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入新一个十年的香港金像奖：依然顽固，依然“青黄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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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十二岛主

核心提要：

1.今年金像奖红毯的星光确实相较前几年有所进步，尤其是新晋“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杨紫琼的出席，更是全场最闪耀的焦点，但喜欢爆冷的金像奖，这次又令许多预测者大跌眼镜。

2.但从奖项结果来看，今年仍然令人极度失望，除了像郑秀文获得最佳女主角奖是众望所归，其他的很多重要奖项都伴随争议。事实证明，香港电影“青黄不接”的最大原因仍然在于敬老和顽固。

3.对一个地区的电影发展来说，光靠“自嗨”是远远不够的，一些身影活跃在内地的各大颁奖礼与论坛，但在香港电影的盛会上却缺席了。也许他们早已看清这里的本质，与其虚耗，还不如去到更有金矿可挖的地方开掘。

在一片哗然中，第4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落下帷幕。

之前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主席尔冬升曾经表示，去年在新冠疫情影响之下，大会几经波折成功举办第四十届的线下颁奖礼。随着疫情渐却，香港社会逐步恢复正常，今年希望以一连串盛大活动重现香港电影金像奖的璀璨盛况。

事实证明，今年红毯的星光确实相较前几年有所进步，尤其是新晋“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杨紫琼的出席，更是全场最闪耀的焦点。

在提名阶段，《正义回廊》以16项提名领跑，为本届提名之冠，随后《神探大战》《明日战记》《饭戏攻心》各获11项提名。

但喜欢爆冷的金像奖，这次又令许多预测者大跌眼镜。

电影《神探大战》意外成为本届金像奖最大赢家，获得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编剧、最佳摄影四项大奖。

而最佳影片则由纪录片《给十九岁的我》夺得，是本届该片获得的唯一一个奖项，但也是最重要的奖项。

提名阶段的大热门《正义回廊》最终仅获得最佳新导演、最佳剪辑两项大奖，和去年的《智齿》非常类似，都是提名最多，但拿奖很少。《饭戏攻心》则只获得了最佳女配角一个奖项，甚为可惜。

步入新一个十年的金像奖今年可选择影片的范围较小，因为去年第一季度香港电影院因疫情停业超过三个月，导致不少香港电影没有在2022年上映，超过了规定的评审时间，最终合规入选的影片只有33部，像今年年初口碑与票房双丰收的《毒舌律师》只能参与到明年的角逐中。

看今年的颁奖礼，令我们感到欣慰的是，线下活动确实正如火如荼地恢复，香港金像奖2021年延办，2022年又推迟到了下半年，到了今年才算是回到正轨。看到台下的影人们无需佩戴口罩，笑容满面，不由得感叹电影的春天确实回来了。

但从奖项结果来看，今年仍然是令人极度失望的一年，除了像郑秀文获得最佳女主角奖是众望所归之外，其他的很多重要奖项都伴随争议。事实证明，香港电影“青黄不接”的最大原因仍然在于敬老和顽固。

01 敬老和顽固

本届的金像奖，仍然有着非常强烈的恋旧情结，这一点，从很多奖项上都有所体现。

著名演员胡枫获得终身成就奖。在拿起奖杯时，他感触说：“没想到这么重，张家辉跟我说，这个奖一早就应该颁给你啦，为什么现在才给你，这个是顺序一个一个来，我是“序”有应得啊！”他更高唱张学友的名曲：“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正如胡枫所说，金像奖特别看重的就是一个“序”字，即使你成绩斐然，但如果论资排辈，还没有轮到你，那也只能慢慢等候。去年最佳男演员给到了85岁的谢贤，成为金像奖史上最年长影帝，很大程度上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今年最佳男演员给到了大众非常熟悉的刘青云，这也是他第三次获得金像奖影帝的荣誉，前面两次分别是2007年的《我要成名》与2015年的《窃听风云3》。自1994年到2015年，刘青云几乎每隔两三年就会被提名一次影帝，但命中率不高，直到今年终于实现了第三次获奖。

最佳导演给到了《神探大战》韦家辉，这是韦家辉首次获得最佳导演奖，同样有着强烈的纪念意义。在本次入围的导演中，韦家辉资历最老，第一次提名最佳导演还要追溯到2001年的《孤男寡女》，一直未曾获奖，如果沿用胡枫老爷子的理论，那“序”确实也该到韦家辉这里了。

影后方面，并无太大悬念。郑秀文凭借《流水落花》中的表演获奖，这是她第10次提名金像奖，首次提名与韦家辉一样，都是2001年的《孤男寡女》，始终未曾获奖。其实本届入围女演员中，《正义回廊》苏玉华的表演也颇令人称道，张艾嘉更是凭借《灯火阑珊》在去年获得了金马影后，竞争很激烈。但郑秀文仍然杀出重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她在电影中饰演的失独母亲发挥空间很大，作为一个充满母爱的温情角色，郑秀文为这个人物赋予了平实且鲜活的特质。

郑秀文在获奖时激动落泪：“希望有梦想的人记住我拿奖的这个画面——梦想是留给永不放弃的人！今年，我终于不用默默陪跑，我这次可以冲线了！谢谢！”最后，她也像胡枫那样，唱起了《我等到花儿也谢了》，可见在金像奖“等到花谢”的大有人在。

为影帝影后颁奖的两位嘉宾也很有趣，为郑秀文颁奖的是刘德华，二人曾经有过多次合作，刘德华在颁奖前甚至还笑着说：“郑秀文，我没有什么要跟你讲的…我爱你！”能够看到这对银幕经典CP在领奖台上重逢，确实令人倍感唏嘘。

而给影帝颁奖的吴镇宇，他的出场更颇为讽刺。吴镇宇本身也是提名很多次，没有拿过影帝。颁奖前的发言中，他开玩笑说香港电影青黄不接。不过他也很高兴看到入围名单里有麦沛东、杨伟伦、张继聪这样的新生力量，可最终获奖的还是“老江湖”刘青云，再结合吴镇宇提到的“青黄不接”，看来这样的景况还要继续持续下去。

最佳编剧给到《神探大战》，同样令部分网友感到不服。且不说和《正义回廊》《饭戏攻心》这些以故事取胜的影片放到同一赛道上效果如何，单是放到韦家辉个人的作品序列里，《神探大战》比《神探》就要倒退了不止一个档次，就连编剧奖项，同样都是在“敬老”。

《风再起时》与《明日战记》这两部本土“大制作”，最后也都获得了三个奖项，安慰奖的成分更大一些。尤其是古天乐，近年来致力于香港电影的开发与制作，可谓“呕心沥血”，犹记得他去年还在颁奖台上意气风发地说“我一定会搞定《明日战记》！”最终只获得了动作设计、音响效果、视觉效果这样的技术奖，可见想在香港做一部科幻电影的成功尝试，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当然，全场最大的争议还是在最佳影片上。《给十九岁的我》是张婉婷耗时十年拍摄的纪录片，镜头聚焦英华女校的学生故事，目前在豆瓣上有着8.4的高分。但在今年2月2日，影片在香港公映，却引发巨大争议，仅上映四天便暂停放映。两名参与拍摄的女学生出面表示不认同影片进行公开放映，质疑自身权益未受重视。此外，影片也涉及偷拍、无视被拍摄者拒绝拍摄的要求等问题。

之后《给十九岁的我》片方选择退出金像奖角逐，但尔冬升接受采访时表示，表示《给十九岁的我》符合入围标准，金像奖并无退选机制，更不能任由片方说退就退，影片将直接进入第二轮评选。如果《给十九岁的我》得奖，大会将会如常颁发奖项。最后的结果可以看到，大会果然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择将奖项颁给了争议最大的影片，这一幕似乎在2016年那一年我们看到相近的例子。

从影片质量来说，《给十九岁的我》也许确实是本届入围的5部影片中质量最好的，但从道德层面来说，将最佳影片给到一部有可能违背了纪录片伦理的作品是否正确，确实值得商榷。当然大会决定将奖项颁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体现了立场与态度，金像奖，也许从来就不关心“正确”或是“不正确”，展现态度大于一切，即使面对舆论的压力，也要坚持己见，这未尝不是“顽固”的一种体现。

02 顺流和逆流

当然无论每年的颁奖结果有多么不尽如人意，喜欢香港电影的人仍然会对金像奖保持着关注。

我们试图从平庸的颁奖结果中找到一丝慰藉，比如某某导演终于回归拍出一部好片了、某某内地女演员在香港大放异彩了、终于把奖颁给陪跑多年的某某导演或某某演员等等。

金像奖始终未曾改变，它坚持着自有的运行逻辑。相较世界其他重要奖项，它更加注重新老平衡，甚至有一点逆潮流而行。尤其是在推陈出新，年轻导演们百舸争流的当下，金像奖未免显得过于格格不入，

香港电影目前最大的问题，仍然是演员的接续上。正如前文所述，今年入围最佳男演员有多位较为惊喜的新面孔，《正义回廊》的两位男主演麦沛东和杨伟伦都是舞台剧演员出身，他们的角色表演难度很大，不亚于2016年横扫金像奖的《踏血寻梅》中的郭富城与白只。但此次《正义回廊》在表演奖项上0斩获，确实有几分匪夷所思。

去年的金像奖其实惊喜颇多，除大奖最终要向已逝的陈木胜致敬外，其余的很多表演类奖项如影后、男配角、女配角都打破了既定之规，大胆颁给了年轻演员。只是到了今年，这份扶持新人的力度有所回减，可能也会令年轻一代的创作者们颇感心寒。

导演翁子光曾经在采访中谈及为什么许多年轻的香港导演惊鸿一现之后，很难再推出第二部作品，除了找钱拍电影困难重重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缺乏认同感。前几年是在票房上，但近几年尤其是去年和今年，《饭戏攻心》《毒舌律师》《正义回廊》取得了亮眼的市场成绩，那需要等待的就是奖项的认可。

在本届提名影片中，如《正义回廊》持续探索新式罪案片的拍法，《饭戏攻心》回归了香港电影室内戏的高水准，《窄路微尘》聚焦疫情时代下的小人物众生相，《白日青春》讲述底层人的另类父子情。其实能看到年轻一代的创作者们始终保持着对于香港社会的观察，虽然仍会有无望与反思的心态出现，但在拍电影这件事上仍然保持着积极的态度。

但在这么多值得鼓励的新创作面前，大会仍然把最佳电影颁给了争议声中的《给十九岁的我》，并把最多奖项颁给了怀旧气息浓郁的《神探大战》，可见扶持新创作这件事，也是要看心情的。这仍然停留在口号阶段，并不能做到一以贯之的实践。

不过《给十九岁的我》拿到大奖，也确实能引发一些更广泛的社会讨论，毕竟这样的事情放眼世界奖项也很少有先例。我们不禁会思考：人重要还是作品重要？纪录片是否应该保持绝对的真实？在社会气氛的影响下，创作者到底应该保持怎样的情感投射在作品中？

如台湾学者郭力昕所言，《给十九岁的我》引发的争议在香港形成公共讨论是好的开始，“素养的建立要从观看开始，什么都要看，不是说有争议就避开，大家多讨论、辩论，才会提升社会对纪录片的识读能力与文化水平。”

从去年开始，世界三大电影节陆续将纪录片选入主竞赛单元，甚至给到最高奖，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可能是金像奖此次在创作表彰上唯一“顺流”之处。

03 结语

其实每年做香港金像奖的综述，都是一件五味杂陈的事情，因为在内容中总是不可避免地谈到“青黄不接”“失望”“乏力”“守旧”这样的字眼，今年像吴镇宇能够把“青黄不接”四个字放到台面上来说，更是令人哭笑不得。

也许香港电影永远难以回到当年辉煌的时刻，我们对金像奖的“滤镜”，终究是来自于少年甚至是童年时期，那一部部经典电影与惊艳影人的“神仙打架”，或者是在颁奖礼上看到那些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在红毯与颁奖台上说说笑笑，感叹一声：他们状态不错，那就好。

所以香港金像奖的本质正在发生变化，它很像一场一年一度的大型怀旧综艺，类型和《声生不息》十分类似，只不过一个是音乐，一个是电影，综艺的亮点就在于：把一群大家喜闻乐见的香港影人聚合到一起，看他们开开心心地“自嗨”一下，这便足矣。当然如果里面还能来上一个“Sammi圆梦”的戏码，那更是好看，盛赞一句“爷青回，有眼光”。

但对于一个地区的电影发展来说，光靠“自嗨”肯定是远远不够的，这也难怪我们在台下渐渐看不到一些本该出现的身影，他们活跃在内地的各大颁奖礼与论坛上，但在香港电影的盛会上，他们却缺席了。也许他们早已看清这里的本质，与其虚耗，还不如去到更有金矿可挖的地方开掘。

迈向知天命之年的金像奖，正带着超出年龄的暮气，步履瞒珊地继续前行。

第4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获奖名单如下：

最佳电影：《给十九岁的我》

最佳导演：韦家辉《神探大战》

最佳男主角：刘青云《神探大战》

最佳女主角：郑秀文《流水落花》

最佳男配角：许冠文《风再起时》

最佳女配角：王菀之《还是觉得你最好》

最佳编剧：韦家辉、陈伟斌、麦天枢《神探大战》

最佳亚洲华语电影：《海的尽头是草原》

最佳新导演：何爵天《正义回廊》

最佳新演员：林诺

最佳摄影：郑兆强《神探大战》

最佳剪接：李谦明、张钊、石缮荥《正义回廊》

最佳视觉效果：邹志盛、梁伟杰、郭泰、罗慧媚《明日战记》

最佳音响效果：Nopawat Likitwong、游国梁、Sarunyu Nurnsai、Dhanarat Dhitirojana《明日战记》

最佳动作设计：黄伟亮《明日战记》

最佳服装造型设计：吴里璐《风再起时》

最佳美术指导：雷楚雄、黄敏轩《风再起时》

最佳原创电影歌曲：我这样活了一天/郑秀文《流水落花》

最佳原创电影音乐：《窄路微尘》

终身成就奖：胡枫

专业精神奖：影评人罗卡、石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