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屋环游记》海报

我看完Up（《飞屋环游记》英文片名）后难以自持的又哭又笑大概可以解释其中的某种差异。《蝴蝶》是文火式的，不肯偏移法国电影比较节约的抒情传统。而UP，或许因为有儿童片、卡通制作这层内定的喜剧皮相做底垫，煽情场次不惜笔墨，寥寥地，却既准且狠，直抵人心，不让人放肆回应绝不甘休。于是尽情的大笑和稍稍掩饰的痛哭之后，我感觉自己也像极暖烘烘的气球，up，up，up，up，再安详地停泊在理想一侧的水畔云端。

皮克斯工作室擅长短制作，能在极短时间内掌控观众心绪，这种能量，我早有认同。这一次，却还是非常意外。一开片放了一段送子鸟穿梭人间天上的小暖场。当我看到那只鸟邮被小怪物们折腾得“不成鸟形”却不曾投靠祥云，穿上盔甲，不怕死、笑嘻嘻地再一次飞临鲁钝、有点自卑、一发怒吓死人的乌云天君时，心里的热流已开始失控，掐掐表，这才不到五分钟。

然后切入正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机敏矫健、富于冒险精神的小女生和肉肉憨憨的小男生。画面一路飞奔，至他们相爱结婚、白手成家，柔软甜蜜、细水长流。山坡上干练的纤长女对照缓缓爬坡的眼镜男，仿佛黄蓉与郭靖，不怎么般配，很喜庆，却越看越情味深长。皮克斯继续用这种一帧N年的手法跨越时光，把观众的心弦越拧越紧。谁都舍不得这对相濡以沫的夫妇，谁都能预料到死亡逼近他们中间的某一个，但是谁会想到是由山坡上易位的剪影、病房里一如多年以前传诉梦与心愿的蓝色气球这样温柔的两幅画面击碎静谧的岁月呢？那么其实皮克斯这个时候已经告诉观众，这不会是一出纯喜剧，人生的高潮早已隐退，亲爱的人儿已经远逝，最沉痛的低音阶刚刚响起。

用几分钟几个镜头，将“永失我爱”的悲凉放置于影片伊始，皮克斯并非首次实验这种险招。当年《Finding Nemo》（《海底总动员》）也是开局就打亲情牌，尾声呼应，鱼爸爸眼中翕动薄弱的尼莫以及他们各自拼了命要去保护对方的姿态，我一直难以忘记。但是尼莫毕竟止于戏说，皮克斯这一次的定位，却着意于真实的人类生活与情感，杀伤力之强，实在大大超乎我的估量。我不得不承认这其实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法，把片子的喜感压下去，嵌入一维更具现实分量的框架，那么之后所有欣慰欢乐的时段，都会笑中含泪，回味悠久；同时，戏剧高潮不会因为过早出现而急剧锐减，反而要绵延扩散，渗透入每一个故事环节倾诉衷情:老先生挣扎在崖边，远远看见天堂水瀑飞流直下，那一刻凝眸，神情复杂，似有万言；他走进颓败的家，翻开亡妻的冒险事迹本，以为空白的页面却被她填满了他们相守岁月的平凡点滴，原来她过得心甘，这一切被她视为真正意义上的奇迹，她谢谢一路上不离不弃的他；他救回了所有冒险伙伴，却留不住千辛万苦徒步拖来的家，眼睁睁看着它沉入云海；然后他毕竟还是去了养老院，小胖子及狗狗相随左右，他比从前开朗得多，可还是少了她……

由始至终，悲伤隐现于笑场及急动画面之间，一次次强调，其实简单平淡的感情生活可以多么感人肺腑。当然，这还是一出跳脱现实的卡通制作，拔起房屋、寓意显著的彩色气球，转作飞行器的老宅，七旬老人力大无穷拖着房子与气球完成心愿，都算得上荒诞元素。甚至当气球升起来，老先生驾驶着住所飞过城市时，也没有空中陆上那些迫人的警界力量，海关国境更可忽略不计，这也是和蝴蝶一片的现实感差异极大的地方。一切都围绕梦想，甚至最大的冲突，都发生在老先生与他儿时的梦想:英雄探险家查尔斯芒茨的对峙过程中，或者梦想与梦想破灭的更迭中。

然而，无论是故事的发源点，还是老先生意外伤人，几乎就要被铐入养老院，于是自驾房屋去南美寻梦这层起因，其实都饱含了现实生活的苦况，他避开正常出行，带着一种遁世也可以说和自杀无异的决然态度出发，大概也就不再计划生还。好在所有的童言里，都不可或缺贴心而捣蛋的事多星，一路惹麻烦，迸笑料，这一次还一下子拖了三个，于是，戏也不是很苦了，再加上卸下生活羁绊的老人和尚且一派天真的小朋友其实都有隐逸气质，凑一起最拧巴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喜乐下去。

当画面接回水畔云端的诗意梦想，那幢老宅居然稳稳落回到水瀑边，我听得自己又一轮轻泣。

恐怕早过了高峰档期，影院里稀稀落落的家长与孩子，大家齐齐鼓掌，送给几位虚幻的坚持到底的梦想家和让这美梦看来如此真实的皮克斯。

导演:彼特道格特、鲍勃彼德森 主演:爱德华阿斯纳、乔丹长井、克里斯托弗普卢默

类型:动画/动作/家庭/冒险/喜剧

上映:2009年8月4日（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