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龙：孙俪凭《芈月》应该可以拿视后

违背历史说？这叫不懂艺术、不懂创作

凤凰娱乐：听说你最初并不愿意拍先秦史，还和编剧王小平说过《芈月传》拍不了？

郑晓龙：没说过不愿意拍先秦，是最初剧本创作的问题，这（剧本）没法拍得重新弄。价值观和主题都有问题，得把芈月扭过来，与她相关的人物也得扭过来，比如原本芈月与义渠王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人物性格与人物关系都要扭过来，主要问题出在这。

凤凰娱乐：对芈八子这个形象做了哪些净化？

郑晓龙：芈月是新封建阶级的代表，她坚持商鞅变法和大一统，反对旧族分封制和世袭，鼓励靠军功、能力来得到社会地位……这样的人物我希望她心灵和人性是干净的，（史料中）那种龌龊甚至肮脏的男女情感关系是对这个人物的伤害。退一万步说，按史料拍审查都不可能通过，这是你到底给社会带来什么能量的问题。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拍成一个人的成长历史，从只有小儿女情怀变成有家国、有天下、有霸气，一个女人成长励志的过程。

凤凰娱乐：这算是美化历史人物吗？

郑晓龙：这么说不对，但确实美化了又怎样呢，对不对？《芈月传》是一个文艺作品，她不是与历史上完全一模一样的人物，所以可以按照我们的想法来创作这么一个人。本质上我们以讲历史为主，所以是本质上的正确，《芈月传》定位是古装传奇剧，不是史书。

凤凰娱乐：但包括史学家在内的很多人，会把这些与史料不符的细节拿出来说？

郑晓龙：实际上最后困扰的是他们，因为剧还是照样播啊，说这个话的人会很难受，我一点不难受，它（《芈月传》）照样播，不可能因为这个问题不让播，因为这叫不懂艺术，不懂创作。

甄嬛&芈月？个人情感上更喜欢芈月

凤凰娱乐：从人物个性层面讲，甄嬛和芈月的不同点在哪？

郑晓龙：甄嬛一开始是个心灵干净、单纯的女孩，后来宫廷里的氛围逼她不得不越来越攻于心计，这实际上是一种批判，一个美好的东西最后变了。芈月到老了，她还是始终不改初心的一个人，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她跟秦王也是如此，不攻于心计不去斗，她是一个向上走的人，在封建社会初期的一个新兴阶级，有很强的社会责任，在往前努力。所以芈月不能拍成攻于心计、暗藏心机、乱搞男女关系，用性来交换利益或上位的形象。

凤凰娱乐：两个人物你更喜欢谁？

郑晓龙：从个人情感角度讲当然是芈月。

凤凰娱乐：甄嬛和芈月，你都把女性送上了权利巅峰。

郑晓龙：芈月是真实的登上了权利巅峰，甄嬛其实只是当了个太后，不算权利巅峰，她实际上是深宫里的一个哀怨妇人而已，但两人都不是那种想当太后的人。

凤凰娱乐：两个剧的“宫斗”有什么不同？

郑晓龙：从剧本开始我就不愿意再“甄嬛化”，《芈月传》宫斗少多了，它的宫斗不仅仅是为争宠。战国时期联姻和亲是王族基本的婚姻形态，把公主嫁出去和其他国家建立关系，所以涉及到宫斗不为了别的，是为了自己的母国。《甄嬛传》是在清朝一统天下的时候，皇权至高无上，大臣都是皇帝手下，他们的闺女到皇帝这来，皇帝高兴就好，不高兴连妃子父亲一起杀了，战国时期没那么厉害，因为有其他国家互相牵扯着。

凤凰娱乐：为了“去甄嬛化”，都做了哪些处理？

郑晓龙：我一开始除了孙俪以外，就没想让《甄嬛》其他演员再来（演重要戏份），也是“去甄嬛化”的一种处理。《甄嬛传》拍好了反倒成为我们的包袱，永远拿我们跟它比，我不愿意这样，我希望给观众一个新作品，一个跟甄嬛不一样的作品。拍摄过程中，凡是有与《甄嬛》相似的东西全部拿掉，后期剪辑时谁说了句“极好的”，拿掉，不能带有甄嬛的任何感觉。

霾困芈月？拍电视剧一辈子第一次等雾散

凤凰娱乐：与《甄嬛传》相比，《芈月传》在拍摄规模上有什么变化？

郑晓龙：内容决定形式，《甄嬛传》主要讲后宫妃子争宠上位、互相勾心斗角，是对帝王婚姻制度的批判。《芈月传》格局比较大，气质自然也不一样，从去年的《红高粱》到今年的《芈月传》，我有意把镜头化、电影化的一套给老百姓看，因为现在老百姓家里的电视都变大了。

凤凰娱乐：拍《红高粱》时需要赶高粱成熟的时节，《芈月传》有遇到过类似的困境吗？

郑晓龙：《芈月传》共转场四个地方，在涿州遇到两个意想不到的困难。第一个是楚宫花园行宫的花园景找不到，场景、美术带我去看，我说这行吗，这是个花园吗？再让他们现找去，最后没办法我自己去找，我把那块找着了。这是主观不努力的事情，一努力就能解决，还有一个事情是主观没法解决的。同样是在涿州取景，因为北京污染，那地方一天到晚老是雾气腾腾的，这对拍摄没什么好处，选那么好景儿一直雾蒙蒙的，我特别不高兴。因为刚从坝上取景回来，坝上阳光灿烂、山清水秀，还有绿蒙蒙的草原，拍出来的镜头好看极了。在涿州雾到什么程度，我记得一天晚上拍着拍着忽然大雾上来，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们弄的铜雀台、打的灯光全都给遮住了。怎么办呢，等吧，拍电视剧一辈子我第一次等雾散，以前从来没有过。等到半夜三点，人困马乏，我说算了今天不拍了，全都回去睡觉，第二天晚上回来再接着拍夜戏，到这种程度，都拍不了戏的程度。北京雾霾污染对我们的影视创作都产生了直接影响，这太难受了。坝上没有过这种情况，象山、横店也没有，所以赶紧把雾霾问题解决了，连文化创意产业都能得到很大发展。

凤凰娱乐：拍完戏回到北京，特别秋冬季雾霾很严重，你会出去吗？

郑晓龙：我每一年秋冬天都在拍戏，所以还过得去，但今年我可能不拍戏了，我找个地方去，见着雾霾就跑呗，那还有什么办法。

演员孙俪？惋惜甄嬛没拿视后，芈月应该可以

凤凰娱乐：去年《红高粱》拿了很多奖项，包括周迅摘了5个视后，《芈月传》有期待吗？

郑晓龙：我没有期待，我是老同志了，但我觉得孙俪应该可以。很遗憾《甄嬛传》没给她，我也听说了一点原因，比如《人民日报》批《甄嬛传》之类的，但甄嬛这个角色，我替孙俪感到惋惜，这次《芈月传》我觉得她应该能够拿到。

凤凰娱乐：作为孙俪演艺生涯最重要的导演之一，你怎么看她这几年的变化？

郑晓龙：之前我一直认为她是一个特别努力的演员，靠自己的意志、努力去完成作品，一步一个脚印。但这回《芈月》她不仅仅是努力了，已经过了那个光靠用劲的阶段，她开始自然、自如了。所以我觉得芈月对她来说，不是上一个台阶的问题，是上一层楼。这回孙俪像是突然悟道了，她什么都行都能演了，有点戏骨通了那种感觉。

凤凰娱乐：你觉得她未来的可能性在哪里？

郑晓龙：她不要再在同类题材中再往前走，当然以后这个题材她照样可以演。现在最好往旁边不同的题材去发展发展，这对她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让她再通一通，因为她都能通了，再过几年，同类题材她还可以再接，可能还有更高成绩，我这么想的。

凤凰娱乐：孙俪在《芈月传》中哭戏似乎特别多？

郑晓龙：的确有不少哭戏，但每个都不一样，每个都非常精采。拍义渠王死那场戏，她说导演我不想哭，我说你可以不哭没关系，但说这话时我心里知道你想不哭都难，演到那份上对演员来说戏剧张力和情趣都已经到了，不想哭出声那就得忍着哭，也是哭的一种对不对，所以那时候我心里大概清楚这个事。

凤凰娱乐：什么样的演员你绝对不会用？

郑晓龙：我选演员第一条是看气质，演员本人与角色在气质上是否吻合，第二才是外形和演技。至于用还是不用，我比较在意的是他认不认真，不认真演戏的演员喜欢轧戏，几个剧组跑来跑去，我对这个事情特别厌恶，我们都是全心全意在拍，你拿我这当什么呢，顿时不舒服。

创作心境？我在和《权利的游戏》导演比

凤凰娱乐：你觉得自己拍过烂片吗？

郑晓龙：当然拍过，也不叫烂片吧。比如《刮痧》，尽管获过很多奖，外界反应和口碑也不错，票房是当年第二名，但我仍对自己很不满意，因为办了一件力所不能及的事。两方面原因，一是钱不够，另外一个是思维还没完全从电视转化到电影，很多地方做得不好，我很不满意。

凤凰娱乐：创作的整个过程最喜欢哪个阶段？

郑晓龙：我最喜欢前期大家坐到一块儿聊故事，聊着聊着会突然出现特别有意思的点子，这比在现场（拍摄）愉快多了，我不喜欢现场每天工作那么长时间，天天不休息。小时候家里父母反革命，没别的事就看书呗，大量阅读，后来文革期间别的看不着就看内部电影，偷偷摸摸看了好多。那会儿读书和看电影都是一种娱乐心理，一种纯粹的欣赏，能踏踏实实看本书会高兴好多天，电影也如此，看完之后似乎它就融入了你血液里，好长时间沉浸其中。十八九岁时看了《魂断蓝桥》，好几天提不起精神来，因为玛拉死后我难受，这些为电影里所动容的情感，后来会在你搞创作时无形中起到帮助，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你认真投入就对了。

凤凰娱乐：你作品的题材几乎从不重复？

郑晓龙：这么多年其实我拍片子不多，但基本上没什么重复的，每次去探索一个新时代、新人物、新故事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好玩儿。老在一个题材里面没意思，最后纯粹变成挣钱的事了。

凤凰娱乐：王小平编剧另一身份是你的爱人，合作起来会不会更从容？

郑晓龙：我可能比较强势，跟自己媳妇也就不用客气了，但她也不跟我客气，你逼她她也逼着你。她觉得不对就会说你怎么把我这给动了……一件事情说服她非常难，所以每次我们为剧本争吵都弄得很不高兴，而且每一次都得好长时间才会慢慢过去，真是受伤害。好在说完也就算完了，要不然就得打翻，各说各话各回各家。

凤凰娱乐：外界喜欢将《甄嬛传》和《芈月传》作对比，但比来比去其实是你自己与自己比，有优越感吗？

郑晓龙：没有，我一直在跟别人比，在跟《权力的游戏》比。

凤凰娱乐：与英剧、美剧比？

郑晓龙：没有，我比不了人家，人家特别好，开玩笑。内地很多剧也拍得特别好，最近我看阎建钢拍的《岁月如金》就非常好，还有康洪雷的《二炮手》。

内地剧在纽约？走出国门不能光停在号召上

凤凰娱乐：美版《甄嬛传》的播出情况你关注了吗？

郑晓龙：可以这么说，《甄嬛传》在美国的收视结果超越了任何一部韩剧、日剧、印度剧，它的分数基本上和《卧虎藏龙》持平，《卧虎藏龙》是电影。所以说，《甄嬛传》应该算中国电视剧在国外主流市场唯一一次播出，还没有第二部，现在很多中国电视剧在美国华人电视台播一下就很高兴了，但这不是我们的标准。

凤凰娱乐：怎么看国产剧进军海外市场的势头？

郑晓龙：国产剧到海外是中国电视剧由大变强的一个标志，就像全世界都在播美剧。中国电视剧数量是美剧的好几倍，美剧一年4000集，我们最高一年17000集，多4倍，可笑的是我们跟人家的质量没法比。大量走出国门是中国软实力提升的一种表现，人家（外国人）看国产剧时会有一种中国价值观、中国精神的输出，跟美剧一样，到全世界挣钱的同时也在传播美国精神。所以无论是创作人员、公司，还是影视剧管理部门都应该大力推动中国影视剧走向海外，而且还要认真研究怎么走向海外，不能光停在号召上，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吗，我看是没有。

凤凰娱乐：电视剧要走出去似乎比电影难？

郑晓龙：电影比较国际化，电视比较本土化，这些年由于美剧的发展，电视剧走出国门的机会越来越多，但相比美剧、韩剧，中国电视剧还没有那么强的“走出去”概念。拍电视剧的永远不可能去冲奥斯卡，但可以在艾美奖上有所斩获，这是电视界的奥斯卡。有一年我在上海电视节担任评委会主席，那会儿还没有长篇电视剧奖，但看完阎建钢拍的《为奴隶的母亲》，我坚决给这个片子奖。当时评委中有美国《老友记》的编剧，他也是艾美奖评委，他看懂了《为奴隶的母亲》觉得非常好，鼓励去参加艾美奖，何琳就拿了中国第一个艾美奖（国际艾美奖）女主角，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事情，但居然没有人知道，大家也都不在意，宣传非常少。

国剧大师？观众喜欢片子我就挺高兴

凤凰娱乐：编剧李晓明曾这么说过，郑导最大贡献不是拍了多少戏，而是培养了两个人，一个是赵宝刚一个是冯小刚。

郑晓龙：他们两个人拍了很多戏，我没有培养过谁，但是给过他们机会，让他们有更多释放自己的机会。

凤凰娱乐：你似乎很低调？

郑晓龙：我不喜欢高调，走在街上被别人认出来有什么好啊？我以前上厕所时就有人从屁股后面打我一下，我正撒尿呢，对方说在电视上看见我了，可我又不认识你，你谁呀。

凤凰娱乐：看你作品就好？

郑晓龙：对，看作品，别把这些事弄到我身上。

凤凰娱乐：接受别人称你“国剧大师”吗？

郑晓龙：这太吓人了，谁是国剧大师啊，我不是。“大师”这个名我觉得特别沉，我会觉得不舒服、不自由、不自在，最好别这样，观众觉得你拍的片子不错，这样我就挺高兴了。但“大师”称号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最好不要这样，我喜欢自由，你来采访其实我都不愿意，主要是为了这个片（《芈月传》）。

凤凰娱乐：在你看来，内地电视剧发展最好的是哪一段时期？

郑晓龙：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们那会儿叫大胆解放思想，所有人都在想怎么努力拍出好片子、怎么才能创新、怎么给予众不同的好东西……我觉得那会儿是最有创作热情的时候，拍出来片子也会有上头领导接见，对我们特别鼓励，对文艺作品非常重视。现在谈的全是投多少亿、哪个大咖、能挣多少钱……不是那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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