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V式的套路片，好好的神作拍崩了

文/阿诺

改编、翻拍海外IP的创作方式，在今年迎来了一个小高潮。

从年初的《忠犬八公》《请别相信她》《回廊亭》，到暑期档的《我爱你！》《消失的她》《超能一家人》，再到《拯救嫌疑人》《无价之宝》《二手杰作》《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以及本月上映的《瞒天过海》《照明商店》，这些作品皆有原作可考。

对国产电影来说，改编、翻拍素来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有原作打底，可以保证影片的基本质量；另一方面，只得皮毛不得要领的改编，又会落入“毁经典”“毁原作”的窠臼。

而当下正在热映的《照明商店》，刚好一体两面，将这把“改编双刃剑”凸显得淋漓尽致。

该片由韩国漫画家姜草的同名漫画改编而来。原作是姜草六年前完成的高口碑漫画，曾俘获大批读者，据说韩国方面也在筹备影视改编，只是被中国抢先了一步。

姜草擅长在玄幻、惊悚、恐怖类叙事中，以独特视角挖掘那些突破世俗约束的真情实感。正因如此，他的作品备受影视创作者青睐，只今年一年，就有三部作品被改编问世：国产片《我爱你！》，韩剧《超异能族》，以及这部《照明商店》。

电影《照明商店》漫画原作的定位是“恐怖又温情，悬疑又催泪”，可改编后的电影，却变成了“剧情过于简单，煽情过于用力”。以至于电影上映后，遭遇了灾难级的口碑跳水——从漫画版的豆瓣9.1跌至电影版的豆瓣6.5。

与此同时，该片的票房表现也很平淡，经历了多日的点映与上映后，只拿下了1.46亿，猫眼预测其内地总票房将会止步于2.27亿。可见，尽管有漫画IP加持，抖音KOL含泪推荐，外加预告片恐怖抓人，但仍无法挽回该片票房与口碑的上的“双颓”。

改编后的《照明商店》，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或许，透过这部电影，我们能够找到国产“改编即烂”的滥觞所在。

01 叙事割裂，缺乏逻辑

电影讲了一个介乎于真实与想象之间的奇幻故事。在漫画架构的世界观里，活人生活在现实世界，死人生活在“里世界”，在生死之间挣扎的濒死之人，就会来到黑暗小巷，而小巷尽头的照明商店，则是一家存在于两个世界中间的灵魂店铺。濒死之人只有点亮生命灯泡，才能重新回到现实世界。而他们能否点亮灯泡，则主要依托于自己的求生意志。

由于涉及到鬼魂、生死问题，改编后的《照明商店》刻意弱化了漫画中的世界观，以睡梦、催眠取而代之，消除了对鬼魂的恐惧，主打一个“擦边球”。这种“架空”的处理方式，直接伤害到了作品的基底，让整部电影显得逻辑虚浮。同时，后半程故事在现实世界与黑暗小巷中来回跳跃，也显得过于唐突，跳戏严重。

漫画《照明商店》的故事散而不乱，它通过多线并行，用一起重大车祸，勾连起了一众互不关联的人物。这种创作方式在漫画中无可指摘，但要把它搬演到电影里，就会因为缺少主心骨、缺乏核心叙事难以成片。

所以为了让电影“聚焦”，为了把一众角色联系起来，影版强置了许念、郑满这条主线，让许念以ICU护士的身份与几位角色产生联系，并让她因“男友离世”误入照明商店所在的异世界。这条主线的介入，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为了推动剧情反转、解谜而存在，它不但未能起到很好的链接作用，反而令其他故事沦为恐怖噱头，让整体愈发松散。

《照明商店》曾给自己打出了“前面吓飞，后面哭崩”的宣传语，这句话虽概括了影片的看点，但也直截了当地点出了影片的问题——前后风格极不统一。

故事起笔于许念和郑满的一次搬家，他们搬入了一所阴森的公寓，然后发现附近的邻居各怀鬼胎：有人长着“反甲”，有人有两个影子，有人半夜唱恐怖歌谣……

一般人发现这种状况，第一反应是逃离，但许念却不是寻常人，她不但不打算逃，反而还大着胆子探寻异象原委。结果，《照明商店》就跟随许念的脚步，上演了一段此起彼伏的惊悚戏。然后故事再一反转，让许念从梦中醒来，开始从惊悚转向温情。

以许念“醒来”为节点，影片被清晰地分成了两段，前半程恐怖、后半程煽情，叙事割裂严重，且缺乏过渡，犹如嵌套了短剧的工业模板，前半程为了恐怖而恐怖，后半程为了反转而反转。

和影片叙事一样套路的，还有后半程BGM、柔光、特写、情感金句的频繁使用，动辄便来上一句“我又不是消失了，我只是从活在你身边变成活在你心里”，动辄便在唯美的黄色花海做告别，如此种种，都让这部电影流露出了煽情MV的质感。

其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生拉硬拽，前面誓要让你狠狠地吓上一跳，后面誓要让你狠狠地哭上一泡。所以平心而论，这其实就是一部噱头大于内容的电影。

02 生活之苦，像个笑话

漫画原作最难得的地方，是在感动之余，加入了些许讽刺，然后由浅入深地讲故事。

漫画中的主线，其实电影里郑恺、海陆演绎的开头、结尾，即原作的“智英、贤敏线”。智英从贤敏家人口中得知了他车祸去世的假消息，于是为爱殉情。死后智英遇见了以灵魂状态存在的贤敏。可贤敏却已将智英遗忘，于是智英总在车站等他，试图唤醒他的记忆。直到后来，智英才意识到，贤敏之所以会忘掉她，只因他不够爱。漫画家姜草由此入手对爱情做出了讽刺：爱情总归是不对等的，多情只被无情恼。

电影《照明商店》不仅淡化了这种讽刺色彩，而且还掺入了很多悬浮、拙劣的苦情况味，以及公益广告式的情感和解、团圆结尾。如此天差地别的处理方式，致使IP审美降级，降低了数个层次。

影片后半程除了渲染亲情、友情，还经由片中配角，抹上了一层生活之苦。砂石车司机之所以会撞上公交，是因为生活所迫，疲劳驾驶，外加被老板催逼，导致超速行驶，酿出了严重的车祸。失智老人江老师之所以常住养老院，得不到亲人的看顾、探望，是因为他儿子江亮苦于奔命，忙于生计。即便江老师因车祸住院，儿子江亮也要带笔记本前去，在医院席地而坐，加班赶工。

这些生活苦楚是外露的，也是肤浅的。它更像是一种轻飘飘的陪衬，用来给角色找补：大家讨生活都不容易，酿出事故、“抛弃”老人都是情非得已，大家理解一下，有点同情心好伐？

与这种“生活之苦”相对应的，是结尾的强行拔高。编剧在创作上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就是她错把灾难当作治愈生活的万能药：单身妈妈死了，女儿就算没了母亲，也可以和父亲、继母开心地生活；孤苦老人在黄泉路上走一遭，不孝儿子就能回心转意，带孙子承欢膝下；至于无法在现实中得到“和解”的女同问题，那便以殉情做结，让她们在异时空相依相伴。

编剧在创作时，显得太过于想当然——所有心结都能解开，所有家庭都能团圆，就算是解不开的，也可以换种形式圆满收场。这种想当然，直接削弱了片中苦难的力道。

当然，撇开上述问题不提，《照明商店》并未一无是处，也夹杂着些许亮点。比如，小梅姐对女儿说的话，就很贴近现实。她教女儿使用卫生巾，让女儿今后不要借钱给男人，要保护好自己，这就像是一个女人，试图在有限的时间里把女人的必备技能、把自己走过的弯路交代给女儿，帮女儿规避风险。这段对话，似乎暗藏着一个单身母亲的曲折身世，这种女性代际间的回扣，看上去是非常动人的。

另外，影片对漫画中的女同线，还原的也算不错，尽管拍的有些暧昧，但还是不妨碍观众对它的理解。拍的这么外露还能顺利过审，多少有点惊喜。再就是普世情感配合生死瞬间，煽情归煽情，但也确实让人潸然泪下。

但《照明商店》也仅仅止步于此。它并未达到瑕不掩瑜，或功过相抵的程度。它把堪称神作的原漫，拍出了低廉的质感，掺杂着短剧的情绪速成，只有倒逼情绪，没有故事沉淀。

把一部神作打底的IP拍成这样，既受限于机制掣肘，也因编剧力不从心，更与改编、翻拍大势下创作者的浮躁态度息息相关。

须知，如果没了对IP原作的敬畏心，没了对作品质量的基本追求，那纵是再好的IP，到了国内创作者手里，也只会被改编、翻拍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