但金正男多年来一直向外界传达对“世袭制度”的不认同。

2001年5月4日，他曾持假护照进入日本。据说他是想带老婆孩子逛逛东京迪士尼乐园。《刺杀》中说：“世界上再没有比迪士尼更美国化的东西了。”

看上去金正男和这个“王朝”格格不入。

后来金正男长期居住在中国澳门，他的弟弟成为了朝鲜一号人物。

传言说，在澳门的十多年，曾有过多次针对他的刺杀行动。

韩国情报部门曾透露，金正男给他弟弟写过一封信，说：“请停止试图刺杀我，我不是你的威胁，我不想成为朝鲜领导人，请撤回惩罚我和家人的命令，请让我们过自己的生活。”

他的生活截止到2017年2月13日。

幕后主使为了刺杀他，至少筹备了两年，执行起来也堪称滴水不漏。

首先是地点选择——马来西亚是为数不多与朝鲜保持外交关系的国家，且对朝鲜公民实行免签政策；

其次是刺杀方式——以录制搞笑视频为掩护，将剧毒抹在刺杀对象脸上；

还有杀手选择——没有特工，他们在2016年物色人选，以丰厚报酬寻找渴望挣钱、渴望成为演员的不起眼女孩，吉隆坡有近两百万人口，西蒂和段氏香被小心严谨地挑中了；

然后是刺杀训练——这个自称是制作恶作剧视频的日本团队，带着艾莎和段氏香在亚洲各地周游了好几个月，让她们在街上对路人搞突然袭击，具体做法就是把护理乳液涂抹在手上，在背后突然捂住行人的眼睛，这与金正男被刺杀的手法完全一致；

最后就是伺机而动，等金正男出现在吉隆坡国际机场的时候，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调查显示，4位幕后策划者当天就离开了马来西亚，途经迪拜和海参崴，最终回到朝鲜。

刺杀案发生后两个小时，他们正在通过机场安检，满脸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即将震撼世界而兴奋。

而西蒂和段氏香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人，她们去卫生间洗了手就开心地回家了。

生如蝼蚁，弃若敝履

《刺杀》用接近三分之一的篇幅，还原了两个“杀手”的成长经历、工作环境和沦为杀人工具的过程。这个视角充满同情甚至是悲悯。

西蒂出生于印度尼西亚，祖上世代为农，家里非常贫穷。

她17岁就嫁给了一个服装厂主，生了一个儿子。因为劳动强度大、工作环境差、劳动报酬少，西蒂选择了离婚。

辗转到吉隆坡后，她在一家水疗中心成了性工作者，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赚大钱的工作。

据她说，一位出租车司机，把她介绍给了一位自称来自日本的老板，他在招募拍摄恶作剧视频的女演员，报酬是每次400吉林特（约96美元）。西蒂去应聘了。

段氏香出生在越南，父母也都是农民。她在河内的一所私立大学读会计，毕业后却找不到会计职位，迫于无奈才到吉隆坡，在一所酒吧做服务员。

她还兼职做模特，参加了选秀节目《越南偶像》。她渴望成名，理想是当一名演员。提交给警方的供词里，她写的职业也是演员。

跟西蒂一样，她也是被筛选确定的。不同的是，段氏香不仅想要丰厚的报酬，她还相信这些恶作剧视频，能让她借助互联网红遍全球。

她的确红遍了全球，只不过是以杀人工具的身份。

工具会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刺杀发生的第三天，幕后主使欺骗段氏香，让她重返机场，声称还要拍一段新的恶作剧视频。段氏香没有怀疑，在联系不到老板试图离开机场时，她被警察当场逮捕。

审判过程十分漫长，辩护律师拿出所有证据试图证明西蒂和段氏香被骗了。但法官说，这个视频一点也不好笑，所以他不相信两个女孩是在被骗拍恶作剧视频。

直到2019年3月11日的那次开庭，检方的一位男性突然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对法庭说，我们撤销对西蒂的指控。

全场震惊，西蒂被当庭释放。

根据公开资料显示，2018年6月，印度尼西亚总统去马来西亚访问，与大马总理讨论了西蒂·艾莎的问题。

西蒂被释放后，段氏香的祖国越南承受了部分的压力。

2019年4月1日，马来西亚检方临时修改了对段氏香的控状，将原本被判死刑的谋杀罪改成持械伤人罪。5月3日，段氏香在越南驻马来西亚大使馆官员的陪同下走出了法庭。

重获自由，不代表她们获得了正义的审判，也不代表真相被揭示。

在马来西亚的法庭上，在全世界瞩目中，她们似乎被抽象成了代表各自国家尊严和实力的符号。

她们的吉隆坡逐梦之旅破碎，返回了各自的家乡。至于段氏香梦寐以求的明星梦，终于以另一种形式实现。她和西蒂成了世界人民热议的对象，回到老家，面对媒体们的长枪短炮，她像极了众星捧月的明星。

搜索、阅读自己的案件，来自农村的西蒂才弄清楚，谁是金正男，谁是金正恩。

她们的手曾经紧紧贴着那个男人的脸。她们杀了人，会一生背负这份罪孽。

段氏香说：“以前我觉得世界是五颜六色的，人也都是很好的，但现在我更清楚了，我看到的世界不是粉红色的，在我生命里，我会更小心的相信别人。我为这一切感到抱歉，尤其是死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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