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
张猛或许也没想到,自《胜利》出事之后,他已经有三部电影遭遇溃败了。
先是《一切都好》,张猛最直白的商业电影,星光璀璨,既没赚到钱也丢了口碑。
然后是《奔爱》,几个导演的短片集锦,阵容更豪华,星光更璀璨,一看豆瓣评分:3.8。
现在则是《阳台上》,在周冬雨的粉丝助攻下豆瓣评分才勉强及格,而票房,5天300多万,早早跌出了日票房的前十名。
在好莱坞,或者其他成熟体制的电影圈内,一连三部溃败的导演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更何况像张猛这样的导演,从来没有在票房上尝过甜头。
所以说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们依然会继续看到张猛的电影,因为,他是那个拍过《耳朵大有福》和《钢的琴》这样杰作的人。
《耳朵大有福》和《钢的琴》这两部电影,不但在张猛的维度里,在整个华语电影维度里都是应该占有一席之地的,因为它触及了我们社会中急风骤雨而电影中却很少提及的下岗潮问题。
都说一个导演要关心社会,要抓住时代的节点,张猛在这两部电影中做得尤为突出,从表现状态到怀念往昔,骨子里深情得很。
而更重要的,是张猛的镜头语言表达极为漂亮,《钢的琴》里那一段《步步高》就是很难得的电影感极强的片段,表现出很高级的幽默感。
但很遗憾的是,张猛的这前两部堪称杰作的电影,都没有赚到钱。
于是他找了黄海波,拍了部据说很商业的《胜利》,结果,电影被连带,血亏。
在《阳台上》上映前的见面会上,有个年轻人站起来斥责这部电影是烂片,并质问张猛,“你到底要圈多少钱”?
如果你对张猛有那么一点了解就会知道,张猛的电影基本上都是“亏钱”。
这是件很魔幻的事情,先是提问者发出了一个错位的质问,紧接着下面的所有人异口同声表示先前的那个人不是“我们”。
“我们都很喜欢这部电影”,是吗?还是说,“我们很有礼节地喜欢这部电影”?
无论如何,电影上映后,果然骂声一片,在我的朋友圈里,喜欢与不喜欢的比例大概达到了1:9。
“烂片”,“烂片”,“烂片”!
真的是烂片吗?我想,也许并不是。
上个星期五,我一连看了三部电影,《过春天》、《阳台上》、《地久天长》,都算及格之作,在我看来不分伯仲,而私下里我却喜欢《阳台上》更多一点,因为它没有我特别讨厌的地方。
《阳台上》是部什么样的电影呢?它其实是一部描述少年人精神废墟的一部片子,轻情节,重意识。
这在电影的一开始就奠定了基调,张英雄说他在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到一艘搁浅的邮轮上,生日这天,他去了,他对生命毫无感觉。
家人让他吹蜡烛许愿,他许了个“世界和平”的愿望,他对未来毫无希望。
父亲一巴掌扇了过来,他不反抗不委屈,没事人似的,他对现状逆来顺受。
跑到网吧打游戏,竞技类游戏选择的却是人机对战,他对人类毫无兴趣。
这简直是比废青还要废青的人设,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没有理想更没有未来,直到父亲去世,他才仿佛看到了一丝可以称之为动力的东西:复仇。
复仇是张英雄的动力吗?不是,当然不是,如果不是恰巧搬到所谓“仇人”对面,他甚至估计都不会去想复仇这件事。
所以这个目标其实是牵强的,是一个精神荒芜的年轻人“随意”挑选的一个“目标”而已,你不会有情感代入,不会对男主角产生“同情”心理,也是理所应当。
在这件事上张猛显然是悲观的,他不相信有什么觉醒或者振作的事情,甚至他可能觉得废柴永远都会是废柴,那些励志的故事只会存在于假惺惺的电影里。
如果非得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精神荒芜的人感受到触动,那也只能是性。
性懵懂,性发泄,没有精神的人类只会回到人的原始冲动上面来。
很多人不喜欢这部电影也是因为这一方面,张英雄的性幻想对象是个残障人士,弱智。
性是一件强势的压迫行为,而任何对于弱势群体的压迫都会被我们认为政治不正确。
更何况,为了清晰地表达出“性”这一意识,张猛不厌其烦地拍了许多周冬雨那孱弱的身体。
我曾想过为什么编导要把周冬雨设计成一个弱智的角色,实际上周冬雨的表现也并不像一个弱智,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在精神荒原之外,导演还有另一层表达,那就是人的本性就是欺辱弱者。
就像《疯狂的外星人》里那样,对面是个外星人就喊大哥,变成了猴子就一个劲地虐待,张英雄则是对方是正常人都不敢说话,发现是弱智才就敢去猥亵一把。
弱智,只会去欺辱更弱势的人。
所以有人说这是一部弱者反抗的电影,不是的,不是的,从故事上来看似乎如此,但我前面说过,这是一部轻情节的电影,故事的背后只是一个状态的展示。
这在两次拆迁现场表现得很直白了,一次是有人参观废墟,各种姿势拍照,我的惨淡是你茶余饭后的消遣。
一次是轰隆隆的开凿声中,眼前那走不出去的黑洞,无穷无尽,没有希望。
而张英雄所谓的反抗也不过是寻求一种仪式感的自我安慰,杀人是仪式感,猥亵也是仪式感,完成之后,他还是会回到网吧继续人机对战。
一个人,或者一代人的精神废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重建的。
当然,《阳台上》也并非是什么多好的电影,它的不好也绝不是什么故事空洞,而是张猛的表达过多。
很奇怪是吧?人人都说这个故事撑不起一部长片,我偏偏觉得张猛表达过度了。
一个很明显的走偏了的表达是同性的层面,在张英雄、陆珊珊、沈重三个人之中形成了一个暧昧的性别模糊。
张英雄是不是gay,这是一个很值得解读的话题,他在沈重摩托车上的姿势、两个人房间里《春光乍泄》的屏保、他对于沈重偷窥陆珊珊的愤怒,这些都似乎可以将之解读为张英雄其实喜欢的是沈重。
于是他迷茫,他将沈重带到了自己的私密之地,沈重却又将别人带过来,他似乎不应该是冯程程。
直到最后,他把手放在了陆珊珊的胸上,才最终确认了自己的性向。
老实说,这样的解读无可厚非,张猛也有意指向这样的解读,但同时,它消解了导演原本的表达,将其指向另一个岔路。
类似这样的岔路有很多,电影里的那家粉面店,张猛以一种戏谑的方式处理了“企业文化”这方面的内容,但放在整部电影里就会显得很突兀。
或者是城市问题,本来这是张猛所擅长的方面,但用这样一个故事来表达,只能说不太合适。
张猛想表达得越多,越会把观众不知不觉地拉向一个个死胡同,走不出来,不骂才怪。
但我想,可能张猛最没有想到的地方还在于他最重要的表达层面,那就是年轻人的精神世界。
拿同期的《过春天》为例,同样是年轻人的精神世界,这两部电影走向两个极端,张猛是一片荒芜没有出路,白雪则是敢作敢为不顾一切。
我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你要是骂我废柴一辈子不会有出息,我大概也不会高兴。
当然,电影的最后张英雄放弃了对弱者的复仇,但那又怎样呢?这些所有人,还不是继续着废柴的命运吗?
“牙齿刷清爽,皮鞋揩清爽,头势分清爽,人生又有了崭新的方向”,骗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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