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丹·皮尔：喜剧与恐怖两不误

时光网洛杉矶讯　在2018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有这样一部影片格外显眼——导演 乔丹·皮尔的 《逃出绝命镇》身为恐怖片，却在一向并不“照顾”这个类别影片的学院奖上，获得了 “最佳影片”、“最佳导演”与“最佳男主”的提名，以及“最佳原创剧本”的小金人。
　　这一成绩格外显眼，因为这不仅让他成为了这个奖项类别中， 第一个获奖的黑人；也是 第一个在同一年中，同时在制片、编剧和导演都拿下提名的黑人，而这仅仅是皮尔所执导的第一部电影！！

Photo courtesy of Hollywood Foreign Press Association / Armando Gallo
　　虽然《逃出绝命镇》是电影处女作，然而皮尔入行可有些年头了。黑白混血的皮尔今年40岁整，出生在纽约，自2002年起就开始在喜剧俱乐部表演，之后陆陆续续在各种美剧中露面。在他参演的第一部美剧 《疯狂电视秀》中，皮尔认识了自己日后将合作无数次的搭档—— 吉甘-迈克尔·凯。
　　两位黑人兄弟在2012年组成了搭档“ 基和皮尔”（Key and Peele，又译“凯和皮尔”），携手拍了同名喜剧，还拍了不少搞笑小视频。2016年，皮尔和凯一起为喜剧电影 《基努猫》出任了主演和制片（皮尔还是该片编剧之一），这也是两人在大银幕上第一次以如此重要的身份合作，虽然他们之前也在电影中同框过。

“基和皮尔”
　　至此，你以为听到的只是两位黑人喜剧演员，由于彼此之间良好的化学反应，不断带给观众们笑点的故事么？然而画风一转，2017年， 皮尔的导演处女作电影《逃出绝命镇》公映之后让人们大吃一惊——这还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个谐星么？他怎么也来拍电影了？99%的烂番茄新鲜度赫然在握，4500万美元的制片成本换来2.55亿美元的全球票房，可谓票房口碑双开花的典范了。

兄弟俩就连《冰血暴》都是一起客串的
　　导演事业如此成功， 2018年年初，皮尔宣布不再当演员，专心转战幕后，创作了美剧 《最后的大佬》，还成为了 斯派克·李 《黑色党徒》的联合制片人，以及为各种各样的平台合作新内容。
　　皮尔的第二部导演作品 《我们》依然发挥稳健，2000万美元的预算，全球票房和前作一模一样，还是2.55亿美元，让人赞叹他的吸金功力。皮尔还翻拍了新版选集美剧 《新阴阳魔界》，并在其中充当了“旁白”的角色。
　　短短几年时间， 皮尔就从那个在喜剧小品节目中担任主演的知名喜剧人，转型成了一位广受尊敬的新生代电影导演。新作《我们》是部看得人胆战心惊的恐怖惊悚片，也彰显了导演的野心，情节里充满了对社会的评论。

《我们》
　　最近，时光网记者有机会在洛杉矶采访到了皮尔，这位多才多艺的导演讲述了自己的创作过程，他认为的喜剧与恐怖两种类型片之间的相似之处，以及与露皮塔·尼永奥合作的感受等等，采访过程坦诚而深入。 　　 Mtime：《逃出绝命镇》引起了巨大反响，不仅在商业上表现很好，还引发了更深入的社会讨论。这部电影获得的成功对你本人和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你在决定退居幕后时，有没有因此而感到犹豫？
　　乔丹·皮尔：不会，我反而受到了启发。一开始我拍电影，仿佛随时有可能被人取消，但我成功地让大家相信了那是一部好电影；而现在我拍了新片，并且知道人们都很信任我（大笑），这个过程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无法告诉你这个毕生梦想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但对于评价中的消极方面，我都会持保留态度。
　　我知道自己能有影响别人、影响这个行业的能力—— 就算不能引发大家去思考，至少要让大家享受好的作品，这本身就是一种恩典。所以我的任务很明确，而且我想拍曾经希望别人拍给自己看的那种电影，我的任务也就从这儿开始了。

皮尔在《逃出绝命镇》片场
　　 Mtime：你能概述一下《我们》的创作和写作过程吗？因为这部电影情节非常密集，发生了很多。
　　皮尔：是的，没错。在《逃出绝命镇》和《我们》里，我都创造了相当详细的故事和规则设定，以及什么时候可以打破规则，什么时候不可以。在《我们》这部电影里，我做的比较大的抉择是在结尾，你究竟要告诉观众多少答案。对于我个人来说，我会选择给出足够的答案，让观众们可以发现并讨论一些事。但对于这部电影来说，我 觉得如果把所有事情都摊开了讲明白，反而会破坏电影的恐怖感。

《逃出绝命镇》
　　 Mtime：《我们》这部电影的灵感来自哪里？
　　皮尔： 最初的想法来自于我对“二重身”（doppelgängers，指世界上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的恐惧。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会幻想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地铁站台对面，这种感觉让我不寒而栗，恐惧到灵魂深处，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所以当我决定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意识到如果有一个二重身家庭，那就可以打开一扇新的大门，带来新的可能性，而且这是我以前在二重身电影里从来没看到过的设定。

皮尔和凯在喜剧片《基努猫》中
　　 Mtime：你近年来的职业选择令许多人大感意外，但我知道你以前就说起过喜剧片与恐怖片之间的相似之处。
　　皮尔：是的， 我觉得喜剧片和恐怖片之间联系得很紧密，几乎可以说是对方的二重身了，对吗？恐怖片是紧绷的喜剧片，它也遵循相同的节奏，要做得真诚——只不过是以一种可怕得多的方式。恐怖是我最喜欢的类型，因为我觉得 恐惧就算不是最强烈的情绪，至少也是其中之一，而且这种情绪应该为世界上大多数的“恶”负责，因为它让我们忽略并压抑一些东西。
　　我们都倾向于尽可能地逃避恐惧，尤其是对我们自己的恐惧，对责备、内疚的恐惧。所以，我觉 得恐惧既是讲故事时最重要的元素，却也是最没能得到充分利用的元素，而对我来说，它是最有效的元素，恐怖电影对我的影响比其他电影都要大。

因《绝命镇》拿下的“最佳原创编剧”小金人 　　 Mtime：哪些导演对你的影响最大，塑造和启发了你的电影观念？你已经在喜剧方面获得了相当大的成功，转型做导演——特别是深入恐怖惊悚这种类型，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顿悟，还是自然而然的转变？
　　皮尔：呃，这种转变……（停顿，思索）我年轻的时候， 还是青少年时期就很喜欢恐怖片和当导演。我觉得我太喜欢它们了，以至于都不敢涉猎（没有去尝试），因为我不想失败。拍一部我无法胜任的电影，会让我心碎的。所以我选择了喜剧，这也是我喜欢的东西，而且也 是立刻见效的——你要么把人逗笑，要么就失败，然后就可以翻篇儿了。

波兰斯基《罗斯玛丽的婴儿》
　　我成长过程中崇拜的人有 蒂姆·波顿、 斯坦利·库布里克、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 斯派克·李、 约翰·卡朋特，还有 罗曼·波兰斯基。 《罗丝玛丽的婴儿》是最棒的电影之一。
　　在某个时期，大概8到10年之前，我做了一个清醒的决定，要开始准备做转型。很多年来，没人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的事业是在喜剧方面”，他们会这样说。我失去了一些经纪人，因为他们不理解我的想法。但我一直在跟别人说，“你看，我有想要通过恐怖类型片来表达的东西，我想去导演那种电影。”而结果比我最高的预期还要好。

皮尔客串《摩登家庭》
　　Mtime：获得观众的理解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皮尔：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想要被人理解”这个想法是很难拿捏的。我的目标是让人们在看片的时候觉得有意思，看完了以后又能有很多可以探讨的东西。 我最喜欢的，以及最能吓到我的那些恐怖电影，结尾都会留出问题让你去思考，不是完全干净利落地结束的。
　　但对我个人而言，要搞明白在发生什么是很重要的。我的思路一直是，把我自己的噩梦和幻想，与我生活中所得到的启发相结合。所以我很喜欢致敬其他恐怖电影，以及那些在事业中给了我灵感的东西，因为我觉得如果你把这些东西汇聚到一起，能创造出非常独特的内容，我认为这也是我的偶像们喜欢的创作方式。

在《新阴阳魔界》中 皮尔也是旁白
　　 Mtime：再回到《我们》这部电影上，我们都比较熟悉心理学上“阴影自我”（shadow self）对个人而言的意义，但在社会层面它意味着什么呢？你觉得现在美国在集体意义上，是否正处于恐惧之中？这是这部电影的关注点或者要表达的内容之一吗？如果是的话，你觉得会降低或改变《我们》在海外的观影体验吗?
　　皮尔：这部电影讲的是，正如你所说，我们作为一个整体，所面对的恶魔是什么？“我们”的阴影自我是什么？说到表达， 我开始拍这部电影的出发点，就是美国现在的派系分裂问题。所以我用了这个国家的二元化形象，更明亮的一半有着希望，受优待，最终我要传递的就是前面说的那个意思， 我还要打破美国永远是好人的这个印象。（大笑）

《我们》
　　因为我， 我们作为美国人所享受的优越条件，是建立在暴行之上，建立在那些因为我们而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痛苦的人身上的。而且， 我们这个国家很喜欢指指点点。我的所有电影都是关于人类和人间恶魔的，我并不认为这是美国独有的概念。
　　在我个人经历中，举个例子，我觉得“美国手拉手”（Hands Across America）这个活动就很二元化。这个活动发生在八十年代，好像就是呼吁大家，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手拉手，就可以停止饥饿。你知道，我觉得从本质上来说，这种做法很吓人，因为这真的是解决方式吗？还是说做了这种事就不用去解决实际的问题了？

皮尔和斯派克·李是《黑色党徒》的联合制片人 　　 Mtime：你跟露皮塔·尼永奥的合作过程是怎样的？她在《我们》中饰演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角色。
　　皮尔：最重要的是，你要听她的。她在自己的领域里是专家，最开始的几周，我们花了些时间听她讲述自己在读剧本时，对角色的感受，然后我们建立起共识，确定角色到底是怎样的人，好让她能够演出来，并且演好。我拍电影的时候，每个方面都是这样做的，我找来的都是专家，他们可以帮我分担一些重任，并且能带来一些我不可能想到的新鲜想法。

在《我们》首映式上，露皮塔也通过眼妆来表达对于片中角色的理解
　　我个人觉得， 做导演，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要懂得聆听，而露皮塔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跟她合作会受到启发。她饰演两个角色——这很不容易，对任何人来说都很难，她接到的是一项非常、非常难的任务，但她还是来了，并且完成了。
　　Mtime：你会怎样描述她这个人？私下的一面。
　　皮尔：描述这个人？她特别体贴，而且她有个能力，上一秒还兴高采烈，高高兴兴的，下一秒就能迅速沉下心来，极为专注。最重要的是，她很有热情，想要挑战自己。我不知道她在这个角色之后会走什么样的路线，因为这个挑战太难了，但我觉得如果不挑战自己，她就不舒服。

露皮塔饰演了两个完全不同的角色
　　 Mtime：最后一个问题，露皮塔曾经对我说过饰演这两个角色对她来说，是很能宣泄的。她还用到一些很有意思的词眼，“蟑螂”和“女王”，她说剧本里是用这两个词来描述的，而且这两个词对她塑造角色——这个二重身家庭的女家长，起了很大作用，特别是在肢体行动和发声方面。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两个词？
　　皮尔：你知道， 对于每一个角色，我希望他们不要完全遵循同样的行为原则，不要混为一谈。我希望每个二重身角色都是独立的个体，有他们各自的特点。话虽如此，我其实很怕蟑螂，当你走进一间屋子，它们就在里面，静静地爬在你的墙上。实际上我记得有一次，我走进我妈妈的房间，墙上爬着四只蟑螂，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我又往前走了一步，他们就都跑了。

最后放张兄弟俩的沙雕图
　　所以从美学和形态的角度，我选择了这个蟑螂这个词，而露皮塔就是“蟑螂女王”，她得体现出帝王的姿态和博学的气质，这个她做得很好，她就按照这个感觉去演的。的确，整个项目，找演员的过程也是互相体谅的过程。你要听他们的想法，帮他们确认这个角色为什么会吓人，以及他们的独特之处在哪里，这个过程很重要，因为他们都得有各自不同的、令人感到恐惧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