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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辛接受凤凰娱乐的独家专访

凤凰网娱乐讯 意大利当地时间9月2日,第70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举行中,由陈可辛执导的华语电影经典之作《甜蜜蜜》的修复版在前一天晚上首次放映。陈可辛接受凤凰娱乐独家专访,详解修复过程,并表示由于修复时间太紧张,对目前的版本并不完全满意,接下来将继续修复工作。

从目前来看,华语电影界的修复事业并不像国外那样发展顺利,像《甜蜜蜜》这样的八九十年代华语片很少被修复,他表示,首先修复成本较高,不符合经济规律,其次观众也并无需求,这是导致此项事业难以在民间推广的原因,“这个世界是钱在推动,你不这么想,就太天真了。”

与去年担任评委不同,此次陈可辛来到威尼斯的状态非常轻松,闲聊时他坦言威尼斯电影市场还不发达,这次没有与发行卖片相关的复杂工作,也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中国媒体。

【对话实录】

修复经过:与版权方周旋,花费百万,结果不完全满意

凤凰娱乐:昨天您看了《甜蜜蜜》的修复版有什么样的感受?

陈可辛:我觉得还不算是100%的,但是因为时间不够了,我们只能做到这样。这次接受威尼斯邀请主要是两个原因,第一是去年我在香港和台北有两个回顾展,我自己也看了两次《甜蜜蜜》,我发现原来拷贝的质量,声音、画面都特别的不好,觉得有点可惜,但是因为版权不在我手里,在华纳,所以拿来都很难,华纳也不愿意做任何东西,因为对他们来讲,也不认识你,也不想做。

那么这次威尼斯电影节邀请修复《甜蜜蜜》,更容易被认可,而且我觉得能使华纳对《甜蜜蜜》这个戏更重视,是个很好的契机,所以就做了这个修复。

凤凰娱乐:是哪个修复公司做的?

陈可辛:意大利的公司,其实华纳本来就不愿意做,而且还是双倍的价钱。最后华纳也答应威尼斯电影节了,让威尼斯要做一个保障,不会拿到外面去放。所以最后你们看的那个,是胶片,我们想做DCP数码的,华纳就不让。

这次有机会拿来修复,我想以后可能到70岁,如果我还有回顾展的机会,这个戏还能保存在一个好的状态里面,我觉得电影还是需要在大银幕保存得久一点。

我们从受到邀请到现在只有三个多月,跟华纳周旋了一个多月,所以最后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只能做到这样,其实真的要做还要再做一个多月。前几天他们送过来香港,我看了大部分,也没整个看完。昨天晚上才看了完整的,我觉得还可以更好,尤其在声音里面还可以更好,未来的一两个月可能还要再去意大利修复,最后去决定这个是否OK。

凤凰娱乐:修复的成本大概有多少?

陈可辛:上百万人民币。

凤凰娱乐:姜文导演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也在修复上映,但他接受采访说不愿意回到过去谈这部电影,整个修复的过程他也没有参与,完全交给修复公司来做。您怎么看?

陈可辛:我觉得也没有那么极端,不是不能回到过去,但是也不是不停地沉迷在过去,我觉得有个中间点,对我来讲就是,既然有这样一个需要,那么就做。在过程里面也是我自己去监控,看了两次,我也不是一个技术人才,不会坐在那教他怎么修复。反正修了我就看觉得像不像,像就行,不像再修。

凤凰娱乐:你还是去看了。

陈可辛:他们寄过来香港给我看,我都通过电话说其中的问题,都是说跟以前一模一样就不用改,不用变色调,当然看的只是片段。昨天晚上看完之后,我就做决定,还得继续做,可能过一两个月再看一次,就最后决定是否做完。

《甜蜜蜜》电影海报

华语片修复:无影院市场无观众需求,难以推动事业

凤凰娱乐:中国80年代之后的电影很少做成修复版。

陈可辛:我觉得一个是经济的原因,你拿一百万人民币,可能对很多人来讲会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这个电影能够赚的钱都赚了,已经没有任何商业的利益。

第二是观众没有需求,很多电影也没有那么多次数和机会再拿出来在大银幕开发,因为现在不是以前,我小时候就常常在电影院看到老片重放,因为以前连录影带都没有,就别说DVD,别说电脑下载。所以很多经典的老片,包括我最喜欢的《卡萨布兰卡》,每三五年就会放一遍,我们现在什么都有,没有人要到戏院看,导致没有需求。

凤凰娱乐:那您觉得这次的修复,有没有推动更多人去关注修复电影这件事情?

陈可辛:可能大家很少会关注修复80、90年代的,肯定都是修复更老的,更老的电影是不停有人修复的。

凤凰娱乐:据我所知,在内地,电影资料馆会修复很多中国的老片,但是其他的,没有机构专门来做这样的事情,或者说吸引很多的商家来赞助,那您觉得这个事业有没有可能发展?

陈可辛:我觉得还是难,其实生意就是一定要看利润,看回报。我这次的修复还不是完整的修复,就已经上百万,有多少人会拿百万出来修复?这个机会不是很大,当然有很多种修复,可能有些修复便宜。

而且你修复了之后,现在发行的空间很少,新片都没有排片,更别说老片了。大陆也没有艺术院线的潮流和模式,我当然希望,像安乐做的百老汇电影中心,在内地也不见得做得那么好。

凤凰娱乐:安乐是先打造一个平台。

陈可辛:对,这个我觉得是非常好的事情,非常希望有一天能够做一整套与电影相关的东西,不止是电影院,还可以有电影图书馆,电影书店,或者一些比较有文化色彩的,所以我今年去台北电影节做评审,就是7、8天都待在一个电影艺术中心,我就觉得非常好,那个东西其实香港也没那样,那我觉得大陆绝对有空间做得到。

所以我觉得,除了电影修复之外,要多一点这样子的地方,那老电影就有空间。我以前,尤其是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很多电影院每天会放4、5部老片,你可以坐在那一天,就等于是电影节一样,这对喜欢电影的人来说真是很好的。

凤凰娱乐:那这次《甜蜜蜜》修复之后会在国内上映吗?

陈可辛:没有一定的计划,当然对我来讲我当然希望能够上,但是正如我刚才讲的,电影院现在也有压力,新片都找不到放映的空间,每个人也都可以在家里随时看DVD的《甜蜜蜜》。

我谈修复《甜蜜蜜》的时候,当时正在宣传《中国合伙人》,就跟光线每天就在谈发行的事情,他们就说你们修复我们来上,明年情人节上映,但是我就觉得他们可能是开玩笑。这个机会有没有,就看大家的,我当然不会反对,这个也是得跟华纳谈,版权不在我手上,谁要重放一个电影,重新发行,也不是容易的。

自己同时做监制,从不做导演剪辑版

凤凰娱乐:我发现中国导演不会出一个导演版的DVD或者录制导演音轨,但是外国导演很多都这么做

陈可辛:外国的电影有导演版,说白了就是电影公司想多赚一点,然后叫导演去剪一个版本,所以会多出一个。老实讲,我觉得这些都是商业的要求,别那么天真,不一定是导演希望的。

对我来讲,我一向都没有导演版,因为我自己是制片人,有话语权,要是最后这个电影妥协了,我也一定要满意这个妥协,通常都是跟市场的妥协,而这个妥协没有一次是出门之后不满意的。所以我就不可能再出一个导演版,因为出个导演版就代表我不认可现在这个版,对所有来看这个版的人不公平,所以我永远不会有导演版。

但是我出过好几次,比如《投名状》,有一些叫导演的原意的版,但我每次看原意版,都觉得没有最后妥协的版本好。所以我不会把它放进电影里,而是做成一些拿掉的片段,让演员自己回去看。喜欢玩剪接的人可以拿这个DVD可以自己剪。

《甜蜜蜜》的成功是因为符合观众的意愿

凤凰娱乐:《甜蜜蜜》这部电影过去十七年了,现在在电影院放依然会有外国人看,效果非常好。

陈可辛:可能是《甜蜜蜜》比较符合观众的意愿,他没有很多拧巴的东西,你看到的是好人好事,结局也是挺完满的。观众都是喜欢快乐结局的,也是喜欢爱情片的,还有一个东西就是feel good,就是带给你好的感觉,看完你觉得很温暖。这也是它当年成功的原因。

但这个东西跟时代没有太大的关系,当时看就有当时的一些特别感觉,但是这个感觉久期也好,香港跟内地也好,这个感觉离开了香港和内地其实就没有效果了,包括邓丽君那么重的一个角色一个符号,其实当年我就知道你去到美国去了哪里给外国观众看都没有感觉,所以其实我觉得这个电影它怎么来到多少年后,观感是差不多的,不会太大的时代的影响。

凤凰娱乐:片中最后那个场景是开放性的,对您自己来讲,希望那个结局是什么?

陈可辛:我不想破坏观众心目中的感觉,而我觉得他们回头来笑,那个十七年就是沧海桑田,好像过了一辈子。可能大家应该是坐下喝杯咖啡聊个天,因为当时没在一起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在一起了。

我都经历过这种关系,应该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在一起,那就是过去了,你现在还可以回忆,这个回忆永远都在,但是如果现在在一起,你连那个回忆都没有了。

凤凰娱乐:如果这部影片你现在重新去执导,会有改动吗?

陈可辛:可能有一些小的细节,我现在看还是觉得音乐声确实是大了一点。

凤凰娱乐:《甜蜜蜜》和《中国合伙人》其实都有一点讲述大时代背景下人物命运的,但是风格却不同,《甜蜜蜜》有一点细水长流,《中国合伙人》是快节奏的,这个变化是因为您个人的心态变化,还是对时代的理解?

陈可辛:类型不一样,方向不一样,时代都是大时代,《甜蜜蜜》是一个爱情片,基本上是很朴素的。《中国合伙人》是一个大时代的蒙太奇,是讲一个社会的变化,以社会变化来写人物的变化,而且是讲一个创业的过程,必须是一个非常有节奏的,所以这两个电影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

陈可辛同时身兼导演和监制两职

同时做监制和导演是可以减少“敌我矛盾”

凤凰娱乐:您既监制的,也做导演,一类是商人,一类是作者,这两个会有冲突吗?

陈可辛:有冲突,但是如果我不跟自己冲突,反倒找一个陌生人,可能还跟你意念不一样,你不一定尊敬,他也不一定尊敬你的人去冲突,那还不更为自己找麻烦?

凤凰娱乐:哪个角色您会更深入?是面面俱到吗?

陈可辛:其实是面面俱到的,究竟是陈可辛监制决定还是陈可辛导演决定,还是陈可辛老板决定,也没所谓。这些角色当你共通了之后,矛盾其实更少,有的是你自己跟自己的矛盾,我觉得自己跟自己的矛盾怎么样也比一个敌我的矛盾好很多。

凤凰娱乐:您是怕“敌我矛盾”触及您哪些标准呢?

陈可辛:因为敌我矛盾就是很被动,当你把这个三角其中的一角或者两角放给一些人的话,这个人就变成一个权力,他面对你就变成你的领导,那么你就很被动,我其实做所有这些东西是使到陈可辛导演这个身份比较主动。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有交换,你当导演有很多麻烦琐碎的事情去困扰你,但我觉得这些困扰总比你要面对这些老板发行人好很多,不然就会有很多混蛋在你身边。

凤凰娱乐:哪些题材您愿意监制,哪些题材您愿意当导演?

陈可辛:当那个电影的题材跟我个人的情感挂上钩,跟我有一个个人的交流,我就会觉得我很淡定,这个电影非得我拍不可。当那个电影只是一个生意,我觉得我不导也没所谓,我就会转监制。

看重市场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钱推动的

凤凰娱乐:对于中国电影,您有什么样的展望?

陈可辛:我觉得中国电影确实在一个挺好的时候,但是我觉得,更重要是行业里边要越来越好,将心比心,自己把自己做好。无论大片小片,大导演与新导演都不重要,什么类型都可以,但是我觉得要拍自己喜欢的电影,也同时尊重观众,尊重市场,平衡自己跟市场之间的关系。

中国人包括大陆、香港、台湾都是这样,很多时候都不想对方,只想自己,当你只想自己的时候,很多东西你会觉得不好,就有很多负担。

凤凰娱乐:现在好多人都是多想市场经济,包括很多好莱坞的人来中国,也是因为这边市场的高速发展

陈可辛:这个没办法,你不能改变,这个世界是钱推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包括电影节也是这样在推动。你不这么想,就太天真了。我们都是在这种市场推动的世界里面找到个人的一个定位。

文/秦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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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办于1932年,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电影节,即世界上第一个国际电影节,号称“国际电影节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