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资料图)
1993年,正值而立之年的北京人姜文,出演了由郑晓龙等人制作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该剧成为了历史上收视率最高的中国电视剧之一。
时隔多年,姜文再次来到纽约,拜访另一位曾经的“北京人”,《侠隐》的作者,张北海。
此时,姜文已经为他的新片《邪不压正》找到了投资商,资金充足,准备在北京郊区搭建北洋时期北平的城市街景。他答应张北海,会很专心地做这部片子,但对原著的改动也会很大。张北海对姜文说:小说是我的作品,电影是你的作品,拍电影需要有新的灵魂,必须找到新的角度。
1936年,张北海出生在北平。1963年,姜文出生在北京。两个人都是“土著”,但他们恰好都完美错过了民国北平繁华的顶点。一个只能从童年的依稀记忆中,重温故都旧梦。一个只能从历史和父辈的故事里,寻找古城风貌。
但这些遗憾,依然没能够阻止这两个北京人,他们按照各自心中的最原始的感情,用自己的方法,去重现京城的原貌。
“七七事变”前夜,北平华洋混杂,山头林立。背负家仇国恨的习武少年李天然,一心追踪制造当年师门血案的凶手,却不知自己正卷入一场更为复杂的阴谋。随着中日危机不断升级,各方博弈愈演愈烈。张北海原著《侠隐》和据此改编的电影《邪不压正》的情节,大致如此。
在原著作者张北海的笔下,战争来临前夕的北平,依然笼罩在山雨欲来的宁静氛围中:洋人可以坐在四合院里喝威士忌,戏院里轮番上映着好莱坞电影,旧式宅院里的名流派对上,可以听到《蓝色多瑙河》,千万胡同人家,依然优哉游哉地过着各自的生活。这是三十年代的北京人。
而对姜文来说,那个平静的老北平早已不在。陪伴他长大的是耀眼的阳光和遍地的红旗,以及昂扬的革命精神。他的青春,就在这样的背景上悄然展开。《阳光灿烂的日子》纾解了姜文作为一个北京土著,对那个五味混杂的青春期和大院生活的眷恋。这是七十年代的北京人。
不同的时代背景,塑造了不同的北京,也塑造出不同的北京人。但他们身上,似乎又有一些一以贯之的相似。姜文自己曾说,北京人有一种“天塌下来了多大点事儿”的心理,说是因为大大咧咧,也可能是深明大义。
张恨水也曾感到疑惑,那些留在北京的人,“他们不肯离开。不要名,也不要钱,就是这样穷困着下去。”为了什么?
也许,正是这个城市中的“人情世故”之美,让我们心向往之。这种“人情世故”之美,让北京这个城市,有了与众不同的特点,它既是宏大的、威严的、俯瞰众生的,几百年来一直位于中国政治顶层设计的位置上,但它同时又是烟火气的、世俗的、流动的,各个阶层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生存的空隙,各种性格的人也都能在这里找到安放自己的位置。
阿城曾经说,中国文化,其实一直是俗文化,而北京的存在,具体地体现了这一点。在北京这个城市的神话里,有帝王将相,有江山如画,有诡异阴谋,有时代的流光溢彩或者风雨飘摇,甚至有王恭厂大爆炸这样的千古之谜,但这个城市更多的是贩夫走卒、家长里短,一些人和人之间的故事,一些胡同里流转的往事,想起北京,更多时候,想起的是这些让人觉得亲近的事物。
北京和北京人,就在这种烟火世俗中,获得了一种不会被错认的性格。一种豁达,一种不卑不亢,一种不那么张扬的自大和自爱,一种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恋恋不舍的暖意。无论姜文,还是张北海,他们都是带着这种基因的。
所以,有媒体在评论姜文那一代创作者的时候,说他们有一种“对那个年代惊人的记忆力”。这种记忆力,不是自恋,不是居功自傲,而是对一个已经消逝的时代的记忆力,正因为那种人情世故之美正在消逝,那种人和人之间的暖意正在变冷,经历过这种变迁的人,才对它有着清晰的记忆,并且力图用一切方式把它再现。
《邪不压正》预告片中出现的落雪的永定门,红墙黛瓦的宫城,来来往往的有轨电车,以及那些老胡同宅子上边,一色灰瓦晴天的城市天际线,不正是梁思成和陈占祥心心念念,却最终一去不返的老北京真正的模样么?
不过,作为大院子弟的和导演身份姜文,他的“野心”不仅仅在于再现这种景象,不仅仅满足于去描绘北京作为政治中心、文化中心或精神家园的重要性,或者已经被人们嚼烂的“典型性”。他更要霸道地用“看得见、摸得着”的影像,来输出自己的想象、自己的风格、自己的诠释。
他用了一个最后的武林时代里,最后的侠客报仇的故事,来描绘这个奇异时刻的北京。《邪不压正》是一个与报仇有关的故事。
“快意恩仇”的基调,是原著小说《侠隐》中的重要特点,也是姜文近几年电影中的一大特色。原著小说在抒情风格的下,恰到好处地安插了直白、精炼的暴力戏份。我们不难猜出,按照姜文的路数,这些动作场面将在电影中加倍放大,还原他酣畅淋漓、血气充沛、刚正爽朗的电影语言风格。
为什么姜文会选择一个“报仇”的故事呢?
因为,战乱纷争中透视个人情仇,时代洪流下书写英雄儿女,这是古往今来诸多文艺作品一以贯之的主题。在整个故事中,报仇作为一种目的,不仅可以支撑起整个情节主线,也能让剧情更加吸引读者。
更重要的是,张北海知道,姜文也知道,民国时代,可能是“报仇”故事最后一次登场的舞台了。张北海让“侠隐”出现在这个时期的民国,是因为,民国社会也和封建皇权时代的社会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当现代国家和工业文明初步发展成型,各种国家机构和法律法规建立起来之后,过去江湖上“有仇必报”“杀人偿命”的原始逻辑肯定是不能被接受的,甚至会被视为反社会的行为,也只有在抗日的背景下,李天然的侠客行为,快意恩仇,才有一定的合理性。
姜文也正是看中这“最后一次登场”,想用一个“报仇”的故事,来为北京迷梦,北京性格,提供一个舞台。因为,那是这种侠气最后一次亮相了。
“北平那么大,事情那么多。”作为满族正红旗人的老舍,亦对如何表现北平感到难以取舍。那么,我们不妨暂时放下这个现实中纷繁复杂的北京,坠入姜文镜头里的乌托邦和理想国,去看看《邪不压正》中那些光彩亮烈的男女,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以及怎样的迷梦。
(作者/韩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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