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烨们”二十年前的恰同学少年

老说中年女演员困境，年龄大啦没戏演啦要演也只能演妈啦。但反过来，要四十好几的人，去演妙龄少女，不是困境是困难。她们太难了。观众也难。

《在远方》前几集就看得人叹气。马伊琍43岁，曾黎43岁，竟然演了俩女大学生。刘烨也没好哪儿去，41岁演吊儿郎当小伙子。他们初遇这场戏是，大半夜，快递员刘烨为了躲邮政搜查，假装好心，要送马和曾回家。

说他好心呢，又一路开车鬼鬼祟祟跟后面。马伊琍性子虎，冲他喊，“干嘛跟着我们！”

稳了稳，一挑眉，张大嘴，夹着嗓子又喊，“你干嘛的！”

曾黎也卯着胆儿，哆哆嗦嗦在旁边帮腔，“油嘴滑舌就不是好人！”

刘烨演得吧，确实不像好人。也不怪他。

15年前演钟跃民，那股焉儿坏好迷人呐——可那是15年前，刘烨才26岁。现在41岁，任何41岁男演员忤逆自然规律，去演二十出头坏小子，坏里总浮着一层撇不开的，闷糊糊的油。

就像这个笑。按剧情，应该是钟跃民款的流氓少年气，叫小姑娘们见了瑟瑟发抖，又能被他招惹得，止不住在心底泛起涟漪。

15年过去，别说涟漪，整片水都死了，凝固了。

倒很像广场舞散场，回家路上，大爷把心一横，准备勾搭注意了好久的舞伴。这舞伴可是全公园最漂亮的阿姨。

可能史诗大剧都有这毛病，强凹着，让大叔阿姨们从小伙儿小丫头演起。《在远方》有意思的是阵容，已经是大叔阿姨里的顶配。除了刘烨、马伊琍、曾黎，还有梅婷和保剑锋。

一算，五个人，恰好来自中戏96班和上戏94班。是两班同学的合作。

同学一起开发布会跟开同学会似的，尤其中戏这三个。

记者问女同学刘烨的八卦。梅婷很给面儿，吹刘烨那时候在学校打篮球多帅多帅。曾黎配合着补充，“满场师姐师妹，敲盆，敲碗，欢呼雀跃。”

都吹得刘烨不好意思了，跟记者解释，“那会儿她们都是女神，见着我都那种，‘小屁孩儿，一边儿去。’”

想起了那个著名的选角故事。

霍建起要拍《那山那人那狗》，到中戏挑演员，满操场溜达。你说刘烨多精，手上拍着篮球，眼睛一直偷偷往霍建起那边瞟。他不知道来者何人，但凭直觉，觉得是传说中的大导演。

这种直觉的培养，得益于同班女同学的耳濡目染。女同学都谁呢，跟张国荣合作《红色恋人》的梅婷，成为“谋女郎”的章子怡，凭《榴莲飘飘》获得“三金”影后的秦海璐。

这是中戏96班的特色，阴盛阳衰，出了“八大金钗”却出不了一个争气的男生。男生们没少听女生们聊导演聊拍戏。所以，没吃过猪肉的刘烨，怎么地，也算见过猪跑。他想他的机会来了。

为抓住机会的刘烨是这样的，使出浑身解数，在球场上耍帅。耍呢，又不能太嚣张，还得装不经意，装低调。果然成功引起霍建起的注意。叫他过去的时候，脑子里炸出两个字，“有戏！”

这个故事，被师哥王千源粗暴地解读为，“今天刘烨还打球呢，过两天，就去拍霍建起电影了。”

《那山那人那狗》在1999年上映，到今年，刚好20年。也是刘烨入行20年。也是《在远方》的时间设定，从99年起头，讲述快递和互联网行业20年的时代变迁。

还有一个巧合。20年前，《那山》里，刘烨饰演退休邮递员的儿子，陪父亲跋山涉水去送信。现在，《在远方》里，刘烨这个快递大亨，是从小小快递员做起，走南闯北做着长途运输的生意。

邮递员算是快递员的前身。送信送货，都一条血脉上的。

说来都神奇。仿佛这20年，不过在刘烨身上形成一道圈，从这里起，跑跑跑，还是回到了这里。两个“这里”，看似落地一致，实际，已经物是人非，好多都推倒重塑又新生了。

毕竟是多出20岁啊。一前一后，一个少年一个大叔，一个挺拔高个儿一个大头壮汉，一个初生牛犊一个中年段子手，一个可以坏得女观众心痒痒，一个如果使坏，只想立刻报警。

同班张彤就这么回忆过少年刘烨。“大眼睛，长睫毛，眼珠子亮。我们喜欢叫他，来，装个纯。他就会耷拉着眼睛，水汪汪看着你。”漂亮的少男少女当然有装纯资本。

长到40岁，眼睛还是大，但里头的碧海波澜早成黄土旱地了。

也不是所有的40岁都沦为这种走向。变老这件事，好像还挺男女有别的。

就说《在远方》的五人组，刘烨发福了，保剑锋松垮了。但回头看马伊琍、梅婷、曾黎，不是吃了防腐剂，她们仨，根本就是防腐剂做的。

开头，说马伊琍和曾黎演大学生要命，是说那副扭捏娇嗔的作态要命。但有一幕，以刘烨的视角，从两个人的背后拍过去。车灯一照，照到右边一双穿短裙的腿。

说她43岁，你敢信吗？

是曾黎的腿。大美人曾黎名不虚传。

中戏96班有两个名梗。一个，人人不堪学业重压，都想退学。一个，美女如云，到底谁才是班花。刘烨说胡静，胡静说张彤，但得票最多是曾黎。真·女大学生曾黎美成什么样儿？

说她参加三试前一晚，吃扁豆中毒，拉肚子，面色蜡黄。就这么病恹恹进考场，还是被主考老师一眼相中。还有说法是，班长牛青峰深受各方女同学喜爱，但万人迷只对曾黎倾心。

非常校花级的待遇了。

可校花应该掀起腥风血雨才符合人设设定。曾黎拿了完全相反的剧本。

大学四年，同窗同宿舍，这个拿奖了那个喜提名导了。连沉迷贪吃蛇游戏的小屁孩儿，都能对方圆五米的机遇有所警觉。曾黎，彻头彻尾不闻窗外事，是少有的，四年没出去拍戏的学生。

甚至临毕业了，人人找着下家，她还不慌不急，考了个青艺，哦没中，哦算了吧。老师都来催她，“全国文工团招主持人，你试试？”

还有件事听了更气人。三试不是食物中毒么，曾黎给老师打电话，“我可能来不了了。”是老师架着押着才把她弄出门。曾黎有名言，“老天爱笨小孩。”

花花世界，名利横流，女演员“笨”，简直举世罕见。而“笨”成曾黎这样，是修为，是得道升天了。老朋友老黑有过爆料，说大学期间，有导演专门去学校找曾黎拍戏，结果人不在，换了别人。后来别人爆红。

曾黎对此的解释，就一个甜笑，以及“可能我拍就红不了。”

想想也有道理。更可能是，老天没有爱谁不爱谁。一切都是求仁得仁。刘烨求机会，机会给了他。曾黎求平和安稳，她便一路顺遂。

梅婷偏爱做非常规选择，所以起伏转折，都是旁人看得心惊，她自个儿倒优哉游哉。大二就敢退学，为了去拍《北方故事》，给老师留下一封信，走了。剧扑街。

那就等着吧。等来了《红色恋人》，张国荣、叶大鹰、张黎，神仙组合诶，天选的巨饼诶。结果进组，因为受不了天天被张黎死虐，故伎重演，偷偷摸摸打包好行李，逃到汽车站准备回南京。

如果不是被副导及时逮回去，开罗电影节影后和华表奖影后，还会是梅婷吗？

梅婷其实跟曾黎是一路人，擅长放弃和破罐破摔，擅长被选择。只是曾黎温和梅婷激烈。她们需要在身后有那么一根棍子，关键时刻，可以敲敲她们的屁股。

那么马伊琍就来自另一路人。她自律自觉，坚定不移，可以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干扰。她就是自己的棍子。该往左还是该往右，头脑始终清醒。

这种清醒的副作用是，眼睛进了一粒沙，不舒服，必须揉出来。放到演戏这块，演到“沙子”那样的角色，她就会不得章法，不舒服。想办法也要揉出来。

那是学生时代的马伊琍。班里排话剧《雷雨》，老师看她一脸柔弱，分她演四凤。她总演不下去，她的理想角色是繁漪，敢爱敢恨，疯狂大胆，得不到，就去摧毁就要报复。

和同学接了一部剧，演吃饭结账被人坑，本来20块，老板管她要2000块。剧本写，“她们束手无策，放声大哭”。马伊琍哭不出来，跟剧组理论，“为什么要哭？应该去告他们才对。”

她长了一张骗人的脸。

面相温温柔柔，任打任骂。尤其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眯着，笑起来，又弯成两瓣月牙。戴军评价，这是典型的桃花眼。李静不客气地说，“如果我老公坐你对面，我会觉得，你在对他放电。”

长得柔情似水其实恨极了那种挂着泪水要死要活的爱。所以演到夏琳的时候，她激动死了，在采访里盛赞，“我们的影视作品里，第一次有了追求自我的女性。这是非常时髦的新时代女性。”

声音是一贯的娇媚，内容听来却完全不搭。

《在远方》，马伊琍演路晓欧，就是她认可且顺手的角色。职场上坚强好胜有主见，面对爱情，勇敢果断绝不拖泥带水。再没有人，分配她演战斗值为负的弱鸡。她也得了她所求。

所求能所得就是幸运儿。刘烨、曾黎、梅婷、马伊琍这20年，念念不忘的，都有了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