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战》海报

“别老看着人家的尾灯，别让人牵着走，学会控制自己的车，走自己要走的路”，在杜琪峰监制、郑保瑞执导的《车手》里，男主角在黑暗中，想起师父说的这段话。可是，对于现实世界的香港电影，路在哪里？

历经多年北上淘金，试图迎合莫测的内地市场，却令香港电影失去“港味”，失去本地观众后，近年来，尽管合拍仍是大势所趋，但一股引幡招魂、主体归位的力量，隐然而起，《寒战》、《低俗喜剧》这两部本土色彩浓厚之作，占据香港的华语电影票房一、二名。昔日强弱势明显的北上vs.本土路线之争，今年因北上的合拍片普遍不济，竟有不同的态势。

而香港电影金像奖作为香港电影从业人员自我期许的标竿，其动向相当程度指出“路在哪里”，该往何处寻找突破点。观察今年提名名单，同样是提名最多项的《寒战》及《消失的子弹》，前者“港味”浓厚，后者符合过去民国背景中港合拍片的样貌，可视为“回家乡”、“北上”的两个范例，北上的合拍片，有《逆战》、《春娇与志明》、《单身男女》等当代背景的合拍片较为突出。

【港产本土片】

走入“家乡”：寻找突破

《寒战》回到家乡，也回到最成熟的香港类型电影“警匪片”里寻找出路。打着“十年最好的香港电影”的名号，透露着接续《无间道》荣光的野心。《寒战》确实有突破，这是一部没有“匪”的警匪片，聚集星光熠熠的型男阵容，以高密度的对白，高智商的情节，近似好莱坞大导演诺兰（Christopher Nolan）的紧凑及曲折，刻划警界内部的斗争，不但是去年香港票房最好的华语片，也在大陆叫好叫座──带来的启示是：与其尝试接大陆的地气，或拍古装大片，最“香港”的电影也可以攻占大陆市场。

同样走入“警匪片”传统、也获得金像奖高度肯定的，还有银河映像出品的《车手》。《车手》是一部车比枪重要的警匪片，少用电脑动画、坚持实景拍摄的飆车、撞车场面，為警匪片带来新的刺激感；此外，励志讯息清晰明瞭，不乏电影人的夫子自况，赢得香港电影评论学会的最佳影片及导演。

纯港资：玩极端过火路线

在这波崛起的本土势力里，如果《寒战》是最正统的继承者，那彭浩翔的《低俗喜剧》就是最极端、扭曲、理歪却气壮的产物。《寒战》、《车手》还是利用中国内地资金，确保制作规模与市场后，再回归港产电影传统的折衷路线。《低俗喜剧》太偏锋了，极度政治不正确，不可能合拍，只能纯港资。正因纯港资，玩得更过火。

任何电影红到一定程度后，就变成一个社会学事件，而它的品质反而是次要的讨论。《低俗喜剧》放在合拍片的大背景下，与《一路向西》等三级片有相似的意涵，是后97以来的港人情绪宣洩，是香港观众对合拍片浪潮的反扑，未必持久，但必须注目；充满粗口的《低俗喜剧》，自然成为观众最直接的出口。然而，《低俗喜剧》竟能入围金像奖的最佳影片，恐怕也是中港磨合的一个警讯。

《小时的子弹》海报

【北上合拍片】

古装合拍片：香港导演的重要性逐渐不若以往

古装合拍片仍是大宗，只是今年偏弱，较获好评的是《消失的子弹》、《大魔术师》及《听风者》。虽然不若往年强势，但这条路线的方向仍维持“以类型套入类型”的方式，尽可能消除合拍片的尷尬。

《消失的子弹》由尔冬升监制、罗志良执导，将西方的盖-瑞奇（Guy Ritchie）《福尔摩斯》（Sherlock Holmes）与东方的日式推理融合，置于民国初年背景。尔冬升亲自执导的《大魔术师》则将香港贺岁电影传统，放入老北京城。《听风者》看似《风声》的仿作，但两者对谍报片注入不同的类型样貌：《风声》套入暴风雨山庄的推理叙事，《听风者》更像是一部文艺爱情片。

不过，在好莱坞强势入侵中国市场、内地导演突围爆冷的夹攻下，这些大成本的古装合拍片今年的票房表现并不算好。随着中美合拍片、进口片的增加，内地导演对商业操作越来越熟悉，香港导演的重要性恐怕不若以往。

当代背景合拍片：模糊地域色彩，加大制作水准

当代背景的合拍片，往往既失港味，又接不了地气。但2012年《逆战》、《春娇与志明》、《高海拔之恋II》各循不同路线进击。

《逆战》导演林超贤，延续《证人》、《火龙》、《神枪手》、《线人》以来建立的动作片招牌，放大制作水准（production value），枪林弹雨，升级加码，将场景从香港拉到中东、北京、东南亚等地，达到媲美好莱坞水平的肾上腺素刺激及异国奇观，并以亲情的普世价值为轴心。可说是胆大心细的巨额投资。

彭浩翔的《春娇与志明》将第一集在香港斗嘴的男女主角搬到北京，却模糊化地域色彩，聚焦在语言趣味，被誉为可能是首部没有“水土不服”的合拍片，在中港两地都卖座。杜琪峰的《高海拔之恋II》是一部纯净的疗愈剧，索性把场景拉到高海拔的香格里拉，拍得不像中国，也不像香港，尽可能抽离地气。

【台湾电影人怎么看？】

本土草根是台湾市场指标，合拍议题即将蔓延

针对香港导演的北上现象，台湾制片李烈在接受台湾媒体访问时表示：“我们很爱看的香港电影的那些东西都不见了，那对我来讲，这是很可惜的事情。所以，我们也期待香港电影能够早一点找回属于自己香港电影的特性跟特质。”

随着两岸合拍片数量与日俱增，台湾会不会陷入同样困境？李烈不太担心，“因为台湾电影创作人对于自己创作的那个主体性，非常非常坚持，我相信那个东西会让台湾电影一直保有属于台湾电影自己有的那个特性。”

《艋舺》、《鸡排英雄》、《阵头》、《大尾鱸鰻》的一连串商业操作成功，说明本土、草根仍是台湾市场的重要指标。不过合拍片是趋势，沛然莫之能御，目前商业上较成功的合拍片，只有《爱》跟《痞子英雄首部曲：全面开战》（严格来说，《痞子英雄首部曲：全面开战》票房表现并不如预期），相信随着两岸合作经验的增加，作品的市场曝光度上升，这议题也会在岛内蔓延开来。

台湾视角看港片：以退为进也不能死守本土

香港电影人对合拍片的态度各有不同，有的彻底北上，有的近来稍微退守，有的坚守，也有如杜琪峰这样坚守多年、近来决意北上。路线或许殊异，但都在寻找出路。

对于北上者，进，要往哪进？古装合拍片似乎渐入佳境，当代合拍片各有招数，但竞争者日益增加，香港电影人还有多少优势？对于本土者，退，能退多少？“港味”虽有市场，以退为进，但香港毕竟是个弹丸之地，连许鞍华也问：还有多少故事能拍；极端者，过份死守本土、复制往日情怀，也会走入本质主义的死胡同。

一如所有银河映像的电影都在处理一个人或一群人的困境，而出路在哪？怎么走？尚在黑暗中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