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热搜后,烦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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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热搜后,烦得要死”

6月中旬,“陋室画家”位光明走红网络。他49岁,过去十几年,一直蜗居于绍兴市越城区斗门街道东堰村的出租屋,靠卖废品为生。

大概是在五六年前,他开始画油画,不收废品的夜晚或清晨,他就坐在这间出租屋里,画大海、密林、东北雪乡与河边小道。

他的画架上,还写有“饿死不低头,饿死不偷盗,饿死不乞讨”。

走红之后,他的故事被视为“现实版陋室铭”。他最喜欢的画家,广州美术学院的郭润文教授与他连线,表示他们有对美的平等的仰望。

郭润文说:“这么生活困顿的一个人,能够把美术当做排解孤独的方式,我认为已经具有当画家的潜质。”

然而,这不仅仅是一个“低头拾荒,抬头远方”的励志故事。故事里,还有对金钱、名利的向往,以及当流量骤然汇聚到一个普通人身上时,他的改变,他身上发生的荒谬与虚妄。

房间不足20平。一边堆放着废纸、废铁、洗衣机、塑料瓶、蛇皮袋,比人还高;一边摆着电饭煲、锅和两台冰箱,冰箱是收废品得来的,早已不能使用,里头只有一袋大米。木床在房间最里侧,床上摞着画册、纸箱和画框。床头挨着一台旧电脑;床尾靠着一张桌子,《庄子》《易经》《战国策》等书堆在上面,一旁是几乎堆至房梁高的画框。

只有挂在墙上的空调是新的,刚买不到一个月。夏天太热,风扇吹出的风像一阵热浪,实在受不住。

房子低矮,屋内略显昏暗,白天也开着灯。控制开关的拉线坏了,一直没修。要开灯关灯的话,得站在凳子上,拧几下灯泡。

房租300块。位光明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靠卖废品为生。大概是在五六年前,他开始画油画,不收废品的夜晚或清晨,他就坐在这间出租屋里,画大海、密林、东北雪乡、河边小道与梦境。

位光明油画作品《东北雪乡中的夫妻》 图/受访者提供

知道他画画的人不多。直到2021年6月中旬,一段关于他的视频在网上走红,他蜗居出租屋画上千幅油画的事情引发热议。突然之间,他被冠上“陋室画家”之名,写在他画架上的“饿死不低头,饿死不偷盗,饿死不乞讨”被誉为现实版陋室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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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光明分享他的画作和生活

一个击中大众情绪的励志故事就此产生。几十家媒体找上门来,位光明对着不同的记者一遍遍讲述自己画油画的契机,细节略有出入,但大体的故事一致:

2016年,他收废品的鹏盛塑料厂的人事部经理看到他分享在朋友圈的名画,以为是他画的,给他150元请他画一幅。位光明决定一试。他画了好几遍,最后让经理满意的是一幅风景画:一颗柿子树立于稻田旁,一条河流过,河对岸是一片矮树。交画后,经理又给了他150元。

自此,位光明认真地画起油画,并分享在贴吧、抖音和快手上。评论里,不时有人质疑他的职业,还有人质疑他的绘画水平。

一次,有人在他的作品下评论:你们收废品的人都是白天收,晚上就偷人家的。位光明气不打一处来,在画架上写下“饿死不低头,饿死不偷盗,饿死不乞讨”,并拍下来作为回应。

“一开始想写‘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后来我看那个人素质很低的,说话很粗俗,我想写文雅一点,怕他看不懂,就写了这个。”发完视频后,他把人拉黑,不再理会。“素质低的人不想跟他太废话。”

图/聂洱

位光明走红后,收废品的职业反倒被视作他坚持理想的最佳证明。有人带着孩子,驱车30公里车,专程从绍兴市上虞区来拜访他,语气恭敬,“您个人比较励志,我特地过来拜访您一下,也带了我的下一代来向您学习。”

“我有什么好拜访的,你来我也不能请你吃饭。”

“那不用,我请你吃饭好了。”来人加了位光明的微信,拍了好些照片,嘴里念着位光明说过的“努力与天赋的辩证关系”。她夸,你说得蛮好的,你身上比较可贵的一点,就是你在生活当中没有放弃爱好,别人就是被生活完全磨灭了理想。

位光明说,理想每个人都有,看你坚持不坚持,对不对?

他拒绝了女人买画的请求,“屋里挂着的画都是订单啊,我给了你跟别人没法交代。”

女人点头,对对对,这诚信还是要那个(讲)。

来自上虞的访客和她的孩子 图/聂洱

打来电话买画的人也不少。有人开口就喊位大师,位光明说,“我是什么大师啊,农民工一个。”至于买画——“我现在没时间啊。过一段时间啊,真的过一段时间。”

位光明的油画订单已经排到大半年之后。他手机里存着将近五百个人的微信,大部分是找他画画的。

浙江卫视教科影视频道一档民生新闻节目《小强热线》的主持人小强也找位光明,画一幅他本人的肖像画。“我说没时间”。位光明感慨,小强也老了啊,10年前就看《小强热线》。

位光明油画作品 图/受访者提供

位光明很少看电视。他的出租屋里只有一台100块钱收来的旧电脑,卡得要命,看视频,一分钟绕半天都加载不出来。换个硬盘和内存,终于好了点。

他偶尔用它来看看电影,美国科幻片,《侏罗纪公园》《终结者》《阿凡达》,想象力丰富,漂亮,超有画面感。

很多油画技巧也是用这台电脑学的。他打字慢,一只手握鼠标,一只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输拼音。好在输入“油画教程”四个字,就有一大堆视频跳出来,说英语的,说法语的,说俄语的,都有,有字幕看字幕,没字幕看看视频里怎么画也行。

他还买了不少书,都不便宜。《特列恰科夫画廊藏画》,290元。《色彩静物·西方大师经典作品》,76元,他的很多油画都临摹自这本画册,书皮已经破损,内页也有不少污渍和折角痕迹。

刚开始学油画时,他会把一些基础知识写在墙壁的木板上:远山,先上中黄,少量生褐为底色,再上湖蓝,同时留出阴面的底色。画得多了,他慢慢发现,记下的这些技巧未必正确。

图/聂洱

木板是2015年左右钉在墙上的,上方还写有几个大字:周恩铭油画创作平台。那会儿还属于涂鸦阶段,瞎摸索,也没有买画架和画框,只有一张画布,用钉子钉在木板上。画得不好,就揭下来,剪坏,再用火烧掉一点,以免被人捡去。毕竟费了心血,自己毁掉,反倒没那么心疼。

后来花二三十块钱在淘宝上买了个画架,稍微用力,就摇摇晃晃,不过也能凑合。几个月前换了个新的,278块,稳固多了。那句“陋室铭”,就写在这个新画架上。

周恩铭是他的本名。1972年,周恩铭出生于安徽省灵璧县,家中排行第五。没多久,他就被过继给姑父姑母,改名位光明,跟随他们在甘肃玉门长大。

对绘画的兴趣就是在甘肃培养的。少年位光明喜欢连环画,他把宣纸铺在画上,再用铅笔描,靠这种临摹方式习得不少绘画技巧。

高一那年,他跟着养父母回到老家灵璧。念到高三时,养母生病,家里缺钱,他成绩也不够好,横竖考不上大学,就没接着往下读。17岁的他开始漂泊的打工生活。

位光明春节时画的湖北钟祥市某公交车站 图/受访者提供

先去的上海。在松江一个小码头当挑运工,往船上挑沙子、水泥管和黄酒坛。这活不好干,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挑黄酒时尤其得注意,打碎一趟,一天的工钱还不够赔。

没干几个月,他跟着隔壁村的人一起去了东北。一开始是在水泥厂当操作工,把一车一车的石料扔进粉碎机里。机器一开,漫天粉尘,一天下来,鼻子里全是脏污。他怀疑,干久了,迟早会生病。

后来,他辗转于砖厂,林场和货运站,前后干了一年多,钱没挣到多少,东北的冷倒是领教到了——工棚里没有暖气,盖4床被子都冷,人蜷缩起来,活像一只虾。

他回到上海,干了一阵零工,最后“随大流”漂到了广东,从1993年呆到2002年。

头几年是在建筑工地上。没有技能,纯卖力气。挖沟,挑沙子,打桩,铺地砖,哪里愿意要他就去哪儿。但一年到头,总拿不到工钱。

青春哪经得起这样蹉跎?他一想,在工地打工钱难拿,还不如干点乐意做的事。画画吧,至少钱马上能拿到手。他三年级就能把人画得很像了,不怕画不好。买几只铅笔,一沓素描纸,先画上几幅名人像作为样品,这事儿能成。

位光明素描作品 图/受访者提供

画画不难,挣钱难。找他画素描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老人,“人快死了才画。”大部分时间,他就在公园、桥下和路边傻坐着。

挣不到钱,就过最苦的日子。生意好的时候住旅店,洗洗衣服;住不起旅店就住录像厅,掏几块钱能在里面躺一天。再不济就桥洞或凉亭对付一晚,用随身背着的小牛仔包当枕头,里边塞着几件衣服,这就是他全部的行李了。不冷,也就是蚊子多。

“活得像流浪狗一样,画画只能说是一种流浪生活方式。”位光明说。这样的流浪生活过了四五年,最难忍受的是孤独。每到春节时,街上鞭炮“啪啪”响,他则孤身躲在旅店蒙头大睡。

2001年冬天,在广东省四会市的中山公园画素描时,一个姑娘站在位光明身后看他画画,两人就此相识相恋。第二年,他们一起来到绍兴落脚。位光明找了份修马路的活,几个月后,妻子怀孕,他选择了时间更自由的收废品工作,这一干,就是18年。

图/受访者提供

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孤身一人。2009年,妻子带着7岁的大儿子和4岁的二儿子回到老家湖北省钟祥市,位光明独自留在绍兴,靠收废品供养整个家庭。后来,三儿子和小儿子出生,他的压力更大了。

他搬到如今不足20平米的出租屋,另租了一间屋子堆放废品,再加上一条走廊,房租一共680块。

厕所是公共的。洗澡就用开水壶烧水,倒进大红盆,坐在盆里洗。一个月去一趟隔壁村的澡堂,30块钱一次,可以享受淋浴的感觉。

每天的伙食费控制在10块钱左右。一天吃一顿饭是常事,下碗面条,打两个鸡蛋,就能应付一餐。塑料厂老板照顾他,有时候,能在厂里吃顿工作餐。

他的墙壁上,写着不买路边水果。这是几年前受骗之后写下的。他给卖香蕉的小贩10块钱,小贩撕掉一个角,他再给一张,又被撕掉一个角。他给100元,小贩还给他一张假钱,说不收。回家之后,他气坏了。这样的当,不能再上第二次。

他已经五六年没有回安徽。亲生父母多年前已经去世,姐姐、哥哥们的孩子都已经娶妻生子。回去一趟,免不了要走亲戚,发红包。他和养父也只是几个月电话联系一次。

连着两年春节没回湖北过了。一则是因为新冠疫情,二则是缺钱。“没办法,回不去。”

除夕那天,下午四点吃过饭,他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安安静静地画了两幅画。一幅《渡口送别》:傍晚,夕照把江水染成紫色,孤帆停于渡口,两人在桥上送别;

《渡口送别》 图/受访者提供

一幅《凭栏远望》:一个男子站在栏杆前,望着眼前江水,远处孤帆。挺有意境,他很喜欢。

《凭栏远望》 图/受访者提供

农历新年那几天,他对着手机里的照片,画钟祥市八角亭公交车站;画男人背着行李走在乡间道路,算是回到家乡。

位光明油画作品 图/受访者提供

画画时,他不再感到孤独。“你一专注,别的都放下了。”

画画也成为他这几年最大的生活开支,花费在一万以上。貂毛的画笔,15块一支,尼龙的画笔,2毛钱一支,质量很差,容易分叉,用废的都扔在箱子里,几年下来,也有数百支了。伦勃朗油画颜料,一支174元,乔琴颜料,一支75元,都是进口的,一买就上千元。

“对于喜欢画画的人来说,这些颜料,基本就等于是画画人的生命。”位光明说。他做过实验,翠绿加赭石,再加入不同剂量的白色,可以调配出80种色彩;而一幅山水画,用紫色加白色再勾入一点桃红,紫色马上便有了生命,黄色之上扫一层普兰,溪水便开始流动,“这就是油画的魅力”。

来自上虞的访客终究没能请位光明吃饭,6月25日这天,位光明有约要赴。绍兴市越城区鉴湖街道坡塘村党委书记罗国海邀请他,前往坡塘村讨论成立工作室的事情。位光明说,书记邀请他两回,他不能不去。

在绍兴,坡塘村也算是有名。它是“3A级乡村旅游示范村”,还入选了绍兴市13个“乡村振兴先行村”培育名单。罗国海考虑,坡塘村的下一步,是引进各种艺术工作室,用艺术振兴乡村。位光明农民出身,坚持艺术创作,正是他想寻找的艺术家。

几天前,罗国海看到位光明的报道,立刻联系当地报社,请记者为他牵线。不到两天,他就在云松自然村租下一幢房子,打算装修成位光明的工作室,邀请他每个月抽几天来村里创作。他想,这事儿如果能成,位光明将为村子带来旅游人流。如果帮位光明做一些画展,搞画作拍卖,对大家都好。

位光明油画工作室 图/聂洱

6月25日中午,在当地报社记者的陪同下,位光明坐着书记派来的车前往云松自然村。一路上,他和报社记者从韩非子聊到程朱理学。记者说,其实我觉得你也蛮适合讲学的。位光明谦虚,我反正是喜欢吹,当老师不行,文化素质还是不高。静默几秒,他又开口,如果说以后真要(讲),是要备课的,不备课可不行。

到达坡塘云松自然村后,果然山清水秀,墙壁有彩绘,还装点着挂篮,很有旅游村的样子。村口处,立着一块灯牌,写有“热烈欢迎‘陋室画家’位光明”。

吃过饭,罗国海带着位光明参观工作室。两层,约70平米,计划一楼用来展示,二楼用来居住,屋外再修一个厕所。一个月时间装修,风格就照着古朴文艺走。位光明说挺好的,态度算不上热络。

下午,位光明与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陈炯视频连线。陈炯长期专注“艺术振兴乡村”研究和实践,四月,他和团队来过坡塘村考察,计划帮助坡塘村打造商业和公共空间,建造一个艺术村。视频时,陈炯说,他从位光明的作品中看到了一种非常积极向上的力量,打算下个月来云松村和位光明一起创作。

晚些时候,绍兴市油画家协会主席陈浩也通过报社记者和罗国海向位光明转达,他愿意给位光明的工作室当顾问,在专业方向给予他指导和帮助。

位光明不应允,也不拒绝。他说,坡塘村太远,过来不方便。罗国海承诺解决他的交通问题。位光明又说,但我在东堰村住这么多年,怎么和他们交代。罗国海说,没事,你每个月过来几趟就行。

位光明住了多年的斗门街道也找上了他,想请他做街道的“农民工代言人”,在斗门老街帮他设立一个展厅。街道办表示,斗门老街正在创建3A级景区,位光明如果在老街开展厅,一来可以提升知名度,方便售卖作品,二来他的精神也可以鼓舞外来务工人员。

图/聂洱

“毕竟鉴湖那边挺远的,也不方便。你(现在)住的地方和画画的地方一起,颜料挥发,可能对身体不太好。”斗门街道办工作人员说。

从坡塘村回到东堰村,一个男人已经等他很久。男人夹着公文包,自称来自山东,做点小生意,这次来,不为买画,单纯想拜访位光明。他就静静坐在出租屋里看着位光明接待其他人。等到这天傍晚,所有访客离开,男人终于表露意图:他想给位光明当助理。

位光明拒绝,我这个环境,养活自己都难,需要什么助理啊。

男人不愿意离开,和位光明纠缠了几分钟,“又好像作揖了,不答应都要磕头了。我说你这等于是有点耍无赖了,对不对?”位光明掏出手机打算报警,男人终于才离开。

位光明揣测,这人可能觉得我现在有点红,蹭着我,他也红。这个要看实力的呀。

“烦死了。”这事之后,再有人找上来,他态度就变了。他赶走站在门口围观他的人,“出去出去出去,我这又不是公园。”一个男人自称住在不远处,位光明还是赶他走,“我又不认识你,我管你住在哪儿。”他关上门,有点不耐烦,“邻居无所谓,陌生人我认识你是谁啊,你赖着不走。”

媒体的频繁来访也让他感到应接不暇,他说,讲了好多遍了,如果一个话题重复几十遍,你也烦死了,对不对?

对于坡塘村的邀请,位光明还是答应了。他在坡塘村开设了“光明讲堂”,为当地人和游客辅导绘画,讲述画家故事,分享自己的经历。目前,“光明讲堂”已经举办到第二期。

位光明在坡塘村教孩子画画 图/受访者提供

“有酬劳的吗?应该不能免费给他们教吧?”「最人物」问。

“放心吧,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位光明说。

流量是一门生意,画画也是。位光明清楚这一点。走红之前,他就已经在网上接油画订单。

2020年7月,他在一个艺术交易平台卖出自己的第一幅油画,静物画《丰收》,200元。后来,他把自己的绘画分享到短视频平台上,逐渐有更多人找他画画。每个月,他能接到十几乃至二三十个订单。每幅画价格在300到500元之间。

大部分作品是临摹。列维坦的《矢车菊》,他已经临摹17遍。他说,临摹得多了,就好像商品生产线。但原创作品没有临摹的世界名画好卖,人活着,首先要保证生活,光画,卖不出去,怎么过日子?

几个月前,有人指出他的画颜色衔接有点生硬,问他为什么一幅画不能画几天,直到满意为止。他说,有生意做,能对得起200块,我就觉得可以了,画几天,我连面条都吃不起了。

走红之后,又有人建议他,在细节上多下功夫,来一张自己的作品,三年一张,石破天惊,一出成名。他觉得对方说得轻松。三年的时间,谁给他生活费,谁养活一大家子人?“人必须在现实的生活中,左右摇摆。”

位光明正在临摹蒙森德的作品,这幅画他已画过几遍。 图/聂洱

2015年左右,老家湖北钟祥的房子拆迁,他拿到23万多补偿款,第二年在镇上买了个110平的房子,34万,直到2020年春节前才交齐尾款。房子现在还没有装修,老婆孩子也是租房子住。大儿子夏天从职高毕业,其他孩子还在上学,学费、生活费,一想到这些,他愁得都睡不着觉。

他也不是没画出过自己满意的原创作品。2020年,他画一幅印象派风格的画,“有点像莫奈”,他非常满意,打算永远珍藏,无论别人出多少钱都不会出售。但后来,这幅画还是被他卖掉了。没别的理由,就是缺钱。

“等你以后结婚你就懂了。”他说。

这些年,他和亲戚没什么来往,和侄女关系倒是不错,常常在微信上聊天。侄女以前谈恋爱,没告诉父母,却告诉了位光明。8月,位光明将带着自己的作品去杭州参加艺术博览会,但他不准备见在杭州医院工作的侄女。

他说,我现在挺寒酸的,没什么好衣服,最近太忙,连衣服都没时间洗,找人家不等于给人家失面子吗?

“火了也别打扰人家,不太好不太好。”他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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