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 凰 娱 乐 出 品
采写/芥末蘸酱 摄影/卡卡西
火爆、耿直、爱放炮——以往的高群书给人留下的印象大抵都是这样的,路见不平一声吼,大战《小时代》粉丝、质疑《肿瘤君》送选奥斯卡、抵制15年贺岁档某热门卖座喜剧,活脱脱一个大写的电影圈“老炮儿”。
不过,《过年好》首映之夜,坐在记者面前的是一个安静平和的高群书,他娓娓道来,并不激烈,只聊电影本身,不聊周边八卦,即使谈论到行业的混乱现象也不像往常一样开炮,用老高自己的话说,这是人上了年纪之后应有的“审慎”。俗话说“五十知天命”,今年即将年满五十周岁的高群书也开始学会数着日子过生活,“人生都进入倒计时了,还能再过几个年呢?”于是乎,“知天命”的老高开始大谈“和解”,和自己和解、跟家人和解、跟社会和解,在他看来,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和解,就连《神探亨特张》这样的电影其实讲的都是和解,《过年好》实际上是对于“和解”这一主题的延续。过年嘛,大家就是图个喜庆,这一年当中有什么矛盾吃个饭就都和解了。
说起《过年好》,所有话题的落脚点最终都要落到赵本山上。其实,高群书和他的缘早在2003年就已经结下。《征服》,这部高群书导演生涯公认的最佳作品,早已在赵本山心中埋下了种子,那时的赵本山连续几年推出了《卖拐》、《卖车》等小品,事业如日中天。之后的日子两人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可迟迟未能合作。可能是注定要在《过年好》中搭上线,两人在此之前都休息了很久。为了邀请赵本山出山,高群书决定前往东北游说。赵本山遇到老朋友,亲自下厨炖了一只老鹅,整整炖了四个小时,两人就在这雾气腾腾的热炕头上讨论电影。嗯,民以食为天,大师出山最后还是要靠这么一只炖老鹅解决了问题。
此前,高群书聊起《老炮儿》时曾表示自己早就觉得冯小刚能拿金马影帝,后来果然应验。此番评论起赵本山在《过年好》中的表演,高群书认为他贡献出了影帝级的演出,有可能的话,一定会报送金马奖。倘若老高这次的直觉依然灵光,这可能是史上是第一尊用一只老鹅换回的金马,多值啊!
来自东北的“小品王”赵本山出山贺岁,打香港来的“喜剧之王”周星驰也没闲着,他将在大年初一推出新片《美人鱼》,一时间四海翻腾、五洲震荡,业内甚至流传着《美人鱼》已经有了20亿元的票房保底。不过面对来势汹汹的星爷,高群书却显得坦然自信,他依然用“吃”化解了这个焦虑。在看他来,人不能总是大鱼大肉,老百姓过日子还是会吃小面或者大锅菜,鲍鱼鱼翅什么的只是用来做场面的虚华,吃顿小吃才是最舒心的事情。
或许是正是因为高群书对“小品王”影响力的信心,今天,《过年好》突然宣布提档至2月1日全国上映,为即将到来的猴年春节提前打响头炮。
凤凰娱乐:您以往的电影都挺硬派的,这次回来为什么会拍一部很暖的贺岁电影呢?
高群书:这跟人活到一定岁数有很大的关系,虽然自己觉得还挺年轻,但实际上已经进入倒计时了。我现在50岁,就算拍到70岁,还有20年能拍多少部电影?我就想着自己到底还能干多少事,能留下些什么,就变得比较审慎了。那这次回归呢,我是想把电影做的比较暖,再加上我这个年龄的人对过年的感受可能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我从小到大对过年的感受都特别深。
我有好几个戏都赶在春节时候拍,但我规定自己大年三十必须要回家,一年到头我都可以不在家,但过年必须得回家,这已经成了一个铁律。实际上年轻的时候,过年回家这件事让我很焦虑。我觉得孝心可以用各种方式去表现,父母需要钱就给他们钱,需要吃好的就给他们买好吃的,为什么非要回家过年呢?后来我才了解,他们也是有倒计时的,过年的时候他们会数日子,还能过几个年,等我上了岁数之后就特别理解这种感受了。
所以我就特别想做这样的电影,我觉得春节嘛,得有贺岁片,贺岁最根本的得贺,现在春节放的那些都不叫贺岁片,都是打来打去的,只是通过大手笔把气氛搞热,那不叫贺岁。然后得有对象,贺谁,怎么贺,就是想在春节时给观众喜乐。这都是建筑在对生活的感受上,它实际上更像《寅次郎的故事》,这几年我特别喜欢山田洋次,尤其喜欢老了之后的他。
凤凰娱乐:就那种家庭剧。
高群书:对,格局不大,但是特别深厚,能勾连出一个大的时代。《寅次郎的故事》的主角渥美清长得也不好看,但他实际上代表了日本文化,体现了很多民族性,中国恰恰没有这种东西。
大家现在谈的都是IP啊,各种小鲜肉啊,都很注重外在,没有谁真正顺应人心去做事。我特别喜欢《老炮儿》,因为它是顺着人心的电影。大家现在都觉得人心啊无所谓,我有IP、有小鲜肉,有大投资、有特效,就能怎么着怎么着,没有一个人去抚慰观众的心。他们觉得观众就是任人玩耍的,我就这么牛逼怎么着,观众肯定会来看,有小鲜肉你就得来看,你不来不来结果还是来了吧,太傻了,数着钱还骂观众傻。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委屈,自己受社会的伤害,受老板的伤害,但又得不到安慰,看电视你得不到,都是些综艺节目。我觉得电影你要说治愈也好疗伤也好,得顺人心,得去抚慰观众的心灵。
过年啊对于中国人来说,有两层情绪在里面。第一层是人与人之间互相的关心,你回老家看父母,父母这一年过的怎么样,你在大城市混的怎么样,都是可以促进情感交融的话题。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情感的交融是个特别大的事儿,你回家跟父母团聚,跟亲戚朋友吃饭,无论如何在情感上都会有交流。再者就是高兴,喝酒啊放鞭炮啊,各种欢乐,谁也不能说难听的话,有矛盾就先放到一遍,邻里不合啊婆媳矛盾啊,吃个饭就和解了。
凤凰娱乐:但是您这电影里面矛盾就特别多。
高群书:这就是和解,实际上《神探亨特张》讲的也是和解。我特别喜欢一个说法,就是这个社会需要和解,自己和自己和解,与家人和解,和体制和解,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和解,这部电影也延续了和解这个主题。
凤凰娱乐:赵本山老师歇了挺久了,您是怎么请动他出山的呢?
高群书:首先他应该对我这个人比较信任,他说以前看过《征服》,觉得拍得很不错。再者他觉得这个题材挺新鲜,不是个纯喜剧,比较严肃。他到现在这个岁数,也会想一些有的没的事情,开始他还挺犹豫,后来我去了东北一趟,吃了顿饭,把我整的挺感动。
他那天炖了一只老鹅,配上酸菜,整整炖了四个小时。他在一个专门招待人的小平房里,坐在热炕头上,雾气腾腾的,特别像回到家的感觉,一下子打动了我。当时我就觉得人找对了!就跟他探讨李老师这个人物,他觉得这个角色还挺有意思,能让他舒展演技。说实话,我认为做演员还是要能找到适合自己发挥的载体。
凤凰娱乐:电影里赵本山老师得了老年痴呆,是一个病人的角色,这其中是不是有隐喻呢?
高群书:没有,这是一个常态。我们的父母到这个岁数都有各种各样的病,很少说有特别健康的,年纪大了嘛。这种常态是整个故事的契机,李老师得了病之后才能引出各种矛盾嘛,对于电影来说,他只是个前奏。
凤凰娱乐:赵本山老师评价自己的表演“都不会演戏了”,导演您觉得本山老师的表演怎么样?
高群书:那是开玩笑,他哪里是不会演戏,他要是不会演戏,中国就没几个会演戏的了。他这个人比较爱幽默,抖包袱呢。他的表演之中,承载了他多年的人生感悟,体现出来他对七旬老人的一种把握。本山他是57年的,还不到60岁呢,电影里他演70多岁的李老师,绝对是一个古稀老人的感觉。这种东西不是光靠演就能出来的,他已经进入了一种境界,我觉得他的表演是影帝级的,我也当过电影节评委,这话我敢说。
凤凰娱乐:可以去竞争一下金马影帝。
高群书:(表演)风格上我不确定,如果说有可能,我一定报送金马。
凤凰娱乐:大鹏演的是本山老师的学生,这是为了对应现实而特别设计的吗?
高群书:没有特别设计。这片子从严肃意义上来说是讲家是什么,家是植根于一个人原生的人际关系之中。原生的人际关系是什么呢,比方说你的老家,你有亲戚、邻居、同学、发小,这形成了一个以家为核心的人际关系。当你到了北京,因为各种社交的缘故,建立起另外一层人际关系,这恰好就是电影里闫妮演的北漂的状态。再者热依扎演的是个90后,到美国去留学,这是下一代,她和母亲在春节回到了小城。加上赵本山演的是个化学老师,他的学生也都来看他。所以大家就聚到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和空间里,各种事情由此发生,这也是电影的一个特点。
凤凰娱乐:电影中文章在那喊“我叫高群书!”这个桥段挺有意思,是您想出来的吗?
高群书: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现场临时发挥,都是开玩笑的。我们这个戏有两个特点,一是演员在现场去碰,很多现场抖的包袱还真把剧本弄活了;二就是赵本山作为一个生活在院子里的人,他的周围充满了各种神人,他的邻居、学生一个比一个神,这是这片子的人际关系特点,毕竟是喜剧嘛,电影是有一些夸张的。
凤凰娱乐:大年初一,周星驰导演的《美人鱼》也要上映,您怎么看南北方的喜剧之王碰到一起?
高群书:春节档的四部电影,另外三部(编者注:《美人鱼》周星驰、《三打白骨精》郑保瑞、《澳门风云3》刘伟强)都是香港导演,属于南派,唯独《过年好》的导演是内地的,演员是内地的,故事也是接地气的,和他们差异特别大。我这么一比较反而有信心了。
打个比方,我们每天出去吃饭,整天大鱼大肉的,但轮到自己选择去吃顿喜欢的时候,你可能会吃碗小面,或者大锅菜,也许是涮羊肉,不会去吃鲍鱼鱼翅满汉全席,那些表面的虚华只是用来做场面的。街边吃碗小吃,买个包子,才是最舒心的事情。这么一想,我对《过年好》就有了信心,这部电影会让观众们很舒心。
凤凰娱乐:业界都在传《美人鱼》有20亿的保底,您了解这个事吗?
高群书:这我还真没什么看法,周星驰也是我很喜欢的导演和演员,我肯定是祝福他,希望《美人鱼》会有一个特别好的成绩。
凤凰娱乐:网上有很多影迷会说,去电影院还周星驰一张电影票,但很少有人这么挺赵本山老师,您会觉得奇怪吗?
高群书:我觉得“谁欠谁一张电影票”这种事特别没意思,我希望这事不要跟我有关系,谁也不欠谁的,我不欠别人,别人也不欠我,都一样。
凤凰娱乐:您拍片一直很快,但《神探亨特张》后有三四年没拍电影了,这么久没拍片子,您在电影方面都做了些什么事?
高群书:有种说法是得了金马背三年,当然这是开玩笑。《神探亨特张》完了之后,我准备拍一个叫《兄弟帝国》的电影,是跟巩俐合作,为她量身定制的。
本来都打算开机了,后来别人喊我去拍《湄公河大案》,就把那项目放下了,那是公安部牵头做的一部电影。我自己对这案子也特别感兴趣,编剧是兰晓龙,于是就开始筹备,运作的过程中突然接到指令,说这个电影给别的公司拍了,就停了下来,再去找巩俐的时候,她已经去拍《归来》了。然后又开始找剧本,就一直抓剧本抓到现在。
从这个事上,我总结了教训,手头上没有四五个剧本就完蛋了。在我的内心深处,可能因为拿了金马,难免有些虚荣,觉得得对自己要求也高一点,得看得见进步。就一直抓剧本抓到现在。
凤凰娱乐:您当初还有个《井盖儿》要拍。
高群书:《井盖儿》特别风格化,大家看了剧本都说特别有意思,但估计没票房。后来我又找了一些人看,有的人接受这种风格,有的不接受。《井盖儿》我写的比较荒诞,荒诞如何落地是个挺棘手的问题,到底做成哪种类型呢,荒诞吧又不够,现实的话又有点架空,这些都没想好,就把这个计划放下了,开始弄别的,包括麦家的《刀尖》,还有其它的一些,手里一共有七八个项目。
凤凰娱乐:现今电影和电商合作已经成为潮流,《过年好》中也有电商的投资,您觉得《过年好》这种体量的电影和电商合作时,跟那些超级大片比起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高群书:我并不是很清楚合作的具体操作,但是跟电商合作的确是趋势,现在购票更方便快捷,从效率上肯定是特别好。不过具体我的确不太了解,营销这东西我不是很懂。
凤凰娱乐:万达买了传奇影业这事挺轰动的,这些资本大幅度进军电影,您觉得是好是坏?
高群书:好!特别好!这肯定是特别好的一件事。这体现出电影行业是有希望的,可以做大的。说实话,现在没有资本还真的就干不成大事。
凤凰娱乐:不过这些资本对传统电影公司影响都挺大的。
高群书:并不是说他们有钱影响就大,肯定是找到了比较合适的运作方式,这些上市的电影公司也不能说没钱吧。关键看能否跟上时代,跟这个多元化的社会融合,跟钱多钱少没关系。
凤凰娱乐:您曾说过电影的质量是获得高票房的根本,但现在依旧有很多烂片卖座,这情况似乎还是没有改变。
高群书:这都是正常的。这是个社会问题。现在中国社会的人文水平、道德水平还是比较低的,这时候就容易出现一些浑水摸鱼的现象,很多人能够靠投机取得成功。发展相对成熟的社会就不大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比如美国、日本、欧洲等等,这跟整个社会的现状是有关系的。不过我觉得不要紧,我们现在还是个发展中国家,社会主义初期阶段嘛,这是必然要存在的。
凤凰娱乐:马上就是猴年了,《西游记》相关的电影特别多,大家总是一窝蜂的去拍同一种题材的东西。
高群书:这个行业里弱智还是比较多,这种过于逐利的行为并不是真正搞创作的人会做的。我记得两年前,有一个业内大佬就跟我说“我们拒绝原创”,当时我就跟他起了争论。
我个人相信一点,原创必须放在第一位,不想着做原创是不尊重这个行业的,因为电影是个创造性的工业,不是简单的粘贴复制就可以的,不像是做冰箱或者做房地产。不谈创造性,只想着借鸡生蛋,都触及不到电影的本质。当然借鸡生蛋是可以,这是一种更加简便有效的方式,但如果成为行业主流的话,是这个国家的悲哀,是整个社会的悲哀,而不仅仅是这个行业的悲哀。
凤凰娱乐:现在这个行业的怪现象特别多,中国市场上出现偷票房的事,都已经闹到美国去了,您觉得这是行业发展的必然现象吗?
高群书:毫无疑问,偷票房肯定会影响行业的健康发展。它违背了公平交易的原则,这是最基本的商业道德问题,必须要严厉打击。我听说2015年中国电影一共被偷了40多亿元票房。我觉得这跟整个社会现状有关系,很多人没有按照正规的套路去经营,不是说简单的体制问题或行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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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芥末 卡卡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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