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评金熊奖电影：用大尺度“黄片”戏谑肮脏腐败

文/顾草草

如果说疫情当前的柏林电影节全靠“嫡系”撑场，那么拉杜·裘德便可以算是柏林嫡系中的嫡系了。

拉杜·裘德

这位罗马尼亚导演，处女作长片《世界上最快乐的女孩》于2009年首映于柏林电影节论坛单元。

2015年他凭借《喝彩！》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拿下最佳导演银熊奖。

2020年他一口气打包带着《大写的印刷体》和《火车的出口》两部影片着陆柏林电影节论坛单元。

今年，他带着新片《倒霉性爱，发狂黄片》重返主竞赛单元，角逐金熊大奖，可谓春风得意。

尽管以克里斯提·普优、柯内流·波蓝波宇等为首的罗马尼亚电影人，早就凭借自己非凡的才华闯出了一片天，在国际艺术影坛所有人都认可“罗马尼亚电影”意味着品质保障。

但是真正在国际三大A类电影节折桂——获得最佳影片大奖的，也只有克里斯蒂安·蒙吉（2007年《四月三周两天》）和卡林·皮特·内策尔（《孩童姿势》）两人而已。

拉杜·裘德成名已久，风格独特，作品颇丰，或许在今年金熊短短的候选名单中，他的《倒霉性爱，发狂黄片》便是赢面最大之一。

这部《倒霉性爱、发狂黄片》于柏林电影节第二天上线。

狂人拉杜·裘德从第一秒钟就用超大尺度的影像把人牢牢黏在屏幕前：

中学女教师Emi近乎全裸，在手机镜头前搔首弄姿，向自己的丈夫Eugen做出各种充满诱惑的姿势和声音频频求欢。

而观众来不及震惊，一个片段接一个片段，这对夫妻的性爱视频尺度越来越大：抚摸私处，对着镜头相互自慰，带上假发角色扮演，口交，鞭打，可谓花样百出。

晃动的镜头，明暗不定的光线，背景声音中孩子的吵闹声，凌乱的卧室陈设，直白而毫无遮挡的特写画面，可以让人确定，这绝对是“真枪实弹”的素人直拍。

艺术电影节的参赛作品有“打真军”场面并不罕见，但是像拉杜·裘德一样，一开场就用如此粗糙而真实的自拍素材，实在惊人。

尤其是今年的柏林电影节全部在线上举办，记者和产业人士点开这部电影时简直有一瞬间的困惑：是不小心点开了黄片网站，还是的确有一部挑战尺度以及“耻度”的先锋艺术电影来炸场了？

一贯爱在影片形式上大做文章的的拉杜·裘德，在“性爱直拍”之后立刻为本片拉开了桃红色的帷幕：上书片名“倒霉性爱，发狂黄片”，副标题“一部流行电影的草稿”。

偏好自我诠释的他还不够，接着把本片的中心思想打在公屏上：“无人理解，这世界正在时间的海洋上沉沦。

那海洋是如此之深，充满了那些名为‘颓废’和‘死亡’的巨大鳄鱼。（No one understands the world is sinking on the ocean of time. That's so very deep and infested with those huge crocodiles called decrepitude and death.）"

这部106分钟的电影讲述的故事非常简单：历史老师Emi和丈夫Eugen的私密视频被丈夫一时兴起发到了著名色情视频网站上。

她被人认出，事件发酵，这些视频一下子在学校管理层、学生和家长群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尽管视频被丈夫立刻删除，还是被好事者保存，反复发布在各种各样的色情网站、博客上，四处流传。

Emi名誉扫地，被学校要求出席自己班级的家长会——家长们将亲自对她进行问责和审判，决定她的去留。

拉杜·裘德聚焦家长会举行当日Emi的生活，将她的一天拆成两部分。

影片的第一章节“单向街”讲述焦头烂额的Emi在白天的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四处奔走，向校长求情，去超市采购，过度焦虑不得不去药店买镇静剂，去图书馆还书，在电话里远程操控丈夫把网上的视频删干净……

Emi舌战家长的重头戏放在第三章节“实战与暗讽”，将她能否保住工作的悬念放到了影片最后。

一贯酷爱舞台布置和戏剧质感的拉杜·裘德，以学校的花园剧场，将这场家长会拍得金句频出、火花四溅。

服用镇静剂以后的Emi勇气倍增，为了工作决不向家长们的道德指控和荡妇羞辱低头，从“性”的污名化，讲到成人网站应该界定为何种公共场域；

举例汉娜·阿伦特为自己的教学方式辩护，援引罗马尼亚国家诗人米哈伊・艾米内斯库的情色诗证明“人无完人”，发挥专长从东正教讲到大屠杀……

面对来自各种家长的羞辱和指责，孤军奋战的Emi称得上舌绽莲花，状态神勇。

一场兴师问罪的家长会，因为Emi有理有据的自辩而高潮迭起。

那么为什么有第二章节？第二章节讲了什么？

勇于在形式上探索，在文本上深挖的拉杜·裘德，用写论文一般的缜密和责任感，将Emi和家长们的大讨论中提到的每一个重要概念，每一个历史事件，每一个新闻热点，都用图像和文字说明展现，汇聚成了关键词脚注幻灯片：

“爱国主义”、“新纳粹”、“性爱直播”、罗马尼亚“1848年革命”和“1907年农民起义”、“色情杂志”、“蒙太奇”、“电影”、“文化”、“德国心理分析”、“薪水”……

简直是知识点大轰炸，让人有一种大剂量服用科普短视频的脱力感。

第二章节名副其实：“轶事、“标志”和“奇迹”汇编小辞典。

因此，这部从情节来看狂放不羁的影片，诡异的有一种论文写作式的严谨架构和缜密叙事。

即使是对罗马尼亚历史、互联网热点一无所知的人，也能完全明白剧本的内涵。

而拉杜·裘德那种戏谑调侃的态度，给这个根据真实现象改编的故事增加了戏说的轻盈感。

并且，这部拍摄于疫情期间的影片，赤裸地记录了其时罗马尼亚街头的景象：

所有人戴着口罩，戴口罩不规范的人常常被旁人训斥，餐馆和咖啡店都闭门谢客，娱乐区域一片萧条，大街小巷依然贴满了那些无法发生的演唱会的海报，摇臂常常脱离主人公的行动路线带领镜头去聚焦那些设计极为挑逗的广告牌、那些被人遗弃荒废的楼宇、那些被社会不公压榨得随时失态的普通路人……

而被疫情困在家中的我们甚至无法参加实体举办的电影节，只能在家中观看这部电影嬉笑怒骂、撞破屏幕。

真实的生活和虚构的电影在每个人的电脑上鏖战，引人深思：恐怕这就是拉杜·裘德用这部作为“草稿”，作为“笑话”的电影，真正提出的严肃问题——Emi真的只是倒霉吗？

和我们周遭的肮脏淫秽腐败相比，黄片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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