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1
期
凤 凰 娱 乐 出 品
撰文:陆支羽/法兰西胶片 编辑:扭腰客
几乎是在今年威尼斯电影节公布竞赛片名单的那一刻,业内就对它下了“金秋欠收”的定论。赶上前有“戛纳狼”后有“多伦多虎”的不佳时节,标榜黄金戏剧传统的威尼斯自主宣判了“电影死刑”。就像闭幕片《黄金时代》所描述的那群傲骨文人,他们已被遗忘,如此陌生,而今年仍有很多古稀高龄甚至百岁老导演奔赴水城,你可能记不清,他们同是来自黄金时代的人。
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世界电影经历了无数次革命,在人类的整体娱乐生活中,曾盛极一时。如今,电影已经走过黄金期,进入消极的停滞状态,这论调,就近里说,是千禧年前后戈达尔和格林纳威“电影已死”的宣言,往远里说,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那是一段有着“强制”及“共享”特性的文化消费形式的墓志铭。
胶片时代的落幕,大制片模式的瓦解,新媒体、移动终端的无理性扩张,主流群体观影无意识的泛滥,还有那副未必能在消毒环节牢牢把关的3D眼镜。我们看到的已经不是电影,是影障,是在时空魔术本身的魅力之外镀了一层塑胶。
并不全因为念旧,只是我们不大确定新事物是否得体,最糟糕的是,在真正的确认之前,公众已开始为此买单、喧嚣乃至变异。那些老去的人,反而变成现在这个紧密关联性中孤独存在的个体,当他们再次出现,并且精神矍烁地携带着新作品寻找新共鸣时,我们总会因此想到他们的过去。78岁的林权泽,77岁的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75岁的彼得-博格丹诺维奇,还有105岁的曼努埃尔-德-奥利维拉!他们仍然坚持用自己的影像方式描述着当下最新的观察。和他们的年龄一样,电影跨过世纪兴衰,但仍然无比脆弱,甚至和新事物站在一起,像一种危险。
所以,我们有必要重新回望他们的艺术生涯,重温黄金时代的旗帜。如果任何创作都属于过去时,那我们就从历史说起吧。
林权泽(1936-05-02)
国别:韩国
年龄:78
黄金时代:1993年—2004年
电影局势:上世纪90年代,韩国废除了电影审查制度,以分级制取而代之;韩国本土电影发展势头迅猛,出现了一大批高水准佳作;国际电影节上获奖不断,世界性声誉得到提升。1999年,为了抗议韩国加入WTO世贸组织,韩国电影人发起了著名的“光头运动”,作为领军人物的林权泽导演身先士卒,并表示:“为了保卫韩国电影,我们甚至可以去死!”
黄金期代表作:《醉画仙》、《春香传》、《悲歌一曲》
黄金期同路人:李沧东 金基德 洪尚秀
老导演林权泽导演拍片数量逾百,堪称韩国影史上的一块“活化石”。他在26岁那年因拍摄《再见了豆满江》与《战争与老人》而成名,从此保持着每年至少拍摄两部,多则8部电影,产量可观,而作品以古装战争、时装动作类电影见长,深受市场欢迎,从1973年导演《杂草》开始,他每年的多部作品中总有一部不那么张狂,趋于质朴情感与古色古香。1981年,他凭《曼陀罗》一片入围第45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从此行走欧洲,成为最早引起世界影坛关注的韩国导演,直到1987年,他将《种女》女主角、以童星出身的姜受延推上威尼斯电影节影后宝座。
回首林权泽的黄金时代,从1993年的《悲歌一曲》开始,他便着力于谱写韩国传统艺术的挽歌,并深切追索传统艺术在现代社会中不断没落的根源。1996年的《祝祭》,林权泽又以东方丧葬的独特风貌与生死观,带给世人别样的民族气息。2000年的《春香传》改编自朝鲜民间传说,在当年堪称“韩国有史以来最宏大的历史剧”,以东方特有的空灵之美引人耳目;本片入围当年第53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使韩国电影在欧洲国际电影节上初试啼音。两年后,细腻而大气的《醉画仙》横空出世,讲述了朝鲜王朝时期大画家张敬业的诗意一生,一举赢得第55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打响了扬威国际的第一炮。而饰演张敬业的崔岷植,也凭借着精湛演技,为欧洲电影人所熟识;翌年再凭《老男孩》荣获评委会大奖,崔岷植已成为戛纳常客。
在今年的第71届威尼斯电影节上,年近耄耋的林权泽又带来了他的最新作品《花葬》,以“化妆”和“火葬”两个不同题材,讲述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故事,依然离不开对民族传统文化的追根溯源,并继续承载着苦难民族的万古哀思。
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1937-08-20)
国别:俄罗斯
年龄:77
黄金时代:1974年—1989年
电影局势:1972年,苏共中央发布“关于进一步发展苏联电影事业的措施”的决议,要求电影创作应体现时代精神,以现代题材为主导,着力塑造当代主人公形像。由此,70年代的苏联电影,炒热了四大题材:政治题材、军事爱国主义题材、生产题材和道德题材。
黄金期代表作:《西伯利亚颂》《恋人曲》《暴走列车》
黄金期同路人: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出身俄罗斯艺术世家,也是著名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的哥哥,两人年龄上相差八岁,兄弟俩入行时间则都是始于如火如荼的60年代。尽管在电影创作上,身为弟弟的米哈尔科夫(《毒太阳》《蒙古精神》)似乎更具国际影响力,但康查洛夫斯基的影像艺术造诣同样不容小觑。康查洛夫斯基早年就读于莫斯科电影学院,和以《镜子》《乡愁》等片传世的电影大师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是同学兼好友。康查洛夫斯基是塔可夫斯基的毕业作品《小提琴与压路机》的编剧,他也参与演出了这部短片,此后今年他还为塔可夫斯基撰写了《伊万的童年》、《安德烈-卢布廖夫》等片的剧本。
而在经历过几部长片的挫伤之后,他才终于迎来自己的黄金时代。1974年,他拍摄了《恋人曲》,以伟大的开场闪耀苏俄影史,更一度被认为是“诗电影最后的代表作”。1979年的《西伯利亚颂》,康查洛夫斯基则以四个小时的时长,谱写了一曲美轮美奂的民族史诗,赢得当年第32届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离金棕榈仅一步之遥。往后,在东欧电影百佳、苏俄电影百佳中,《西伯利亚颂》也是数一数二的经典榜单常客。不过,塔可夫斯基在后期也对康查洛夫斯基颇有微词,认为他“总是想取悦所有人”,拍《恋人曲》就是为了“讨好所谓的年轻一代”,而《西伯利亚颂》则旨在“赢得官方的恩宠”。而自从《西伯利亚颂》大获成功后,康查洛夫斯基便移居美国开始拍摄各种类型片。1984年,他自编自导了《玛丽亚的情人》,还找来娜塔莎-金斯基主演,可惜好评寥寥。翌年,他则致力于执导冒险动作片《暴走列车》,不仅请来了诸多好莱坞一线明星,编剧名单上还有日本电影大师黑泽明赫然在目。直到冷战结束后,康查洛夫斯基才重返俄罗斯拍片。
今年威尼斯电影节上,已经77岁的康查洛夫斯基带来了他的新作《邮差的白夜》,回想他的上一部作品还是四年前的《胡桃夹子:魔境冒险》。在《邮差的白夜》中,康查洛夫斯基似乎有意重新立足于俄罗斯自身的土壤,寻找故乡的精神家园。对康查洛夫斯基而言,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又一次“回归”。
彼得-博格丹诺维奇(1939-07-30)
国别:美国
年龄:75
黄金时代:1971年—1985年
电影局势:在“好莱坞的黄金时代”结束后,海斯法典被正式废除。为了挽救电影业颓势,美国独立制片和实验电影开始浮出水面。整个70年代,除了科幻巨片霸占影市之外,家庭、妇女,以及关注普通人生活的题材也重新受到重视。更重要的是,一批年轻美国电影人深受法国新浪潮影响,开始从电影主题与表现形式上颠覆以往,加之美国越战带来的政治危机,旧有的电影体制被过滤,最后任由一种挥霍自由、肆意浪漫、无因暴力的毁灭情怀刷新了美国观众对本国电影的最初印象,新好莱坞电影运动由此被人铭记。
黄金期代表作:《纸月亮》《最后一场电影》《爱的大追踪》
黄金期同路人:约翰-卡萨维茨 马丁-斯科塞斯 伍迪-艾伦
彼得-博格丹诺维奇是美国在60年代末到70年代大量涌现的新导演的代表之一,他具有塞尔维亚血统,从小便立志当一名电影人;早前他还狂看法国新浪潮电影,视特吕弗等人为偶像,并大量撰写了关于美国老电影导演的影评,结集成书。由此,在博格丹诺维奇1968年拍摄导演处女作《目标》之前,他已然在业内小有名气。而使他真正开始跻身影坛的标志性作品,则是诞生于1971年的《最后一场电影》,以其年轻时的迷影经历为基础,抒写了一代美国人群体记忆的挽歌,情怀备至;当年还荣获第44届奥斯卡八项提名,并最终揽得最佳男配女配。
1972年《爱的大追踪》则要相对轻松许多,典型神经喜剧的拍法,疯狂致敬了诸多喜剧经典,被认为是70年代必看喜剧之一。1973年的《纸月亮》是博格丹诺维奇的又一次创作大爆发。影片改编自大卫-布朗的小说,讲述了美国大萧条时期一对假父女的漫漫旅途故事,日后更成为了公路电影的经典范本。回想影片中小演员塔图姆-奥尼尔灵气逼人的出色演技,至今让人记忆犹新;在当年也荣膺了奥斯卡最佳女配角。纵观博格丹诺维奇的创作黄金时期,他几乎以每年拍一部电影的速度横跨了整个70年代,除了《最后一场电影》、《爱的大追踪》和《纸月亮》之外,还有《黛丝米勒》、《永恒的爱》、《大滚友与小老千》、《圣徒杰克》等,都是博格丹诺维奇创作高峰期的代表作。
本届威尼斯电影节上,彼得-博格丹诺维奇的新作《她就是这么有趣》参加了展映单元,显然又是一部可圈可点的精彩喜剧,集结了詹妮弗-安妮斯顿、欧文-威尔逊、伊莫琴-普茨等一大批当红演员,堪与伍迪-艾伦的那些明星阵容相媲美。
曼努埃尔-德-奥利维拉(1908-12-11)
国别:葡萄牙
年龄:105
黄金时代:1988年—2003年
电影局势:在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和法国新浪潮的影响下,葡萄牙新电影兴起于60年代,新一代电影人试图改变葡萄牙电影的落后状况。奥利维拉作为当仁不让的葡萄牙国宝级导演,前期积极参与电影改革,后期积极投身创作,以高度文学性的电影在国际影坛扎稳脚跟。
黄金期代表作:《亚伯拉罕山谷》《世界源头之旅》《测不准原理》
黄金期同路人:佩德罗-科斯塔 约阿-凯撒-蒙泰罗
时值今年106岁的曼努埃尔-德-奥利维拉,堪称世界影史上最长寿的电影大师,也想来都被尊为葡萄牙最德高望重的国宝级导演。早在上世纪1931年,奥利维拉便凭借着纪录短片处女作《多罗河上的辛劳》一举成名,也奠定了他日后挥之不散的波尔图浪漫情怀。遗憾的是,从1942年之后,奥利维拉几乎毫无征兆地完全脱离了电影圈,以神秘的息影状态度过了人生中最适合创作的二十年,而关于奥利维拉这二十年的思考与动向,至今是个难解的谜。由此,直到他步入古稀之年的80年代,才真正开始了宝刀不老的黄金时代。
1988年,奥利维拉拍摄了《食人族》,以夜色中的黑幕歌剧涌现诗意惊悚,提名了当年戛纳金棕榈奖。1993年的《亚伯拉罕山谷》则是奥利维拉呕心沥血的经典代表作,深切探讨了死亡与诗意的关系,被称为独具长篇小说气象的恢弘诗篇,荣获了当年第6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1995年的《爱欲修道院》和1996年的《园游会》则继续谱写了灵欲之美。直到1997年洗尽铅华的《世界源头之旅》,近90岁高龄的奥利维拉终于赢得了当年第50届戛纳电影节费比西奖;而“大师男神”马斯楚安尼也在本片中贡献了他从影生涯的最后一次完美演出。随后几年,奥利维拉又拍了《情归何处》、《我要回家》、《追忆童年往事》、《测不准原理》等,几乎以每年一部的速度缔造者影史传奇。
在第71届威尼斯电影节上,奥利维拉又带来了他的新片《贝伦的老人》,作为年逾百岁的骨灰级导演,他如此老当益壮的创作状态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实际上,今年除了林权泽、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彼得-博格丹诺维奇和曼努埃尔-德-奥利维拉,还有一批仍奋斗在“一线”的“黄金时代”老导演没有到场。
比方说83岁高龄的日本导演山田洋次,经历90年代声势浩大的“日本新电影运动”后,至今始终保持着平均每年一部作品的高产纪录,就在今年年初,他还将《小小的家》女主角黑木华推向了柏林电影节影后宝座,中国人对他的回忆可能是漫长的《寅次郎的故事》和铁汉柔情的《幸福的黄手帕》,而世界电影对他的记忆其实是建立在冲闯黄金时代的“武士三部曲”、《母亲》和《弟弟》——仿佛他的黄金时代其实是当代。
几乎与山田同龄的让-吕克-戈达尔也在刚刚落幕三个月的戛纳电影节上获得了一个评审团奖,这个在姜文眼中“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导演投奔了3D电影,却为3D技术造成了最大的困扰——即从新浪潮开始不曾胆怯过的实验主义精神。这种精神的最大特征之一,就是你无法从作品中察觉创作者是否衰老。你可知道,现在坐在家中看到的胭脂味浓郁的热门剧集,其不少拍摄语法,都不过是新浪潮时期戈达尔的玩耍。
我们再转身到亚洲,在戈达尔眼中,电影真正的尽头是伊朗74岁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年轻时的阿巴斯经历过伊斯兰革命,尽管伊朗政府在日后对电影创作者的管束依然严苛,甚至贾法-帕纳西导演还一度因涉嫌抨击政府而被逮捕,但伊朗电影人的创作热情依然与日俱增。“村庄三部曲”,还有后来形式主义的《特写》,以及《樱桃的滋味》,都为阿巴斯打上了电影大师的符号。如今的他作品不多,但每两年一部的节奏也堪称飞速。当然,现在的他已经远离了伊朗,从村落穿梭进都市,他发现了更孤独的人群,《如沐爱河》正是这样一部电影,它入围了2012年的戛纳电影节。
我们所熟悉的老马丁、科波拉自然不用反复提起,在影迷心中,更稀缺却又常常惦记的导演还有很多,比方说路易斯-布努埃尔的“高徒”卡洛斯-绍拉,82岁的他最近一部作品是四年前的音乐记录片《弗拉明戈传奇》,这部电影还曾在2012年的北京电影节上展映。似乎所有的西班牙导演都无法避免弗朗哥政权制造的国民伤害,卡洛斯成名在60年代,又落寞在70年代初的国家审查体系,直到1975年西班牙政治洗心革面,才用一部《饲养乌鸦》祭祀了这个国家,随后成为欧洲三大电影节和奥斯卡外语片奖的宠儿。在很多影迷看来,直到今天,他的创作力都比众人熟知的阿莫多瓦高出一个段数。
计算岁数并不是一件趣事,如今的水城浮事,多少是在努力地向那已逝的黄金年代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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