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味》：拍出亲子关系精髓，可惜和解太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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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愚
《你好，李焕英》的爆红，也让更多人对中国式母女关系展开讨论。
电影中的母女关系，很理想化，也很完美。
母亲豁达、开明，爱子女又不会对子女进行道德绑架。
女儿暖心、懂事，宁愿牺牲自己也想让母亲过上一个更好的人生。
现实中的很多母女关系，彼此之间虽也有着深深的爱，可彼此之间也有着仍未化解的隔阂和冲突。
这样的母女关系，甚至更普遍。
《你好，李焕英》席卷大陆电影市场之时，去年也有一部关注母女关系的台湾电影，席卷台湾影坛。
它就是——
《孤味》
星级指数：★★★★☆
一句话点评：拍出精髓，可惜和解太轻易
《孤味》最早只是2017年的一部30分钟的短片，2017年参加金马创投，最后成为入选的40部企划之一。
电影2019年4月就杀青。因疫情影响延迟至2020年11月上映，借着金马奖的热度，电影大卖。
它是去年台湾票房最高的本土电影，总票房突破1.9亿元新台币（4400万人民币）。
去年的金马奖上，《孤味》收获了6项提名，片中饰演母亲一角的陈淑芳，更是凭借这部电影拿下了金马影后。
这也是新人导演许承杰的长片处女作。
许承杰与李安都出生于台南，并且许承杰是李安在纽约大学电影研究所的学弟。
《孤味》也被一些影评人认为，有李安《饮食男女》的味道。
不过，与李安的“父亲三部曲”探讨中国式父亲与中国父权不同，《孤味》里的家庭，恰恰是一个父亲缺席的家庭，它关注的是中国式母女关系。
林秀英（陈淑芳 饰）是一家之主。
早年丈夫出走，她一个人凭借摆摊卖虾卷，把三个女儿拉扯大，并且拥有一家在当地很有名的餐厅。
70岁大寿这天，她一早上去菜市场，很多人都尊称她一声“林小姐”，可以看出她在当地的声望。
这是林秀英作为母亲的第一面：女强人，独立，能干。
但她又非常传统。
她与丈夫陈伯昌也有过恩爱的时光，丈夫生意失败后，因为欠债和愧疚，提出离婚。
林秀英不同意，丈夫还是不管不顾走了。
这边林秀英拉扯孩子辛辛苦苦，那边丈夫还有心情到旅馆跟别的女人开房。
林秀英拿着菜刀闹到旅馆，丈夫跳窗逃跑，摔断了骨头。
更离谱的是，连开房的钱都要林秀英支付。
但林秀英始终没有跟丈夫离婚。
在她的认知里，夫妻就是要过一辈子的。
当然，她内心中一直对丈夫也有情。
丈夫抛弃妻女离开后，她对丈夫的情，也转化为恨。
在她70岁大寿这一天，丈夫因病去世，并回到老家。
林秀英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十多年没联络，死了就回来找麻烦，哪有这种道理？
因此她决定：她的寿宴照办，吃完寿宴再去处理丈夫的身后事。
当意识到是一个女人把丈夫送回来后，她偷偷赶去医院，查询到“小三”蔡美林的信息。
在丈夫的灵堂上，看到蔡美林请了一堆佛家信徒来念经后，她立即打电话请道士来做法。
于是灵堂出现了颇“喜感”的一幕。佛教的跟道教的，“同场竞技”。
外孙女忍不住问：这是在battle吗？
林秀英不想输。
这是一个中国式母亲的另一面：传统，要强，强势。
如果说贾晓玲是母亲的“貂”，虽然没让妈妈满意，但与妈妈是相爱相亲；那么，林秀英与三个女儿的关系，则是爱之中，带着更多的疏离。
大女儿陈宛青（谢盈萱 饰）是个国际舞者。
性格随她爸，放荡不羁爱自由，两性关系始终丰富多彩。
几年前罹患乳腺癌，但又复发了。这一次需要切除乳房来换取五年以上的生存机会。
她看着很洒脱，但也会害怕，可她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林秀英。
因为林秀英虽然操心她，却也不喜欢她——因为她更像爸爸。
甚至林秀英会对她说出如此刻薄的话：“你和你爸一样喜欢在外面乱搞。难怪你长癌。”
林秀英并不知道此时女儿癌症又复发了。
当她得知后，她对女儿只有担心、忧虑和歉意。
可伤人的话一说出口，就没有办法收回了。
二女儿陈宛瑜（徐若瑄 饰）最像她，做事认真，事业有成，是台北的整形医生。
丈夫也是大医生。这让林秀英觉得有面，对女婿也热情许多。
林秀英本以为二女儿会满意现在的生活，孰料一次小争执后，二女儿才告诉她：她是为了让林秀英开心，才学医。
陈宛瑜最像林秀英，她在不知不觉间也像母亲一样，想掌控女儿的生活，执意想送女儿出国留学，为的是让女儿不要重复自己的路，可以有更多选择。
矛盾的是，她恰恰正在剥夺女儿的选择。
三女儿陈宛佳（孙可芳 饰），与母亲一起生活，现在帮母亲打理餐厅。
身为老幺，她出生后父亲就离家出走了，她不太清楚父母之间的纠葛。
相反，她对父亲有着不少温馨的记忆，譬如父亲回家，会给她带她爱吃的软糖。
因此，她并不是很理解林秀芬对父亲的“冷酷”。
就像她无法理解，既然母亲放手让她打理餐厅，为何母亲又总是在干预？
这里我们发现了林秀芬作为母亲的另一面：她深爱自己的女儿，可她也始终在操控着女儿。
她将自己在不幸婚姻中遭受的磨难，转嫁到三个女儿身上，不自觉地在对女儿进行道德绑架。
比如母女一争执，她就会说：我是多么辛苦帮你们拉扯大云云。
父亲欠母亲越多，母亲的委屈就越多。
母亲的委屈越多，她也就觉得为女儿牺牲得越多。
为女儿牺牲得越多，她也就对女儿要求越多。
不必讳言，这是中国式亲子关系的一个横切面。
父母爱子女，可父母也在控制着子女。
子女爱父母，可子女同时厌烦父母的控制，想要摆脱这种控制。
《孤味》拍出了亲子关系的这种“又爱又恨”。
外孙女看到自己的长辈们在争执，问，“为什么你们不把话说清楚？”
《孤味》的魅力，恰恰在于这种不清楚。
因为家庭里，很多事就是说不清楚。
爱里面有恩，恩里面有怨，怨里面有恨，可恨里面也有爱。
就像明明是林秀英偷走父亲的印章，可她向所有人说的却是：陈伯昌偷走岳父的印章，陈伯昌也默默承受这一切。
《孤味》捕捉到中国式家庭的“暧昧”与矛盾。
因此，这部电影让我们觉得有遗憾的，恰恰是它一些过于“清晰”的部分。
譬如林秀英与“小三”蔡阿姨的和解。
一处是在佛堂。
虽然导演没有让剧情走向大房大战“小三”的狗血，但“小三”一“点拨”，林秀英就化开几十年的爱与恨，实在是显得太轻了。
另外一处是大结局。
陈伯昌的葬礼上，林秀英把自己的位置留给蔡阿姨，自己在出租车上唱一首《孤味》，放下一切。
“放下”“和解”，看起来是大团圆的结局。
但这个“和解”，充满设计感，恰恰与中国家庭的“暧昧”，与中国人情的复杂，是不相符的。
这也是许承杰与李安、是枝裕和、小津安二郎等拍家庭片的大师的差距所在。
这些大师洞悉到家庭团圆背后的“残破”，以及家人相亲相爱背后的那些“算计”。
他们不掩饰，不美化。
因为这是东亚家庭繁衍生息的常态：饮食男女，恩怨纠缠，步履不停。
《孤味》的结局处理，反倒有点“八点档”。
但总的来说，这部台版“李焕英”还是值得一看。
《你好，李焕英》以真诚纯粹直击人心；《孤味》则以其隐痛与叹息，让我们百般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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