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轶可

快女十进七那天晚上，我们一大群三十多岁的男人女人，挤在一辆车上，赶去其中一位的家里看电视，一路上，我们都在捏着嗓子唱《最天使》。

你被淘汰了，我们都很高兴，从理论上来讲，再继续赛下去，对你有害无益，适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我们相信，这个结果，也是湖南卫视精心设计过的，媒体和观众之间，其实是一种深思熟虑的关系，尽管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一副无辜的模样。这个结果，对双方来说，都是刚好。

严格来说，我们不算你的粉丝，尽管听了很多你的歌，毕竟心境已经不一样了，为了理解你为什么会写那些歌词、为什么那样唱歌、为什么在舞台上说出“不要因为我离开了，就不看快乐女生”那样缺心眼的话，我竭力地回忆我十九岁的心境——— 这对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来说，确实是很困难的事。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们认为你准确地体现了你十九岁的气质、心境，你是你所在的年代派来的，而别的歌手，都在竭力抹煞她们的时代痕迹，或者说，她们身上，本来就没有凝结她们所在时代的气质。

我们愿意了解你，甚至反对粗暴的谩骂和简单的否定，一方面是因为我们认为，网络积蓄了太多现实中无法释放的愤怒，正左冲右突地寻找一个出火口，你不幸成为其中之一，另一方面，是基于一种审慎的态度，像电影《十二怒汉》，那个对陪审团的死刑判决表示反对的人所说的:“必须有人反对，基于慎重对待生命的原则”。人们愿意审慎地体会你歌曲中属于年轻人的微妙的情感，尽管这对三十多岁的人有点艰难，尽管这比听那些符合主流声音美学标准的歌手多很多环节。

你是你的年代派来的，你让我想起一个人，她也是被她的时代派出来的——— 日本女歌手森田童子，她出现在1970年代初，那时的日本，正面临可怕的通货膨胀，《白夜行》里抢购卫生纸踩死人的段落，就发生在那时，森田童子的歌里充满了清新的快乐，却也充满了死亡、迷茫、抑郁，她是整个七十年代青年人的偶像。那个时代派出了森田童子，与那个时代相近的、我们这个时代派出了你，或许你与她相比大有差距，但至少不令我们这个年代出现声音的空缺。

你的歌词、乐句的组织、旋律的走向，和她也有相似之处，这是她的《雨的自由式》:“今日在夏日的河边，两人要分离了，我默默地吹着草笛，呜呜呜呜……夏天来了，又走了，我决定了，也许再也不游泳了！”

你所要做的，是提高你的吉他水平，学习更多的和弦，这会激发出你的旋律灵感，或者学一点键盘，声音要练，但不要练习过头，高亢嘹亮的声音已经太多了，同时，学习怎么在公众面前展露个性，对于十九岁的女孩，这有点难，但你看，我们甚至愿意在自己的年纪豁出老命去体会你，这也很难。不难的，都是靠不住的，包括不难的聆听。

还有，继续唱下去，唱下去，意味一切。■葵花点穴 韩松落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