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的一生不可能箭无虚发

独家对话台湾老戏骨李立群

  本期《台风》,我们带来与台湾著名演员李立群的独家对话,他与我们分享了他对台湾电影、表演艺术、以及对台湾导演杨德昌、侯孝贤的认识。通过这次对话,我们可以领略他“求真求自由”的艺术观,以及对表演的热情和严谨。作者:秦婉

要点
  • 1谈台湾新电影:那段时光都已经过去了,就像我的表演一样,演得再好,我都不去留恋,演得再不好把它忘了,往前演。
  • 2谈杨德昌:在他的拍片现场是非常严肃,就跟个真空一样,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的感觉。
  • 3谈舞台剧:一个透过节制,一个透过凝聚所产生出来的表演力量,叫舞台剧。
  • 4谈表演:演员就是个艺术品,在一个好导演的雕塑之下,怎么样绽放它本来有或本来没有的光芒而已。
文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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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娱乐独家专访李立群

凤凰娱乐独家专访李立群

提到演员李立群,普通观众们对他一定不会陌生,他既能演绎朱元璋、魏忠贤、祝鸿才等大反派,又可以诠释田教授这样的喜感小人物,还可以变身魏惠王、姚天章,气场十足;文青们则会对他在“表演工作坊”舞台上的精湛表现津津乐道,《那一夜,我们说相声》、《台湾怪谭》都是戏剧院校上课必看的节目;而提到电影,资深影迷们会记起,他是《恐怖分子》、《光阴的故事》这两部“台湾新电影”时期力作的主演。

如今,这位曾在“台湾新电影”时期有过出色表现的老戏骨,却很少在如今火热的内地大银幕上出现,而是更多地在电视剧领域兢兢业业地工作。对他而言,表演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演员的一生不可能箭无虚发”,无论面对好剧本还是烂剧本,电影还是电视剧,“自己孤独面对角色的时间越长,创作力就越深”,同样是在追求表演上的进步。

回忆起故去的好友杨德昌,李立群赞美他每一部电影中都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不过创作状态中的他比平时要严肃许多,“他的拍片现场就跟个真空一样,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他还谦虚地认为,自己在《恐怖分子》中的表现只能得个及格分。

回顾整个“台湾新电影”时代,李立群坦言,自己只是怀念并不留恋,“那段时光都已经过去了,就像我的表演一样,演得再好,我都不去留恋,演得再不好把它忘了,往前演。”至于如今台湾电影的回热,他认为是台湾本土观众重新开始关怀本土文化所致。

对话中,李立群“求真求自由”的艺术观与“台湾新电影”的创作理念不谋而合,他认为如果电影受现实环境的压迫或者是影响,而不能更真、更自由的时候,永远是会有缺憾的。

对于舞台剧表演,深谙这门艺术的李立群对如今一些电视剧演员用很短的时间排演的情况不太认同,“三天走位、五天丢本、八天他就觉得能演出了,可是那不是舞台剧。”

李立群对表演的热情和严谨,让我们不得不对他的工作状态深深信任,而如他一般拥有深厚人文底蕴,还依然谦逊并且踏踏实实在各个表演舞台上努力钻研的演员,也值得我们去珍惜。

李立群在杨德昌电影《恐怖分子》里的剧照

李立群在杨德昌电影《恐怖分子》里的剧照

台湾新电影时期的那些事

要求演员表演时需“求真”

凤凰娱乐:李立群老师,您作为台湾新电影时代,担任过重要角色的演员,您可不可以从演艺角度来回顾一下台湾新电影。

李立群:所谓台湾新电影这个名词的出现,我站在我回忆的一个角度来看。它之前的电影很不一样,不是政策片,就是风花雪月到底,没有什么骨头、追寻、精神,纯娱乐,后来有这么一批青年导演,他们大概对电影觉得应该有一些善意的使命感,所以他们就开始拍一些有骨头的东西。所谓有骨头的东西就是更真实的、更自由的东西,当这些电影出来的时候大家就觉得原来中国电影还是可以这么好看的,也许就被称为新电影。

凤凰娱乐:您参与了《光阴的故事》、《恐怖分子》两部新电影时期力作,从表演上来说,您觉得这两部电影跟您之前演一些其他的,表演上有没有什么突破的地方?

李立群:对,当新电影默默地、悄悄地产生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名词的时候,张毅曾经找我在《光阴的故事》。那四个导演合拍一小段,每一个人拍一小段,有杨德昌、万仁、柯一正、张毅。张毅找我拍,我跟张艾嘉演一对夫妻,因为都市生活的那种忙乱,一天到晚在忙,夫妻之间的一种无奈跟生活中的一些尴尬,主要讲那么一小段,由那个时候接触那个电影就开始发现导演对演员的要求跟过往电影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他往真的靠,尽量希望你表演真实一点。

有的时候你的表演带了一些电视上的俗气,或者不小心带了一些匠气,他就很清楚地看到,跟你沟通,把那一部分拿掉,你不妨试试看另外那种,我们也就在他的调整之下,把自己的表演方法改变,所以就感觉到了新电影往往是往真的靠。

然后演杨德昌的《恐怖分子》的时候那就更严格了,在《光阴的故事》有他的一部,我个人觉得那四个导演里面,当时的感觉是柯一正拍的那一段最成功,所谓成功就是很流畅地把它的故事说完毕了,而杨德昌那一部分让觉得这个人不是一般人,这个人对电影语言还在牙牙学语,但是他电影的企图心最大。那时候看出来杨德昌那部分是要玩原子弹,但是什么弹也好,观众要看的是爆炸,而不是未爆炸,所以你是个土制炸弹都没关系,你要炸开,观众要看爆炸效果,后来他的电影就越来越爆炸,越来越爆炸,一直到最的《麻将》、《一一》,得了戛纳的最佳导演奖,都不是浪得虚名。

杨德昌(资料图)

台湾新电影时期的那些人

谈严肃的杨德昌:他每一部电影里都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凤凰娱乐:您跟杨德昌导演交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立群:我跟杨德昌很早就认识了,当杨德昌、侯孝贤、吴念真、万仁、柯一正这些优秀的导演还没有电影拍的时候,而且还不太忙碌的时候,我们就经常在一起聊天、玩,后来当大家开始忙的时候就各忙各的,动不动就五年八年没见。

凤凰娱乐:您参与他的《恐怖分子》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

李立群:我演杨德昌的《恐怖分子》应该是我已经在表演工作坊专心演舞台剧,并不想去演什么电视剧跟电影了,虽然跟杨德昌认识,但是我并不想去接,我想管自己剧团里的事儿,还有很多事儿,杨德昌跟赖声川又是非常好的朋友,在那个时候。他就跟赖声川说,你帮助我跟李立群说一声让他来演我这个戏,然后赖声川就说你去吧,我说这个剧团这么忙,你就帮老杨的忙吧,我说他的戏一定拍起来很龟毛的,很挑剔的,但也是很好的,沟通一下,然后我就去了,这么一个因缘去了,跟杨德昌导演开始真正的紧密合作一个戏,才知道他创作的跟他平常聊天完全不一样。他创作的时候非常严谨,非常注意细节。在他的拍片现场是非常严肃,就跟个真空一样,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的感觉。

我觉得那也不是好事儿,把大家搞的都这么严肃,就放松不了了,但也不是坏事,只要你习惯就好,我知道他是非常严肃的。

凤凰娱乐:这种紧绷的状态,更加促使你去发挥演技吗?

李立群:其实我演《恐怖分子》那个角色是不需要太开玩笑,太轻松的,所以他那个严肃的气氛对我是有帮助的。当然我演了40年的戏,我还是觉得现场气氛要松紧适合,该紧张大家就要严肃,该开开心心大家轻松一下没有关系,但是本着杨德昌制作戏、拍戏的一贯精神跟习惯,我们尊重他,就给他全力配合。

演那个角色非常难,我记得杨德昌跟我沟通,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讲了半天都说不清楚,我听了半天也听不明白。因为那个时候“抑郁症”这三个字还不普遍为人所知,“强迫症”更没有人知道,不小心就把这些规律成“有毛病”,其实它是一个症状,它是应该被理解的一种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的,也许是基因,也许是生活的压力造成的各种精神上的一种症状,应该是被尊重、被理解、被拥抱的。那时候我们对这种人物还不清楚,所以沟通不清楚,像今天资讯这么发达,你会讲这个人或许有一点半强迫症,而我们就懂了,这个人甚至于他的压抑很重,他已经是应该吃药的一个抑郁症患者,他没有吃而已。

这样讲就很容易清楚了,当时没有办法有这么多准确的名词,推断了半天、想了半天,就演,反正每个镜头都被他指点,都被他要求,我也基本上放松到、归零到可以给他随时拨弄,让他任意拨弄我这个角色,我就听他的去做,演完了我觉得他这个电影拍得相当好,我觉得我在里面充其量就是及格,我不觉得我演得很好。

凤凰娱乐:在这个过程当中,你们有没有意见不合,产生矛盾?

李立群:没有吵过架,但是有不高兴,他跟我沟通,我问的问题,他当时觉得太笨,突然就不理我,他不理我对我来讲是很大的惊讶。我不晓得怎么办,后来半天他过来,“立群对不起,我刚才失礼,因为我一下子不晓得怎么沟通”,原来是这样,那他比我更难过,所以就说没问题,有任何事情咱们尽量沟通。

凤凰娱乐:因为你刚刚说您跟他之前关系就很好,然后可能拍戏的过程中,你发现他是另外一个人,然后拍完之后他有没有再变回之前?

李立群:拍完之后我们有杀青酒,大家在台北近郊的一个北投有现场乐队来陪大家吃饭、唱歌,大家谁愿意唱上去唱,那会儿卡拉OK还不流行,就吃饭边吃有乐队,简单的乐队,那时候我记得侯孝贤说不定都来了,反正很多好朋友都来了,杨德昌那天很开心,跟所有人道谢,笑眯眯一晚上。

我看完这部电影才觉得杨德昌是了不起,《恐怖分子》不是他个人自传性的背景。如果一个人从自传性的背景,自己熟悉的环境里面,拿出一个东西来创作的话,你想要不诚恳都很难,因为没有杜撰的部分,大部分都是真的了,你讲的笨和聪明一点而已。而他不是,他不是一个从自传性的背景里面提出来的题材,他只是听说有几个小女孩无意中胡闹,打个电话到某个不认识的人家,说她跟她老公有感情,把人家家庭搞得很混乱而觉得快乐,杨德昌很吃惊,有这样的年轻人有这样的事情,然后他就用这个元素发展到了万一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大家所不了解的、不能够沟通的,他的东西越来越被压抑的时候,他就形同一个炸弹,就形同一个恐怖分子,就发展出这么一个故事。我就演这个完全看起来正常的一个想要当族长当不上去的一个人,非常压抑的一个白领阶级,我的内心已经紊乱到完全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生活,跟老婆、跟同事到了无法相处的地步,最后他自我毁灭。

所以他讲的自我毁灭还是一个比较悲天悯人的做法,他没有拿枪到哪个学校去开枪,没有这样的神经病,那个不是杨德昌鼓励的。他是让自己毁灭,他的电影看完之后才发现,这个导演是每一部电影里面都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作为他创作的一种主要色彩,我觉得他是这样的。看了他电影才对他更为尊敬,而《恐怖分子》只是他初期进入中期的一个转变时候的开始,到了后来《牯岭街杀人事件》再到《一一》、《麻将》那是他后期更成熟更完整的境界,可惜走的早。

凤凰娱乐:为什么后来电影再没有跟他合作?

李立群:没有跟他合作?那就是没机会,可能用不上。杨德昌、侯孝贤用演员都很挑,他们有时候会排斥职业演员,觉得职业演员身上带了一些职业毛病,他们喜欢用自己的班底这都是很自然而然的,虽然是好朋友,未必有我们合适的角色,要是有合适的角色他也一定会找。

侯孝贤(资料图)

深情的侯孝贤:安静的镜头里有风一样的动感

凤凰娱乐:像刚才您有提到有一些导演喜欢从自传的形式来出发,就像侯孝贤导演是这样。

李立群:侯孝贤就是一个标准的例子,他的《风柜来的人》、《小毕的故事》、《冬冬的假期》甚至于他的《童年往事》,都是他的生活背景里面很熟悉的一些事情,所以他掌握起来不容易虚假,很真实,那个真实感,再加上侯孝贤本身就是一个很热情的牡羊座,所以他的电影里面,看到更多冲动的,动感特别强的,我特别喜欢他那种安安静静的镜头里面,却看到很动的,很冲动的,像风一样的东西,像火一样的东西,在他的电影里面。

我看《小毕的故事》看得我哈哈大笑,然后觉得对,我们小时候就是这么难堪,我们小时候就是这么不懂得什么叫家教,大人也不懂得怎么教育孩子,我们就是在那个年代里面闯过来的。看他的《风柜来的人》跟《冬冬的假期》发现这个导演更成熟了,他很安静的让你吓一大跳又吓一大跳,非常好。

凤凰娱乐:像吴念真、小野还有朱天文他们这些人,您对他们的理解?

李立群:吴念真、小野早期他们是个搭档,他们俩情投意合,气味相投,所以他们两个人曾经是一个铁搭档,后来行政上还是各玩各的,小野比较善于行政还有写一些东西。吴念真是从写开始对戏剧感兴趣,然后他的朋友都是这么高端的,杨德昌、侯孝贤,所以他自然而然就聪明,他从演侯孝贤的电影里面大概体会到了很多导演的一些条件,他就开始导戏,导得也很好,他甚至最近开始玩舞台剧,玩得也很好,他拍了无数的广告,看不厌,吴念真很聪明。

小野是规矩的天蝎座,吴念真是个很开放的狮子座,你说的朱天文他是又不同,朱天文我跟他合作的是二三十岁的时候,我演过一档华视的一个八点档就是黄金档的男一号,叫做《守着阳光守着你》,我演男一号,那里面朱天文是编剧,她那时候刚刚参与电视剧的编剧,很认真,写校园的部分写得非常好,但是也因为跟自传性的背景有关系,但她写到了我入社会以后的东西,就写得比较不深入,不够真实,因为事实上大家都年轻,对社会经验掌握的就不够。但是后来,她经过好朋友们的调教,像侯孝贤再加上他自己用功,再加上家学渊源,他父亲是台湾很重要的一个文学界的一个领导人,所以天文后来写出来的电影剧本也是相当好。

凤凰娱乐:侯孝贤导演关注历史,拍出了《悲情城市》,但是大陆现在就很少有这样去追寻身世的电影。

李立群:我不认为侯孝贤的电影是在追寻身世,像《童年往事》,我觉得他讲到就是生命的变化往往是你无法预期的,然后死亡是这么自然的,他讲的不是这样,他不是追溯,他干嘛追溯,他又不是历史学家,又不是报道文学,又不是记者,他追溯什么东西?他只是利用一小段追溯来讲他的人生观。

内地的导演是用他自己自传性熟悉的背景,先拍一些别人没有拍过的东西,让大家共同来看到,我们曾经遭遇过那样的年代,我们曾经遭遇过那样的故事,他虽然发生在陕北,但是江南的人看了心有戚戚焉,这就是共鸣,这也是一个好作品的基本动力,但是都是出自于他们自传性的背景,都是他们熟悉的背景,但是你让他们突然间去拍别的,他不熟悉的东西的时候,往往就是一种新的考验。

大胆的说,侯孝贤前面的一些《风柜来的人》、《冬冬的假期》、《童年往事》、《悲情城市》都拍得很好,可是拍《海上花》的时候就要参考,就没有那么自由,那么没障碍。张艺谋导演拍陕北的故事,拍的好得要死,拍《英雄》的时候看不出谁是英雄,就这么简单,因为不是他最熟悉的成长式的一种成长背景的时候,是否拿捏得准确,是一个新的考验。我这样说是我个人的理解。

电影《艋舺》剧照

电影《海角七号》剧照

台湾新电影的那些启示

本土电影的复兴源于观众重新关怀本土文化

凤凰娱乐:像新电影这个时期,一开始出现出色的作品,但后来慢慢失去了本土的观众,作为演员您旁观来看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李立群:我是刚好参与了那个年代,也参与了演出的演员或者是观众,所以我只能站在我的立场,发表我个人的一种看法,包括您现在问的就是为什么新电影这么风起云涌的起来,也得过国际大奖,然后却又失去了台湾本土观众。其实稍微修正一下,当时他们的电影,已经是那个国片里面票房相当不错的了,比起那些风花雪月到底的,没有什么重量的电影,已经带领很多观众重新进电影院,他们起来的那个时候,是大家所有的观众开始唾弃本土电影的时候,根本不看,我早就不看,学生时代我早就不看国片,不是莫名其妙的宣传抗日片,就是莫名其妙的一些风花雪月片,早就不想看了,而且各地都找的到全世界的名片看,好莱坞的也好、欧洲的也好、印度的也好,你都看的到,你干嘛还看那些不想看的电影呢?所以其实台湾新电影时期,他们拉回了不少本土观众。

后来为什么又慢慢势微呢?我猜是因为台湾那时候的观众,对台湾本土的电影开始也在像我一样在唾弃,所以就比较不重视什么国际影展,就没有被这些东西吸引进电影院去看,换句话说台湾的观众对本土所有的文化,正好产生一种比较厌烦,比较不在乎的一个状态。不像这几年,从《海角七号》、《艋舺》什么什么的,票房都非常的高,除了这些新的导演的努力之外,我个人觉得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台湾人开始重新的关怀他们自己的本土文化,所以不一定是电影,包括舞台剧,包括很多文艺活动,包括很多大的年节假日的一些活动,他们都参与,你只要讲台湾本土事情的电影,往往票房就很高,反而不一定内地的电影或者是别的电影就一定占领票房,不一定的。他们越来越关心自己的时候,电影的票房、电影的被关注也就水涨船高。

创作需要求真求自由

凤凰娱乐:总体而言,你觉得台湾新电影,对于现在的大陆电影有什么样的启示?

李立群:台湾那段时间,杨德昌、侯孝贤、万仁那个时代产生所谓的台湾新电影,对内地现在电影有什么刺激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内地所有的好导演一定都观摩过那个时候的台湾电影,那些台湾的好导演,也都看过张艺谋、陈凯歌导演早期的比如《黄土地》那样的第五代作品,大家一定私底下早就互相交流,互相学习过,那么现在也没有谁刺激谁,谁影响谁了,现在全世界的资讯这么发达,台湾的新电影对现在内地电影有什么刺激,根本不是话题。现在内地的电影,它要自己怎么走,全世界的资讯都摆在你的电脑里面,你想要去看,都可以看,你想要有什么刺激都可以,最重要的还是创作者怎么样在孤独的面对自己的创作的时候,寻找到更真、更自由的一种方式来拍你的电影,如果你的电影受现实环境的压迫或者是影响,而不能让你更真、更自由的拍电影的时候,你的作品永远是有缺憾的。以上是一个演员在说话,不是什么影评人。

对新电影时代只有关怀不需过多留恋

李立群:我关心新电影时代,但是我的关心就等于说关怀了,因为它已经过了,可是我不想再回去那个年代的原因是那些导演拍片的方式,跟那些导演拍片的经历都过了。杨德昌走了,孝贤听说最近要拍个武侠片,我很期待,我想看看他怎么拍武侠片,因为他看的武侠小说可能比其他人要多多了,他对武侠的诠释跟张艺谋导演肯定不一样,我当然想看看他怎么看武侠世界。

然后对那个过往的一个新电影时代,我觉得已经除了关怀、怀念以外,我不会想太多,没有太多留恋。好多已经记在心里面了,就像我自己的表演一样,不管我演舞台剧还是电视剧还是电影,我演的再好,我都不去留恋,演的再不好把它忘了,往前演,你就是一个老兵,这场战场没把你打死,往下继续打,你根本不知道是在为国家还是为社会,你就是为了生存,一直打,一个战场过,一个战场过,一个战场过,但是你每打胜一个战,一定有一些人受到你的服务,你每次好好演一个戏,都有人会被你服务到,没有什么好去多留恋,就往前走。

电影《一九八五》海报 

 

魏德圣在《赛德克-巴莱》拍摄现场

如今台湾电影的那些新事

要用客观的眼光真实地反映看待历史和战争

凤凰娱乐:当今的台湾电影比较喜欢哪一部?

李立群:最近拍的《一八九五》非常好,讲1895年台湾被慈禧太后割让给日本。那个不是要去追溯历史,要是从1895故事里面谈人的价值,因为以前我们对日本人的仇恨是不是过于被教育了?用另外一种方法来看。看台湾的一批人怎么抗日,怎么从基隆开始打,最北方开始打,打到彰化,台州一半的时候,已经全军覆没,全军覆没之前都跟家里人讲好了,我们要是不回来,告诉儿女,我们这是对抗日本人死的,你们好好的生活,所以客家女人就担起很多生活的重担,但是日本人杀他们的时候也不是杀的太残忍。导演不去同情也不去为哪一方说话,尽量真实的把双方当时的状况都介绍出来,你才能明白真相,要不然你干嘛,你被假教育?你恨日本人恨成这样,你还买他东西干嘛?

凤凰娱乐:最近的《赛德克-巴莱》看了吗?

李立群:我还没看,我的小孩看了说拍得不好,小孩比较残忍,小孩说你要想打吧你得比好莱坞打得好,要讲人文也没什么人文,不知道到底偏向谁,也不知道说什么,一句话讲完了。

凤凰娱乐:你觉得他是因为不了解那个历史吗?

李立群:我发现业内的导演,电影人还是蛮喜欢《赛德克-巴莱》,我个人觉得还是因为他们看到台湾导演的一种自由,想拍什么就拍什么,看到一种真实,其实不真,你怎么知道一百多年以前,少数民族是那样打的,没有那么多砍头,他们就是杀了人以后,把头拿来全部祭神又干嘛的,他不是那么回事,很多东西不那么回事儿,但是他可能要你看另外一种东西,就是战争是残忍的,没有公平不公平的。我没有看过,但我的小孩看了之后,尤其我的小孩都在山里面念书,他们跟少数民族相处六年,他们说武术指导还不如找我们的老师去,他更知道原始生活怎么打仗。

凤凰娱乐:魏德圣也曾担心怕原住民不认可这个片子。

李立群:魏德圣是一个很想把电影拍好又有条件的导演,我没有看完不能发言,但我两个儿子看了不太喜欢。

像电视剧演员一样快节奏排剧难出精品

凤凰娱乐:台湾这些新的导演你有没有关注过?

李立群:台湾新导演要好好珍惜吧,因为很重要的一个,我个人的浅见,台湾的观众开始重新的关怀本土文化,所以有任何一部真的讲台湾的电影,都会被台湾的观众想要重新关怀本土文化的一种心情之下,走进电影院,千万不要以为就是自己导演得非常成功。

侯孝贤会认为现在的电影越来越像电视剧,当然是有它的原因、有它的道理,电影感不够强,就像现在的舞台剧,常常都是一些电视剧演员去演,它当然带着演电视的习惯,他有能力三天走位、五天丢本、八天他就觉得能演出了。可是那不是舞台剧,舞台剧是八天以后,才开始重新研读剧本,你不重新研读,你找不到新的毛病,你进行到某个阶段的时候,才会披露出新的问题,然后披露出新的问题,大家才能够重新找新的答案。所以舞台剧需要细火慢炖,需要涂涂抹抹,如果你不认为这样子,你演出来的东西当然就是电视习惯,那么电影也是一样。

凤凰娱乐:所以舞台剧也是找一些明星演,为了它的票房。

李立群:我不知道,反正各个舞台剧有各个舞台剧生存的方式,有的人认为赚钱就好,所以就把电影大咖找去演一演,有的电影大咖又想演演舞台剧来充实充实自己就去了,但是总而言之,一句话讲完了,真的要看好的舞台剧,还是要属于在舞台上专门训练久的好演员演出来的戏,比较像舞台剧。什么像舞台剧,跟大家讲过很多次,一个透过节制,一个透过凝聚所产生出来的表演力量,叫舞台剧。一个立刻看本,立刻就演的这种叫电视剧,谁也别怪谁,他的特征就是这样。

李立群在舞台剧《暗恋桃花源》中的剧照

李立群在电视剧《洪武大案》中扮演朱元璋

老戏骨的演员素养

舞台剧如同油画可以涂涂抹抹

凤凰娱乐:您对于电视剧、电影还有舞台剧这三方面的表演,有什么不一样的认识?

李立群:这个在许多媒体上已经重复过了,舞台剧对我来讲就像油画一样,它是可以经得起你在一定没有时间的压力和没有时间的压迫之下,你可以慢慢的去思考、去涂涂抹抹,就像油画一样。我们今天打算画一个“马尼拉的黄昏”,那边是出了名的,因为纬度的关系,所以黄昏的时候,天布着黄金色的云,好,第一次看完回家撒了一大片黄金色,很逼真地撒出去。第二天一想,我又不是一个摄影的,我又不是要拍你的黄金色,可是我那时候觉得多美多美是因为我的心情的内心投影觉得你美,那我要把我内心的投影全部画出来,是不是应该再多点人文的色彩呢?好我再加点灰色,灰云进来。到第三天,或第四天、第五天你发现不对,我这个人文思想有点故意了,有点刻意了,好吧,把灰色擦去,再恢复黄金色的那个黄昏。

你放心虽然你恢复了黄金色的黄昏,那已经不是第一次判断的那么单纯,总有更多复杂的东西,而这一切的起起落落是舞台剧或者是电影有足够的时间才可以让一个演员跟导演沟通之下,找到了这个方向,一个演员表演说穿了就是一个演员的情绪组合的能力如何如何,情绪组合能力高的人,往往演技就高人一等。但是情绪组合这件事儿,不论是棒演员还是烂演员,他都得花一定的时间才能诞生一个比较好的角色。

电视剧是国画需要当众挥毫

电视剧一天到晚那么似曾相识,一打开电视全都是抗日,全都是谍战的,这些故事都是似曾相识的,台词也是似曾相识的,服装和道具的布景都是似曾相识的,都差不多的,在这种状况下,这个差不多大量的似曾相识形成了一个非常大的演员表演的障碍,就是你怎么样不似曾相识。这让任何一个伟大的电影演员来演,三天他就要狂呼而逃,他就要跑掉,吓死了。只有电视演员还守在那儿,为了养家糊口,为了没辙,为了没电影演还非得做下去。所以电视演员有相当了不起的一个苦难的经验,就是明知不可为,而尽量为之。

所以如果说舞台剧是一个像油画一样经得起,有足够的时候让你涂涂抹抹的,那么电视剧恰恰像是国画里的当众挥毫,可是他又没有国画里那么幸运,可以在家里面画画两三千张,然后终于可以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之下玩这种当众挥毫的风雅之事,没有,电视剧在家里不可能演坏两三千次,没有到现场一切变了,你昨天晚上背的台词就傻了,你要那个灵机应变的能力要超过一切,电视剧不是玩坚实艺术,我个人认为,电视剧是玩妥协的艺术,你想的最美的办法,没有时间让你完成,你只有妥协,妥协不但得投降,妥协是更难得的一种艺术,你怎么样在这里面辛苦而快乐,而不抱怨的存活。

所以不挑戏、不等戏是我个人的习惯,我觉得最棒的电视剧跟最烂的电视剧,它都是电视剧,只不过一百部跟五十部之差,你不会一辈子老演最棒的电视剧,如果你老演最棒的电视剧,你大概15年才演了15个戏,那么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你15年以后就一定进步那么多吗?你失去了多少练习的机会!这个得失要想清楚,所以电视剧对我来讲就是一个“演”,尽量演,而且靠丰富的经验跟小聪明尽量去完成任务,谈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演技,正儿八经的谈演技有点肉麻,演技应该是就一个好的舞台剧,而不是每一个舞台剧,就一部好的电影,已经够批评的电影,我们才正儿八经用所谓的方法式演技来评论它的表演,或者评论它其他的艺术判断。

你那么急促的方便面有什么好评论的,电视剧就像方便面一样,最好的电视剧不过里面加个蛋,弄点香菜,把昨天晚上的剩菜放进来一下,得了,真够馋人的,这就算很好的方便面,因为他这个时间只能做出一个方便面。那一个电影、一个电视,一个舞台剧的话,你无可逃避的有你自己先选好的时间,没人压迫你,你自己愿意这样做的,你就要负担起责任,所以它不同,它是透过一种节制,透过一种凝聚所产生出来的表演力量,电视剧是一年接八十集戏,就等于说一餐吃八碗饭,一餐吃八碗饭的人他不是生命力,那叫暴饮暴食。

所以电视剧是以消耗演员的表演能量,最快的一种剧种,所以难求于好。看起来好像很权威,就是胡说八道,大家愿意听就听吧。

李立群(资料图)

演员的一生是不可能箭无虚发的

凤凰娱乐:有的电影导演认为演员就是模特,让他怎么样做表情、动作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作品。

李立群:我所说的电影、电视、舞台,只是我个人认为他们最好的时候的一种特征,不管是所有的舞台剧跟所有的电影,都具备了好艺术品的特征,很多数不完的烂电影,有数不完的话剧,会让人睡着的话剧,那就不算,那个还不如来看电视剧了,但是舞台剧是允许你可以变好的,你想办法变好,电视剧很难允许你把它做好,因为时间是最大压力。

所以做演员的认清楚每一种不同剧种的特征,以免你自己不了解之后,去抱怨它,你在抱怨心情下你怎么工作呢?你了解它你就会谅解它,你就会承担它,做一辈子电视剧演员,不认为自己低下,然后你演了一辈子电影,你也不要以为你演的电影有多棒,因为你也经常演烂电影,或者是一个很大的电影,看完睡着不少人,或者是舞台剧都一样,大家都在一个环境里面好好的工作,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但是如果你一直接,一部接着一部好电影,你的劳力不必付出这么多,你的演技也在进步,你的物质生活也很宽裕,这是让人羡慕的,这种人不多,但是我们这种演员是深深知道演员的一生是不可能箭无虚发的,所以演得再好不留恋,演得再不好把它忘了,跟射箭一样,射箭最大的目的不一定都在靶上,射箭最大的目的是射中你自己,把你自己先射中。

怎么讲呢?第一箭红心,很高兴,第二箭红心,太高兴,第三箭还没射着,自己先把自己紧张死了。所以你到时候要射的是自己,你把你自己搞定,你能够心平气和地演任何戏,演任何好戏、坏戏,平心静气,演到底,演到老,这是我的想法。

凤凰娱乐:因为我采访过有些演员,他可能觉得演电影是他的一个追求,但是演电视剧就是赚钱,为了生活才要接,你对这个看法呢?

李立群:有的演员说他他演电影为了追求,演电视剧是为了生活,这个话我非常可以理解,也有一半以上是同意的,我有一半以上也是这样,但是也不要讲那么单纯,还是刚才那句老话,如果是你的追求,哪一部电影是你的追求,哪一部?你心里好电影有几部,内地的、海峡两岸、三岸连香港,真正的好电影,认为值得去追求的,也就那么寥寥几部,轮得到你吗?轮不到,我们要去刷的,不是每部电影都去的,有很多电影找我们一听这个电影,也不见得比电视好哪去,就算了,就不了。那有的电影是大导演导的,一看他也在赚钱,算了,不去了,也会,有的时候觉得这个组织很强,这个团队很强,好,不管钱多钱少,咱们参与了这么强的团队,都与有荣焉就去了,不管戏多戏少就去了,还是有的。

但是电视剧它是一个细水长流的工作,他当然就是靠它养家糊口,而养家糊口的结果,你要付出代价,因为你在电视剧上消耗这么多了,你好的一面、坏的一面,有的时候突然间让人家觉得演的真好,但是你也经常会在电视剧上表现出一些幼稚的、无法原谅的错误,也让观众看到就变成在大导演眼里面你就不值钱了,不值钱就不值钱嘛,你在观众心目中,还不断地服务、不断地演出,电视剧还给你一定的酬劳,让你养家糊口,你还是充满感谢的做这个工作,也不是说讲那么无奈,为养家糊口来演电视剧,没有那么无奈,还是充满感谢的。

孤独面对角色的时间越长创作力就越深

凤凰娱乐:这两年我看到您的电影,就是接演的国内的电影比较少,没有电视剧多,像这两年看的一些影片您也不是绝对主角,但是我们很好奇,您接演电影的标准是什么?

李立群:我接演电影没标准,刚好这段时间没有电视,有人找我拍电影,价钱也合适,就去了,它就是一个生意,就是一个工作,它没有什么,别把它想成,艺术不在这一面,艺术在任何一部好电影跟烂电视当中,都充满艺术,什么意思呢?我对艺术的诠释就是,你要解决这个烂剧本,使它不太烂,当你孤独面对你自己的时候,那个孤独的面对自己的时间越长,那个创作的意味就越深,那就是艺术,不一定要去演什么伟大的电影才叫艺术,伟大的电影你只是不要辜负那个剧本,不要辜负那个团队就行了。

顺便说一下,演员就像艺术品,这个艺术品你光拿着它单独看,只是单独的欣赏,但是两副眼镜、两副艺术品摆在一块儿的时候,才能形成比较,两个演员在一块儿的时候才能形成比较,同意吗?所以任何一个电影也好、电视也好,你来或者我去,我去的跟你一块演了,得,咱们俩那一霎那才形成比较,不一定说演电视的演员就没有票房价值或者没有什么吸引力。

反观有吸引力的那些电影演员,他们也不见得步步都告捷,一样,演员就是个艺术品,在一个好导演的雕塑之下,怎么样绽放它本来有或本来没有的光芒而已。

演员为自己风光而改剧本是坏毛病

凤凰娱乐:当您接到一些不太好的剧本的时候,你会怎么样?

李立群:接到不太好的剧本很正常,一天到晚接到不好的剧本,那想办法把它变好一点,在你个人能改的范围之内,经过导演同意之下,你尽量丰富它,把它变的,主要还是变得比较不似曾相识,因为太多电视剧台词都是观众已经看出过的二十次、三十次以上的,你想办法变的不一样,你就功德无量了。

凤凰娱乐:这个责任一般来说不应该由演员来承担。

李立群:没有什么按理不按理的,等编剧改编剧累死了,编剧已经黔驴技穷了,已经在现场演出了,你这样打电话让编剧改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就现在跟导演沟通,导演也很权威,认为对,OK这样好,没问题,但如果你改剧本的原因不是为了改这个角色,让它更丰富,而是更风光自己、炫耀自己这个人,使我这个人要演的角色更丰富,你的动机是出于自私,再加上不对的自以为是,那就是不对的,不可造次的,是毛病,是坏毛病。

李立群在新剧《娘要嫁人》中的剧照

【新剧《娘要嫁人》】

真实的表演来源于通过与导演演员不断的沟通

凤凰娱乐:我们看到您的一部新剧《娘要嫁人》它是严歌苓老师编剧的,她的剧本应该是非常好的。

李立群:据说严歌苓在国内很红,她的剧本很红,我只演了一个《娘要嫁人》,乔梁导演很适合导这种剧本,蒋雯丽老师女一号,她是属于大女一号,就是比一般的男一号、女一号的场次还多的,她一千多场戏,她很聪明,她对这个剧本很早就掌握了,我就演三个重要的男演员其中一个。

这个剧本其实我没有什么资格可谈,因为它讲的是大饥荒年代、文革中期一直到改革开放早期,这段时间我都是从新闻上知道,我并没有亲身经历,而我的年纪是可以亲身经历的,但我没有亲身经历。他们找我来演是相信我的表演能力,所以有很多地方我要问乔梁导演,我要问蒋雯丽老师,我要问吕中老师,吕中老师尤其有丰富的经验在里面。

我问当时这种人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那样吗,这个话讲得为不为过,乔梁每次说就是这样,一定要这样,你要再凶一点,我说这么凶,凶就是凶,凶很正常,每个地方在稍微不足的时候,他提醒我不足,你要再上去一点,我说我都交给你了,我不管了。换句话说,我其实是没有能力来判断严歌苓老师的剧本好不好。

凤凰娱乐:您比较相信这个导演。

李立群:我所谓的好不好就是真不真,这个写的人自不自由,如果这个写的人不够自由,受到某些环境的影响,他不能自由自在地写,这个好坏一定受到影响,但是他很真,他都真了就行,在我心目中就是好的。乔梁导演领路,蒋雯丽老师看管我,吕中老师偶尔教导我,这样我们就把这个角色完成了。

《一个演员的库藏记忆》封面

【新书《李立群的人生风景》】

有了高度才能监视到你的文章这一切秩序

凤凰娱乐:您之前也是出了一本专栏的结集,就是《李立群的人生风景》这本书,您当时为什么开始写这个专栏?

李立群:我在内地出了一本书叫《李立群的人生风景》,这本书其实在六年以前我答应了台湾的一个表演艺术杂志,它是一个水平蛮高的专业的,有关于表演艺术方面的杂志,不怕赔钱的,后面有金主托的,一直保持着一定的水平。

他们邀请我也专栏,我就傻了,我一辈子不玩文字,我也不是什么搞文学的,我也没有看过太多好书,你让我写什么文字,没问题,你让我写我就写,然后开始每一个月1500字一篇,1500字一篇,写了差不多三年了,出版社给我说,它可以成为一本书了,我们出版书吧。我说干嘛啊,得寸进尺,我说我是演员,不是作家,我很清楚,我也不搞文字,我也不指着它赚钱,他说但是网络上点击率蛮高的,还蛮喜欢的,就出吧,出版社邀请,那你们决定出吧,我连校稿都没校稿就出了。

然后到内地又有出版社邀请,本来在台湾叫《一个演员的库藏记忆》,到内地以后出版社认为还是《李立群的人生风景》比较贴近,我说好,由于在内地要出版所以我重新把所有的稿子校对一下,改了小错误,重新做了校订,然后多了七八篇文章,比台湾的那本书更丰富一点,台湾是繁体字,内地是简体字。最近出版了,如果看到的朋友,你要是看的完,那咱们就算神交,就算朋友。

凤凰娱乐:读者评论说您会讲故事,希望您继续往下写。

李立群:我现在还在写,原因不是兴趣,是推不掉,人家给你要求了,我就写吧,我推过两三次了,现在还在写,我最近写得更天马行空了,我已经不写故事了,想到什么写什么,写的差不多够乱了,差不多500字了,赶快把自己跳出来找一个高度,你有一个高度才能监视到你的文章到底要什么。你这篇文章到底要写什么,有了高度才能监视到你的这一切秩序,你有一定的高度,我个人觉得写一部文章有了高度之后,一开始写错了,后来都能对了,你要没有高度的话,一开始写得蛮好的,利益蛮清楚的,后面就会迷路,所以有个高度还是重要的。我没想法先写四五百字,写成这样了,到后面再想,从这个高度看,你都这样,怎么转弯,怎么样使这篇文章有一个主题,有一个说法,然后就出去了,已经不是事件,我都不知道这种文章叫什么文章。

演而优未必要导,我是演而优则更演

凤凰娱乐:因为有人评价你会讲故事,你有没有考虑过做导演?

李立群:从来没有一天想过做导演,三十年以前就有人找我做过导演,从来没想过,对导演这个工作没兴趣,我也不知道演而优则要导。我认为演而优应该更演,没听说梅兰芳演而优想要当导演,演而优则更演,有的人会演而优则导,是因为他早就对导演有兴趣,越看越有兴趣,他就换了轨道了,这也是正常的。

北京人艺经典剧目《茶馆》

【台湾舞台剧资深演员眼中的北京人艺】

老人艺表演更深沉,新人艺演员更有企图心

凤凰娱乐:您是表演工坊的演员,和北京人艺剧院的艺术家有交流过吗?

李立群:我跟人艺的于是之老师,夏淳导演,英若诚老师做过面对面的沟通,我很佩服他们那个时候演舞台剧的精神,演舞台剧的过程,他们揣摩一个戏的过程,是现在演员很难做到的。第一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第二他们有当时非常好的导演跟原作者,比方说《茶馆》,老舍他们同时在场,在跟大家讨论,然后没有时间压力,什么时候排完,什么时候排好了,然后恭恭谨谨地演出,这叫舞台剧。

所以我跟英若诚老师聊天的时候谈过茶馆,他不举他自己演的小流氓的角色作为谈话的内容,他举于是之老师演的王掌柜某一段戏,房东来了,然后跟郑榕老师演的角色起了冲突,于是之老师演的王掌柜周旋在这一个房东一个客人之间,一方面讲好话给房东听,其实是让另一个人听,然后跟另一个人讲话其实是让他听,两边在求饶,希望大家都不要吵起来,那场戏,英若诚老师,仔细地说明所有的心理作为。我吓一大跳,那个不是他的角色,是王掌柜的角色,他居然都可以说得这么仔细,就表示他们当时对每个角色都在现场看,现场听,现场讨论,那种吸收力,才是舞台剧的演员应该去走的路,去做的事儿。

北京的人艺是个大单位,它没有什么赚不赚钱的事儿,它当然也希望赚钱,但它是国家的,公家单位,有衙门撑着,所以大家在这个单位里面呆着,能够有好环境,所有的北京演员、异地演员都应该是属于最优秀的某一批演员,但有分代,于是之老师他们那一代跟现在的濮存昕跟梁冠华他们这一代不一样,但是合并这些演员,他们的企图心绝对超过上一代。上一代是没有什么企图心的,不需要企图心,你就乖乖地种田,你就乖乖地模仿角色,导演给你的功课回去做,你不做白不做,也没别的事儿做,但是现在梁冠华这些北京演员、异地演员,他们有太多生活的需要,让他们接触更多有关于表演的资讯,然后他们怎么样在他们北京人艺的舞台上,能够重新绽放出更亮丽的一些光芒,是他们未来要努力的方向,但是他们的剧团跟台湾的剧团,跟香港的剧团没有什么好互相比较的,大家都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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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群

李立群

台湾著名演员。
代表作《搭错车》、《恐怖分子》、《暗恋桃花源》

  1952年5月2日出生于台湾,中国海事商业专科学校航海科毕业,跑船8个月,1976年退伍,演出舞台剧《一口箱子》,1978年参加华视演员训练班。著名剧团表演工作坊的核心团员,曾在西餐厅做表演秀达2000余场,横跨电影、电视、剧场三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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