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些人,在取得奖项荣誉和名气声望之后,就陷入了纠结和低谷,开始抱怨不再享有自由的空间,无法再过普通人的生活。而这种错位,往往源自地位虚高所带来的不自信,最后只能在自己给自己搭建的神坛上不知所措。
而真正的自由,是与生俱来之达观,是烟火气息之不灭,是无所谓外界的眼光,定下属于自己的规则,并怀着热情与爱去让其运行。演员的自由源于自知和自信,是让职业精神聚焦于专业,并永远保持一颗积极探索的心。
以“谋女郎”的光环出道,周冬雨从未忘记张艺谋的教诲,她历经陈可辛、徐克、宁浩等人的调教,灵气与个性越来越被挖掘出来。她24岁拿下金马影后,在一众小花旦中独树一帜,获得了专业上的高度认可。而当人们担忧,她的瓶颈是否会先于年龄到来时,她却越发了然,成为一个好演员的真谛。
《非常道》“后浪时代”选择周冬雨,是因为她不但是“小花”中的演技表率,还始终保持着独特个性,在获得荣誉和声望之后,从未被冲昏头脑。她会在迷惘之后勇于尝试,会在成功之后抛却枷锁,对自己的长处与短处有清晰的认知,这让她的表现越来越好。
最重要的是,她拥有了许多演员还在不断追寻的自知和自信,身为艺人,她没有把自己看得多么特殊,如她所言,“每个职业背后的人,都是平等的。”
非常道:你以前有很多问题,经常要请教一下张艺谋导演。
周冬雨:最近没有。前几年我就会问,导演我不知道接什么戏,应该选什么戏,我生活上怎么怎么样了,然后就问他生活上和工作上的问题。一直到现在,逢年过节都会给他发一个短信祝福,因为他不会发短信,但他会看短信。
非常道:你从北电毕业3年,之前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当一个成功的“北漂”,当时你从一个学生的状态转变到职业演员,你觉得在这个过程中哪个瞬间是你自己感受到自己职业性的?
周冬雨:就从我毕业那年开始,我的工作慢慢忙碌了起来,也会像正常的前辈们那样,每天机场、工作、家,三点一线,每天不是在机场就是在机场的路上,感受到忙碌了,然后觉得自己工作的时间在自己所有时间比例中占得越来越多了,这是我最大的感受。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今年没演什么电影,对啊,因为我在上学,就会这么说,会有一个借口,当然也是真的在上学。但是现在就会说毕业了,在干嘛?跑通告。在干嘛?跑通告的路上。怎么不回电话?因为正在演戏。
非常道:最初你总是演一些青春角色,后来有了一个转变,第一次大家意识到的转变是在《心花路放》里面,用一个“杀马特”造型带来一个大的变化。我个人是更喜欢《奔爱》里面的你,突然发现周冬雨好像可以做到一个新的方向。后来再到《七月与安生》,你取得了一个成功。这种内在的角色选择转变的需求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
周冬雨:我觉得每一个演员都想尝试各种各样不同的角色,这是每一个演员的梦吧。所以我也是这样的,我挺感激一路上愿意帮忙我的人,他们愿意给我机会,相信我能够演一个之前没演过的角色。因为大家总是喜欢把你定到一个框框里,比如说你演这个角色,可能还好一点,结果大家就都找你演这种角色。我记得我刚刚出道的前三年,大家都找我演苦情的、淑女的、得绝症的、虚弱的、好学生,其实我是个学渣,但我长得比较像好学生。
非常道:演安生的时候你说,你是稀里糊涂演完了,但其实后来得了奖。你再过一年回头看,你会去想,那个时候我哪个东西其实是做得对的,那个方向是对的,你会去回头看,回头想吗?
周冬雨:不会,因为我记性不好,而且说实话,我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的。我真的是记性不好,每每演完一个角色之后,你就要跟这个角色说再见,再也没有瓜葛。她只是影响你人生的那一段而已,而且我记性不好,忘得又快,所以也会跟角色拜拜得比较爽快。
非常道:其实《喜欢你》也挺成功的,2017年我去金马奖的时候,评委也说到,你是在最佳女主角的选择当中,只是没有进到前五,其实也是很受关注的一个角色。而你再去金马,你觉得心态有什么不一样?
周冬雨:就是带着感恩的心去,很轻松,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但是也很紧张,因为我一上台就紧张,我觉得是病。
非常道:后来拍《春风十里不如你》,有的人就开始说,冬雨好像现在特别适合演外放型的古灵精怪的角色,开始有新的所谓“定型”了,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周冬雨:其实我觉得还是以故事为准,故事是每个戏的基础。在选择的时候,也是考虑这是不是让我可以成长和学习的团队。
非常道:你觉得自己属于体验派吗?
周冬雨:不知道。有时候是吧,但有时候你真的体验不了,比如说这次《奇门遁甲》,你就是要照着一个绿人,照着一个绿杆,然后去演,怪物来了,其实根本没有怪物。我们要根据每个戏它的情况去决定自己能不能体验,当然我觉得当体验派会对演员轻松一些。如果这个戏不能体验,比如要有很多特效,你可能想象起来就有点难吧,不会有体验派的情感那么准。
非常道:你觉得自己是有天赋的那种演员吗?
周冬雨:我觉得是因为我特别幸运,有天赋的演员很多,是因为我特别幸运,然后遇到了帮我的前辈们,愿意给我机会的人,愿意相信我的人。
非常道:拿了影后之后,大家觉得冬雨在地位上,或者外界评价标准上不一样了,你自己有感觉到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周冬雨:最大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我的工作机会多了,比以前多很多。
非常道:但是从内心来说需要一个调整吗?
周冬雨:需要调整,就是会跟自己说,一定要对得起人家给我的奖。我的团队比以前更谨慎了,帮我接一些工作,或者是一些事情。但是我自己的话,还是得一直保持初心吧,一直努力,不能对不起帮助我的人,还有这个奖,要把文化自信当成自己的思想定力,更好地去贯彻文化自信的想法,把自己的专业搞好,才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非常道:现在的大众对艺人要求很高,要求你面对一些指责也好,批评也好,不能“玻璃心”。但如果这样长久下去,有些人会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会麻木,这样他才不会被这个世界所影响。而这个麻木对于演员来说是不好的,其实演员是应该有敏感的。所以我不知道在你看来,怎么样不让自己的灵气,和对世界的感知,被这些事情消磨。
周冬雨:举个例子来说,比如说我现在是一个看门的大爷,每天有很多辆车从我面前经过,我要重复着做我的工作,开门,递卡,然后问路,就是重复这些,每一天不知道重复多少遍。
其实我们的工作也是这样,只不过我们在演绎社会上不同的角色。这件事情你要想让它不麻木,你得对这件事情有爱,你得真的对这件事情负责任,你得对这件事情很严肃,这是一个基础。
再有一个就是,因为我们工作的特殊性,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有的人可能在这方面相对来说比较敏感一些,我也有我敏感的那一面,所以我觉得这个是永远改不了的。每个人都有敏感的地方。
非常道:你以前好像也说过自己当了演员以后有点不自由,出去可能会被认出来。
周冬雨:我觉得我现在越来越自由了,其实说实话,越长大会越让我觉得我越来越有自信,把所有事情想的越来越明白。你认真想象,其实演员这个工作,较于其他工作有一些特殊性,但它也是一个工作。所以我觉得演员和别的工作的人们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平等的,要正确看待这件事情。
以前我会觉得,“他看我,她看我,哎呀我觉得不好意思”之类的,但时间久了,就会越来越觉得要正面平静对待我这个工作。我觉得我想撸串了,我就得吃,你看我现在这么圆。我想吃火锅,那没包房,我在大厅也得吃。我觉得演员一定要有自己的生活,不管什么工作都要有自己的生活。然后不要把自己看得特殊化,因为大家都是平等的,人人平等。
非常道:以前还半夜出去溜达,现在呢?
周冬雨:也溜达,看心情吧。
非常道:你有个粉丝(包括很多艺人的粉丝都这样),在你刚刚拿影后的那段时间跟我抱怨,为什么冬雨还没拿到高端代言,为什么她还没拍什么封面,我说你不要着急啊。其实很明显,那些东西你后来都有了,但是她就特别着急,她在跟所有人攀比这些东西,甚至她觉得,是不是得影后也没有什么用?最终追求的似乎都是那些商业价值。我当时觉得很郁闷,为什么现在的环境是这样的?这样去影响这些小粉丝的想法。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影响你吗?
周冬雨:我前一段时间去开学习十九大会议的时候,那是我真心想说的一句话,一直都在我心里,就一直提醒我自己。因为我们这个工作的特殊性,就是曝光比较多,我们的一言一行可能会影响到大众,或是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关注你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人会关注我,虽然没有那么多。但是我觉得,就得以身作则,而且得多给他们带来正能量,多给他们带来一些正面的东西。
非常道:你会有危机感吗?还是说这个词从来没有在你的字典里出现过?
周冬雨:有危机感,就是我以前再怎么吃我都不会胖。我现在发现,过了25以后,女人真的走下坡路,我现在真的体会到这个事了。以前我会当口头禅说笑,但我25,再过一年就26了,长胖这个事情(真的会发生)。我脸比以前圆了,我现在要控制一下。因为有一天我发现我这边已经没有轮廓了,就已经鼓起来了,一会儿给你看那个照片。
非常道:你以前刚出道的时候还说是婴儿肥什么的。
周冬雨:对。
非常道:但是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才38公斤吗?
周冬雨:我现在重了,我现在43公斤。
非常道:那你是不控制还是?
周冬雨:没控制。到现在会觉得我的一言一行也会影响到大家,还是给大家美一点的我,虽然我也是不走“脸”这个路线的。
非常道:你这个危机感可能更多是在这个方面?
周冬雨:开玩笑嘛,我觉得人生其实挺短暂的,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我还好,没什么危机感。
非常道:有没有想过要拍一些更成熟的角色?转变一下。
周冬雨:有,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挺大的挑战,也是我会考虑到的事情。前一段时间有一个大型古装连续剧找到我,让我演一个世纪美人,我就推掉了,因为我感觉我根本演不了,我不是那种大家认为的大眼睛的美人,你让我去演一个根本不适合我的角色,我也想演,但是我觉得太尴尬了。如果让我演一个古装的传统美人,我是演不了的。像貂蝉,我肯定演不了。
非常道:为什么会拿一些你完全不会接受的东西来找你?
周冬雨: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吧,但是我会为这个角色考虑。在我力所能及、能力范围之内,可以达到的挑战我会试一试。当然人都会成长,我也希望我可以演更多我触及不到、而且还能把它演好的角色,我觉得这也是每一个人的梦想和想法,我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非常道:到2018年,应该是有两个新电影,刘若英导演的《后来的我们》,还有张猛的《阳台上》,这两部应该是有一些大的突破吧?
周冬雨:对。刘若英导演那个戏在海拉尔,零下30度吧,我没去过零下30度的地方,那个雪应该挺浪漫的,我还想堆个雪人,来个雪橇之类的。
接演《阳台上》是因为我一直都很崇拜张猛导演,他《钢的琴》真的震撼到我,我觉得一定要跟他合作一次,张猛导演也有这个想法。之前见了一次,没合作成,这次我就说,尽管我的戏份没有那么多,但我一定要去,因为我真的想接触文艺片,去感受胶片电影,因为我没拍过胶片电影,所以说想去。
非常道:胶片电影对你考验大吗?
周冬雨:胶片电影我们也是十条起步的拍,有些时候不是演员的问题,就是各个配合的问题,比如灯光、服装,或者是人的走位,或者是天气。因为胶片电影让我最大的感触就是,一到了天黑就得收工了,拍不了白天的戏了,只要稍微天光有一点不足,张猛导演就说,明天接着拍,因为胶片电影很考验天气,做不了一点假,它不能夜拍日,日拍夜。
非常道:这个角色应该是比较深入生活一些的吧。
周冬雨:对,挺生活的,她天生生下来就是个智障,从肚子里出来就是一个智障,我演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