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兰心大剧院》导演娄烨

上世纪30、40年代，日军开始全面侵华，但在上海，有一片被各国控制的区域，这便是“英法租界”。这片孤岛般的弹丸之地，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成为各方势力的角力场，而娄烨的新片《兰心大剧院》，讲的就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的故事。

《兰心大剧院》先导预告片

官方披露的故事梗概只有几十个字，却惊心动魄。故事围绕 一名女演员展开，她在出演新舞台剧的同时也在为同盟国收集秘密情报，在发现了日本准备偷袭珍珠港的计划后，她拒绝分享这一信息。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上映不到一年，《兰心大剧院》又很快要和大家见面了，这对于娄烨导演并不寻常。而入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后，自然也令大家对《兰心大剧院》的期待值水涨船高。

此外，影片的主演阵容也十分耀眼，饰演影片女一号的，是国民级的女星巩俐，赵又廷、小田切让也加盟了影片，此外，还有王传君、张颂文这样的演技派坐镇。

复杂的历史背景，国际电影节的加持，豪华的演员阵容，再加上娄烨，《兰心大剧院》受到关注理所当然。而影片中复古的黑白影像，传闻中精彩的长镜头，以及被国内外影评人一致称赞的结尾大戏，也让所有观众吊足了胃口。

带着对《兰心大剧院》的这些好奇，我们在威尼斯电影节上独家专访了娄烨导演。

Mtime：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您昨天带着兰心大剧院的卡斯走上红毯有什么样的感受？

很高兴，因为这是一部工作了将近两年的影片，然后很久大家都没有见面了，在拍摄完毕以后，现在能重新再见面，非常高兴。

Mtime：昨天晚上说首映之后观众反响热烈大家都在鼓掌，您觉得您自己对于电影期待是什么？

希望大家喜欢，希望观众喜欢。

Mtime：您觉得兰心最特别的一点是什么？

黑白片，或者说是关于一个女演员一个间谍的故事，我不知道就是它最特别的在哪里，但是我想可能是一个不太一样的电影。

Mtime：《兰心》是一个特别大女主的片子，您的第一人选就是巩俐吗，有没有考虑其她人选？还是说非她不可？

这个角色是一个女明星，然后我是觉得好像如果她不是明星来扮演明星，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我也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所以我们基本上是在明星里面寻找，我觉得巩俐是最棒的。然后她是明星，然后他又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

Mtime：是怎么想到要拍摄这样一部以强壮女性为主角的电影的？

实际上就是虹影的小说，主要故事来自于虹影的小说，然后虹影的小说实际上是之前就一直希望能够跟她合作，拍她的小说，但是就是说一直没有找到这机会，很高兴这次能够找到这个机会能拍摄《上海之死》。我觉得不是她最好的小说，上海之死，但是它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对她来说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小说。

Mtime：您觉得兰心本身是一部比较女权的电影吗，因为基本上她是一个女英雄，是一个改变世界的角色。

可以这么理解，因为实际上每个观众看这部影片，他的反应是不一样的，他也能从中读到不同的信息，但是我觉得原作开始他就有很多的女性主义的成分在里面，而这也是我感兴趣的。

Mtime：您昨天在圆桌的时候，也谈到了说真实和虚幻这个部分，实际上是分两条线的，您能再展开聊一聊。

它实际上是一个双重叙事，关于舞台的关于戏里面的，也是关于戏外的一些真实的状况的，所以从一开始影片就是一个处在于真实和虚构中间的那么一个状况，而这个状况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实际上是合二为一的，你根本分不清实际上哪里是真实的，哪里是虚构的，这实际上是怎么说，我们生活的状况差不多也是这样，你有时候分不清真假，或者说就是说实际上虚假就是现实的一部分。

Mtime：拍摄过程中印象最深刻的或者说最难忘的一场戏是哪一场？

还是挺多的，一下想不起来好多场景是非常困难的拍摄，然后会有非常麻烦的工作，包括两个场景的混用，然后刺杀倪则仁，这些都是非常难拍的段落。最困难的！不知道，都很困难，我觉得制作就是这样。

法国演员帕斯卡尔·格雷戈里与德国演员汤姆·拉斯哈齐

Mtime：影片中的演员来自世界各国，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您是怎么呈现这一点的？

首先这是一个原小说提供的一个背景，而且就是说40年代上海租界的状况，它就是一个多语种的环境。但是实际上要做到平衡，实际上还是需要一些工作的，所以实际上我也得到了很多演员的支持，他们要按照当时的状况调整他们的对话，法语和英语的调整，实际上我们做了很多的工作和语言教练在一起做了很多的调整和修改。

Mtime：您是怎么请到的侯麦大师御用演员帕斯卡尔的？

我一直是他的影迷，然后他也看过我的影片，所以就是说其实帕斯卡是比较早定的一个演员，因为我觉得他特别合适父亲形象在我脑海里就是他。

巩俐和赵又廷后台搞怪一幕

Mtime：赵又廷和王传君呢？

赵又廷实际上一开始是因为别的影片别的计划见面，但是我老觉得他是谭呐的形象。 所以那时正好我在做阵容的工作。

王传君，实际上是我看过他的程耳的那个片子（ 《罗曼蒂克消亡史》）。然后我希望他是一个能说一点带上海普通话的那样一个演员，所以他是上海的。然后我们见面当时他正在在外地拍戏，对。然后我们就像以前的阵容工作一样，然后试一下造型，感觉一下。

Mtime：昨天您看完片之后也跟友人交流过，然后其中一场戏我印象特别深刻，就是在最后王传君演的角色其实是为了赵又廷演的角色。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是非常不一样。我其实比较想问的是，您觉得王传君的角色是作为制片人，对于谭呐爱财，还是说因为两个人之间是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我觉得是比较好的朋友，只是这两个朋友，实际上他们的立场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生活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而已。

Mtime：您觉得于堇这个角色和小说中的这些改变，您的出发点是在哪，比如说在原著中可能更年轻一些？

对，一般来说，我阵容工作和剧本工作差不多是同步的，每定一个演员都会做一些调整，然后每定一个场景也会做一些调整。对我来说，改编实际上是一个是一个，你必须了解作者初衷，找到作品当中最重要的那个部分，然后跟随重要的点去发展，而不是一对一的拷贝。

Mtime：您是怎么想到要把影片英文片名定为《星期六小说》？

实际上我刚才说，不是虹影最好的（小说），但是是她最特别的，就是我昨天也说了，就是她实际上和40年代30年代的中国文学史实际上是有一些对话的，包括她些现在他起的这些名字和礼拜六派或者鸳鸯蝴蝶派，实际上都有一些对话的关系，而实际上影片实际上也在做这样的对话。

Mtime：怎么中文片名没有想到用这个？

《礼拜六小说》是影片当中话剧的名字，而影片是《兰心大剧院》，这是一个两层关系。所以它实际上呼应了影片的戏中戏，然后也实际上呼应了影片的双重叙事。

Mtime：您以前的采访中强调过说特别想要找到适合的电影语言，您觉得这一次对于兰心您是怎么执行做到这一点的？

就是它不能按照类型片来工作，不能按照悬念片来工作，它应该按照一个纪录片来工作，应该按照跟随人物的状况，人物的逻辑来工作。但是它又是跨类型的。也就是说它实际上从一个对话式的一个影片的状况到动作戏，这个过程是一个渐变的过程，而且这个过程必须根据故事和人物的发展才能完成。所以这个实际上是一个跨度比较大的。

Mtime：会因为预算的压力会去考量它在商业方面的收获吗？

我觉得肯定会有这限制，比如说比如说刺杀倪则仁那一场，实际上是我希望完全的自由的拍摄。但实际上这需要很多的工作，包括逢封街，然后使用整个他们和平饭店的大堂。所以这些问题，实际上每部影片都存在，准确的说实际上是你很难衡量你刚才说的问题，就是说你衡量花这么多钱是不是能够回收（成本，所付出的努力），在拍摄的时候，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对于所有制作所有制片人和导演都是一样的。

Mtime：您对于电影公映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期待呢？

我希望大家去看这部电影，希望大家喜欢这个电影，然后希望能够有票房，更好的票房，这也是肯定所有导演都是这么说的。

Mtime：您对您之前的电影的表现都还算满意吗？有没有职业生涯中有什么？觉得想要比较遗憾，觉得想要在以后的作品中更好表现出来。

每个计划不一样，所谓的每个计划的遗憾也不可能通过别的计划来补偿。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通常做到最好。然后把这计划结束了。如果你想着以后补偿的话，我觉得是没有什么机会的，所以你要不不要做，要做就做到最好的状况。 这样可能是反而是对影片有帮助的。

Mtime：您觉得现在拍电影的大环境比您刚入行时相比是更简单还是更难了呢？

你很难说更麻烦了，或者说更简单了，我觉得有更麻烦，也有更简单的，是同时的。然后比如说你可能获得更多的投资，你的工作人员是更多，但是你也会丢失一些刚开始拍片时候的一些原始的东西。有利有弊。

Mtime：您会觉得现在当下这种这种环境挑选演员会更困难吗？因为现在演员浮躁的比较多，还是说您其实碰不到这种问题？

诚实说，我碰不到这样的问题。

Mtime：是因为您影片本身的格调。

对，我跟演员的合作还是很好的。因为实际上决定演员也不是一个单纯导演的工作，它实际上是一个，就是说，如果你决定使用这个演员，实际上导演对这个演员负有50%的责任，这个责任有时候是超过演员本身的。所以一般来说是非常慎重来决定演员是不是适合这个角色。这也是为了影片，也是为了演员本身。

我不是特别了解现在大环境的演员的状况，我觉得比如说这部影片的演员都是我特别喜欢的，和喜欢的演员工作是非常高兴的一件事，也会对整个制作有特别大的帮助。

Mtime：您说所有影片展现的时代都不是真正的时代，是我们这个时代所理解的那个时代。比如说您拍了1941年是2019的1941年，您可以稍微展开一点聊一聊。

对，实际上你叙事的叙述的所有的历史都是今天，这是你逃脱不了的，因为你是生活在今天，所以你不可能生活在41年，也就是41年的作者，或者说30年代的作者和你是完全不一样，你也不用想回到那个时候。所以对历史的叙述都是关于今天的叙述。

Mtime：您会觉得选择在当下拍摄《兰心大剧院》，对于我们现在比较重要的意义是什么？

你很难说一个影片对今天的意义，你可以说所有影片都对今天有意义，就是说它提供了从广泛的意义上来讲，电影提供了一个镜子，让你看到一些过去和今天的关系，或者它提供了一个不一样的视角，让你能够用另一种视角来看这个世界，这是电影最通常的一个作用吧，但是你很难。去说清楚一部影片具体的意义在哪里？

Mtime：关于技术方面的，像您昨天也说到不是完全的黑白片，而是有一定的灰度。在做影片调色的过程中有没有一个尝试？就是说一定要按照这个标准来，还是说其实更多是凭自己的感觉？

这实际上是摄影师和配光师的工作，我觉得他们完成的特别好，对我来说就是说实际上最好的影像是，不是特别完美的影像。而所有完美的影像都有假的成分，就是这是个人的态度，就是说所以这是只是一种观点。

Mtime：然后也想问问您，昨天你见到了权力的游戏当中汤姆·拉斯齐哈，您看过权游吗，怎么想到要选他的？

当时有几个选择，然后我们做了视频沟通，然后知道他可以说德语和法语，这实际上是特别重要，而且他的状况也让我感觉非常合适这个角色，对。

Mtime：然后想您之后还有没有比如说不考虑预算的话，有没有什么类型的电影是您想拍但没有拍，或者说是之前拍过，但是还想再拍的？

诚实的说，一个导演不可能不考虑预算来，想了也白想。所以实际上就看，比如说有几个计划在准备，然后你会发现有一些计划就永远留在电脑里了。有一些计划它就会变成电影，是对我来说有时候是不可控的。只是你是去尝试。这个尝试过程，也是验证导演对这个计划的忠诚的程度吧。如果一个不是特别想拍的东西，他就会在中间停止工作。

Mtime：您觉得把每一个计划做成型的这个过程更难还是执行这个计划更难？

没有区别，都是困难的，就是说一个导演如果是一个早晨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要做一部什么样的影片，这部影片最终到这部影片最终完成，让大家在电影院看到，这个过程，实际上是一个不可测的一个过程。

也就是说你可能预计三个月完成这部影片，四个月做剪接，但是结果是三年或者四年，比如说《风中的云》。

Mtime：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好。

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