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看影片《走着瞧》想起我和驴的故事
2009年05月20日 14:53凤凰网娱乐 】 【打印已有评论0

从事电影三十年,看了太多的“知青题材”影视作品,80年代的《十六号病房》、《今夜有暴风雪》、《蹉跎岁月》,90年代的《孽债》、最近的《高考1977》……直到刚刚上映的《走着瞧》,我才感受到了当年知青生活的趣味层面。

做为有着八年上山下乡生活的老知青,我以为在我们闪光的青春里程中,固然有沉重、有扭曲,却也饱含了活力和情趣,《走着瞧》表现的是知青马杰和两头驴的恩怨情仇,与我当年和一头叫“战备”的驴之间的故事异曲而同工。

现摘录我于1994年发表于《北京晚报》高立林主编的“人与动物”系列丛书(知青专辑),中国和平出版社出版的《我和菊花青》中的“战备驴”一节,与该片主创共勉:

1970年,我正在内蒙河套平原战天斗地,那时节返城风未起,“扎根边疆”作为时尚在兵团战士中甚为推崇。那年冬天来得特早。11月初的一个寒夜,我和天津知青——我的“互帮对红”胡大宽掇了破皮袄,拉着铁锨去河圈地浇冬灌水。

河圈地是沿五加河老河床弯曲延伸的狭长形碱地,为了来年能播下麦种而不至碱死,每年入冬都引边渠水浇地,把碱质排走。由于是夜间作业,这项活计便自然摊到我们这些体壮胆大的男知青身上。当然,我们也另有所图,夜班饭可以饱餐一顿,不必再为那“不屈不挠”的肚皮向女生们借“剩余物资”——土豆熬成糊状与面粉掺在一起蒸的馒头。

月冷星稀,沙枣林在寒风中战栗。五短身材的胡大宽扯起海河味的嗓门,玩儿了一句“我迈步——出监”。尾音未完,忽地戛然而止。没容我挤兑挤兑他,这位以打架手黑著称的津门“闹爷”一下抓住我腰间的麻绳,用手一指田埂,吓变了调地说:“有,有人!”

果然,离我们十几步开外,站着一个黑黝黝的东西,虎视眈眈地钉在田埂上,一动不动。是狼?没这么高呀!是熊?这地方不出哇!那是……蓦然,我顿觉头皮发炸——听老职工们说,这河里淹死过一个俊媳妇,因不堪婆婆虐待投河自尽。而且,每到夜深人静时,这女人会爬上岸,摘下脑袋梳洗头发,难道……就在我们撒丫子要跑时,那黑影径直朝我们走来,越逼越近,我只觉得血液要凝固了一般,逃是逃不掉了。我本能地端起铁锨,准备与那漂亮的女鬼拼命时,我忽然看见了两支长长的耳朵。“是驴!”我跟胡大宽同时喊了一声。

确实是一头驴,一头灰黑色的小骟驴。它轻轻地喷了个响鼻,很乖巧地站在我们面前。我知道,这是一头跑离了群的小驴,连冻带饿所以表示出对人的依恋。我一边为它挠脖子,一边从腰间解下麻绳,做成笼头,十分顺利地把它带回牧业排。可偏偏“驴司令”小彭一口咬定这驴根本不是他的部属,他指着驴屁股上的印记说他所辖的驴兵全是“S”印记,而这野种是“△”形,万般无奈,我只得做了这野种的抚养及监护人。男生宿舍后边的一间破菜窖也就成了它的居室,胡大宽给它起了个带政治内涵的名字:“战备驴”。

此驴极怪,几天之后,它居然懂得每到开饭时,只要站在食堂门口必有知青把馒头、窝头赏给它,再后来,若是哪天没吃着粮食,它就站在宿舍门口赖着不走。这时如果你手心里放一块干粮,它准会先喷一个响鼻,然后用上下嘴唇小心地把干粮含起来再嚼,它从不用牙叼人手上的吃食,似乎生怕不小心咬手一样。

“战备驴”颇通人性,知青们无论谁去团部都会指名道姓:“套上‘战备驴”’。从连队到团部的15里路,不用吆喝一声、不用挥一下沙枣棍子,准是一蹦子到站。但你绝不能忘了到站后给它一块干粮,否则,回来的路上可惨了——不是撂趵子就是把车拉到五加河大堤底下,没准,还给你崩出几个又响又臭带草腥味的驴屁!

6月里的一天,一个瘦得灯芯似盼老汉儿找到连里来了。老汉儿说他是向阳圪旦的饲养员,来领走这驴,知青们一听就炸了:丢了半年多也不来找,看咱给养得膘肥体壮的,来了。什么“向阳圪旦”?简直“向阳操旦”!不给!老汉儿走了,空着手走了。因为他得付半年多的草料钱-----38块5毛2,而当时的一条驴也就值20块钱,不上算。后来我听说,38块5毛2是我们连长、现役军人李广照给出的“欲留故让”之计,他事后跟哥儿几个说:“咱的驴儿子,谁也不给!”

到了1977年,“战备”了大半生的驴,已明显衰老了,而那时的知青“返城风”已接近尾声。我为了让“拉菲克”(知青们对未婚妻子或丈夫的流行称谓)先回北京而留在连里,成为所剩无几的“老大难”之一。终于有一天,胡大宽的病退调令也从天津打过来了。几个难兄难弟喝了大半宿的闷酒,第二天早上,套上“战备驴”送胡大宽去苏独仑大桥赶唯一的一趟汽车,那天是11月17号,正是“战备驴”闯进我生活的初冬季节。但,我没料到,它会在这个季节里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小驴车上坐了七八个人,车很重,衰老的“战备驴”吃力地从鼻孔里喷出白色的雾气,它似乎明白主人那似箭的归心,把沉重的车拉得飞快,铁掌片敲打坚硬的冻土发出清脆的响声。车子下扬水站的大坡时,惨剧发生了:因路面太滑,车速又快,“战备驴”猛一失蹄,驴车一下子向前倾斜了,上千斤的份量全压在驴身上,可怜那驴,在车辕里向前翻了个滚,抽搐了几下就死了,活活给戳死了。

第二天,伙房里飘出肉香,农工们端着大碗的驴肉不拘吃相地吞噬着,且不时地咂一下嘴:“真是,驴香马臭骡子臊,不假!”可我们这些剩下的“老大难”知青,谁也没动一口。说不清是为人的残忍而愤怒,为驴的命运而感喟,还是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 文/高军

1970年   战备驴   战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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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刘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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