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特的歌谣》科恩兄弟独家访谈

时光网洛杉矶讯　乔尔·科恩与伊桑·科恩这两兄弟，在漫长而成功的职业生涯中，一直想办法维持着自身独立性，并在越来越艰难的财务状况下，为真正的电影导演们树立着榜样。从他们的处女作《血迷宫》，到一连串像《抚养亚利桑那》《金钱帝国》《冰血暴》《谋杀绿脚趾》《醉乡民谣》《凯撒万岁》和其它很多不拘一格的作品。

左起：乔尔·科恩、摄影师罗杰·狄金斯与伊桑在1996年《冰血暴》片场
　　科恩兄弟一直在建立着非凡的世界，经常（但不是总会）将暴力和黑色幽默结合起来，并以一种娱乐的方式表现出来。两兄弟生于明尼苏达——《冰血暴》故事的发生地与影片的拍摄地，高一些的哥哥乔尔娶到了去年的奥斯卡影后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头发也比弟弟更凌乱一些；乔尔今年64岁，弟弟伊桑则是61岁。
　　他们最近凭借最新作品《巴斯特的歌谣》，获得了他们的第16个奥斯卡提名（也是编剧类的第7个），影片在第91届奥斯卡上共斩获3项提名。这是一部风格独特的“选集”（anthology）电影，讲述了六个互不关联的小故事，其背景均设置于十九世纪中期的美国西部。兄弟俩曾凭1997年的《冰血暴》，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还以2008年的《老无所依》，摘下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

《老无所依》为科恩兄弟拿下了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的小金人
　　《巴斯特的歌谣》开篇便是标题中“巴斯特”（蒂姆·布雷克·尼尔森饰）的故事（The Ballad of Buster Scruggs）——他是一个乐观向上、爱唱歌的牛仔，来到了一个聚集着亡命徒的小镇，并走进了一家满是讨厌鬼的酒吧；“靠近阿尔戈多内斯”（Near Algodones）的故事主角为“付兰兰”詹姆斯·弗兰科及斯蒂芬·鲁特，讲述了一个第一次作案的银行劫匪，遇上了一位准备充足的银行职员的故事；

故事1：“巴斯特的歌谣”，蒂姆·布雷克·尼尔森
　　“饭票”（Meal Ticket）由连姆·尼森和哈利·米尔林主演，故事聚焦于一个沿途卖艺的杂耍老板——面对着越来越少的观众，他必须为今后的生涯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全金峡谷”（All Gold Canyon）中，汤姆·威兹饰演两鬓斑白、想要淘金的采矿者，他坚信这个人迹罕至的原始山谷中，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受惊的姑娘”（The Gal Who Got Rattled）可能是片中戏份最重的故事，佐伊·卡赞在其中饰演一位，在艰难条件下一路向西的柔弱姑娘，她所在的一队人马都想去西边定居。比尔·赫克饰演一名马队领导者，途中他与那位姑娘产生了感情；最后一个故事为“致命残骸”（The Mortal Remains），展现了一行五人不那么美好的马车之旅。

故事2：“靠近阿尔戈多内斯”，付兰兰
　　最近在洛杉矶，时光网有幸与这两兄弟聊了聊这部独特新作背后的灵感来源，选角方面的挑战，他们是如何在这么多年来对于自己的项目维持自主权的，以及更多。对话摘录如下：
　　Mtime：这个故事梗概你们好像在25年前，刚刚开始写一些独立短篇故事的时候就有了。那么这些故事是怎样被编排到一起，并在《巴斯特的歌谣》中形成一个流畅的组合呢？
　　伊桑·科恩：实话说，我们刚开始写时，完全没考虑过它们能否放在一起。这些基本上是出于娱乐而写的。我们还写了一些短篇故事，但它们都躺在抽屉里不见天日，原因就是电影短片真的没什么市场。然而一旦我们累计这些故事到了一定数量——到了足够我们编排成一部电影的时候，我们就想：“好吧，它们好像能以某种方式合理地组成一部电影，就好像它们原本就应该这样组合一样。

故事3：“饭票”，连姆·尼森
　　”我们决定后，虽然这些故事貌似在文意上毫无关联，我们还是觉得它们放在一起感觉挺好的，就这么做了（它们时代背景一致，但发生的场景不尽相同）。这样我们就可以做成一部像是选集那样的作品。我觉得这只是因为它是部不多见的选集电影，就像一种人们从未见过的怪兽那样。但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了。当我们写完这些东西，它们就好像命中注定要放在一起。

美剧《罗曼诺夫后裔》也是选集类电视剧
　　Mtime：最近有部选集类电视剧《罗曼诺夫后裔》，也是讲述了同一主题下的一系列不同故事。现在的电视行业涌现出如此多的好作品，你们有没有想过将这个故事做成电视剧而不是电影呢？
　　伊桑：没有，还是会有一些限制。这些限制无论是过多还是过少，对我们来说都像体育锻炼一样讨厌——比如说每集都要差不多一样长之类的。写出这样的剧本就像是要我们做从未做过的锻炼一样，很奇怪。总时长是两小时，别再有别的要求了。仅从形式上来说，做一部累计起来很多小时的电视剧对我们来说，从来都不是感兴趣的事。

阿根廷电影《荒蛮故事》，左边的里卡杜·达林去年出演了哈维尔·巴登和佩内洛普·克鲁兹夫妇主演的《人尽皆知》
　　乔尔·科恩：是呀，如果你想做一部符合惯例的电视剧，那会有一大堆条条框框来限制你，我们可不喜欢那些东西。
　　伊桑：几年前有部阿根廷电影，叫《荒蛮故事》。
　　乔尔：对，那个比较接近我们想做的东西。

去年10月，科恩兄弟在伦敦参加影片的英国首映式　　Mtime：我不确定，也许片名中的“歌谣”本身就带有一些悲情色彩。但这些故事中可能除了一个之外，其它的都相当悲剧，许多角色也是命运悲惨。这是你们对美国西部时期和先锋期的感受吗——你们是否觉得那相当悲情？
　　乔尔：那的确是段暴力的文化，但我并没觉得那种走投无路的感觉，只存在于古老的西部时期。我是说，确实（看起来）是那样没错，但如果能有那些暴力和出人意料的结局，我想这也会是部不错的电影吧。

约翰·福特，《关山飞渡》（1939）
　　Mtime：对我来说，这部电影在很多方，面都有着对美国西部时期以及经典西部片的致敬。很明显，约翰·福特是你们致敬的导演之一，有视觉上的也有主题上的致敬。还有没有别人启发了你们制作这部电影？
　　伊桑：说起来这很有趣，因为所有针对整部电影所提出的问题都很难回答。因为这明显是由六个不同的故事组成的，它们除了都以西部为背景，几乎没有什么关联。比如说，付兰兰那一段并没有直接致敬，但它的确受我们所喜爱的赛尔乔·莱昂内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1970年代电影的影响。这些上世纪七十年代奇怪的西部片，大多都是克林特指导或演出的。

赛尔乔·莱昂内（左一），《革命怪客》（1971）
　　乔尔：还有，约翰·福特很有趣，因为他其实是我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喜欢的一位导演。我小时候对他的作品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他对于美国西部片的影响真的是潜移默化，你实在没办法不被他影响到。我的意思是，因为他在这个类型中有着那样高的地位。当我们提到西部片的时候，不管你喜不喜欢约翰·福特，他都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我们对那个类型片的认识。

东木，《铁手套》（1977）
　　所以他的确是我们致敬的一部分，但我觉得在我们创作的时候，还想到了很多西部“次类型”元素，而这些元素可以让短篇故事更加有趣，这就是我们设计出马车（“致命残骸”）那个故事的灵感来源。这个一群陌生人的点子——他们从哪儿来？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们对这些事进行了思考。
　　伊桑·科恩：对，这是真的。约翰·福特基本可以被称做是那种类型的起源，他的成果太多了，以至于之后的电影看起来都像是致敬他。那些片子虽不出自他手，却又很像是他的作品，你知道这种感觉吗？赛尔乔·莱昂内是我们想到的，还有像罗伯特·奥特曼的《麦凯比与米勒夫人》这种电影。当然，还有《关山飞渡》。

罗伯特·奥特曼，《麦凯比与米勒夫人》（1971）
　　Mtime：由于这些都是独立成篇的故事，你们的选角工作与以往那些只讲一个故事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乔尔：这很有意思，因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实际上只有蒂姆·布雷克·尼尔森（“巴斯特歌谣”）的那个故事是特别为这个演员量身打造的。这是唯一一个在创作期间，我们就想好了找谁来演的一个故事。所以过程就是，我们直接和我们的选角导演Ellen Chenoweth一起，在之前六、七、八部电影中合作过的演员里选，然后我们找他们来试镜，做剧本研读之类的。

故事4：“全金峡谷”，汤姆·威兹
　　伊桑·：当然也有几个意外。大多数演员都是从试镜中挑出来的，但对于连姆·尼森，我们就直接……
　　乔尔：（打断）对，连姆。我们就知道他最适合，然后就邀请他来演了。
　　伊桑：可能还有几个，像汤姆·威兹，乔尔跟他认识一段时间了，虽然我们之前并没合作过。

故事5：受惊的姑娘，佐伊·卡赞
　　乔尔：对，我们直接决定了一些角色，然后我们去了伦敦，见到了一些演莎剧的演员（笑），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常见的。我们是为了选哈利·米尔林的角色才去的，他对我们很有启发。我们见到了很多人，但哈利就是跟别人不太一样。他走进来，我们就对他印象深刻。那会儿我们在伦敦待了几天，跟一个叫费欧娜·威尔的选角导演一起。她带来了许多英国年轻演员，大多是演莎士比亚戏剧的。

故事6：“致命残骸”，琼乔·奥雷尔与布莱丹·格里森
　　伊桑：包括琼乔·奥雷尔，我们在那见到了他。虽然他本人并不是英格兰人（演员本人是北爱尔兰人），但他还是在最后一个马车上的故事中，成功扮演了一个英国人。
　　乔尔：布莱丹·格里森是另一个我们之前没合作过，但直接问他愿不愿意来演的演员，就像汤姆和连姆那样，因为就是感觉他是那个对的人。其实就是那么一闪念：“让我们看看布莱丹是不是愿意来演吧。”

放一张科恩嫂（右）与安妮·海瑟薇去年5月出席活动的图……过于酷了　　Mtime：西部题材一直经久不衰，可能是因为在其中，你不仅能发展新故事，可能还能将其与现今社会中正在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你觉得这部电影是逃避现实的纯娱乐之作吗？还是这是对当今社会的反映？
　　伊桑：我不知道。我们从没想过特意把某部分做成有意的批判。我是说，我们只是在考虑故事本身，想让故事能有自己的完整性。但即使我们没把那当作首要目的，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了。如果你喜欢一个故事，那么至少你是在看的时候，将其一部分联系到了我们这个世界。所以我们并没有刻意地去表达一些批判，但如果人们能从中找到与现今世界的一些关联，那么这是件好事，也是无法避免的。

《巴斯特的歌谣》预告片

乔尔：对，这就好像——如果你抽象地思考这件事，这会很有趣。这是非常有力的，我想我们是从一生中所看过的电影中，自然地汲取到某些事，而不是故意去设计的。但是某些特定的类型你是没那么容易就避开的，西部类型常常卷土重来，还有吸血鬼电影，因为某种原因，人们永远不可能不拍吸血鬼电影了（笑），你实在没办法消灭这些类型片。
　　伊桑：这很奇怪，看着现在流行的类型如何兴衰成败。现在，僵尸类型异常火爆啊（笑）。
　　乔尔：对，这很有意思。显然这些类型都与人们的一些经验有某种联系，人们总是能将其与现实世界联系起来。但我们不会花太多时间去想那些。我们更喜欢将时间花在故事中，这才是我们觉得有趣的地方。

哈利·米尔林是科恩兄弟亲自从伦敦挑选来的（他就是“哈利·波特”里面的表哥达力呀！）
　　Mtime：你们是怎样找到拍摄地的？因为外景对于这些故事来说真的很重要——具体来说，你们是如何找到那些还未被破坏的自然景观的？这过程难吗？
　　伊桑：没错，在考虑到故事的视觉方面时，外景确实是首要问题，我们想让每个故事看起来都不一样——它们看起来肯定都得像西部，但是不同种类的感觉。所以我们基本上是在圣达菲，因为新墨西哥州有多种不同地形，我们在那拍了四个故事。但汤姆·威兹那个故事（“全金峡谷”）明显得找一个类似岩石峡谷的地方，这在新墨西哥可没有。所以我们取到了科罗拉多，事实上很靠近特柳赖德。

片中6个故事的选景都十分考究
　　最后一个故事是在内布拉斯加拍的，因为剧中马车所行驶的俄勒冈小道是平原，这又是另一种地形了。所以我们得再一次迁到西内布拉斯加，这很耗功夫。你永远不想像这一样，把整个剧组搬来搬去，但我们没办法，因为地形对电影来说太重要了，你必须去到有这些背景的地方去。
　　乔尔·科恩：最难找的一个场景可能就是汤姆·威兹那个了。那非常特别，而我们甚至不确定如果找到那样一个地方，能不能带整个电影团队进到里面。我们实际拍摄的那个山谷非常美，那是在科罗拉多的圣胡安山脉。我们能找到实在太幸运了，那是个完美的地方。

“滚石”主唱米克·贾格尔，70多了还在唱
　　Mtime：这么多年来，你们是如何能够一直保持独立电影人的身份，去完全按照自己意愿做电影，而不会让其他人干涉创作过程的呢？
　　伊桑：省钱就行。
　　乔尔：伊桑有一次告诉我，有个人问过米克·贾格尔（“滚石”乐队主唱），他是如何能在70岁高龄还能保持活力并一直演出的。（笑）然后他说：“我在小的时候上台出了洋相，从那以后就没人让我停下来了。”（笑）我觉得我们也是这样。

《巴顿·芬克》这样的片子，注定成不了大片
　　伊桑·：资金的确很重要。我们经常以低成本运作我们的电影。如果我们的一些电影能得到标准好莱坞级别的预算，那么它们中的许多部根本拍不出来，或者说根本不能像我们想的那样拍出来。你大概能猜到影片的广阔程度，有时候它们可能会更像商业片，但有时候你会很清楚它们不是商业片，你懂我的意思吗？
　　就好像《巴顿·芬克》和《严肃的男人》那样的片子，这些注定成不了大片。所以我们得依照影片本身来考量预算，用适当的资金来做。所以我们拍我们想拍的东西、以我们想要的方式去拍，这也是对投资方的一种尊敬，我们绝不会乱花钱。你知道，电影如果在经济方面合理的话，就会有人投钱的。

西部片常常会卷土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