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兄弟的《醉乡民谣》获得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与其说他们输给了女同片《阿黛尔的人生》,不如说是斯皮尔伯格输给了李安。其实,得不得金棕榈对兄弟二人实在意义不大,一来他们对奖项看得很淡,二来早就凭《巴顿-芬克》登上戛纳之巅。戛纳是科恩兄弟走出美国的起点,却不会是他们电影生涯的终点,科恩的传奇还在继续,他们的世界也在慢慢展开。

 文/ 那乌西卡

 

《醉乡民谣》不是黑色幽默,但千万不要因为那个编剧奖而忘记评审团大奖的魅力

从一排排女人的裙底穿过去击倒所有的保龄球,这是《谋杀绿脚趾》的经典黑色场景

《阅后即焚》从一个黑色幽默故事变成了一个黑色幽默闹剧

1.黑色幽默

幽默就是开玩笑,黑色幽默则是拿禁忌开玩笑,科恩兄弟被称为黑色幽默大师,因为其片中的死亡、暴力和悲剧都可以让人发笑——尤以死亡最为著名。《谋杀绿脚趾》中,两位好友带着同伴的骨灰来到海边,念了一段祈祷词,把他的骨灰撒入大海,但是骨灰都被风吹了回来,糊了两人一脸。

黑色幽默是科恩兄弟的美学基础,通过改变“黑色”与“幽默”的比例,电影的外貌也随之变化。当兄弟俩给“黑色”加料,就生成了《缺席的人》和《老无所依》——“黑色”不仅体现在绝望阴冷的主题,也有字面上的意思,代表了影片的主色调。这两部电影也都是科恩兄弟的经典之作。相反,一旦“幽默”比重太大,结果便是《真情假爱》和《阅后即焚》——也可以算上张艺谋翻拍自《血迷宫》的《三枪》,往往会演化成一场无聊闹剧。由此可见,“黑色”才是科恩的底色,“幽默”则是裹在外面薄薄的一层涂料。

从《血迷宫》开始,科恩犯罪片中的反派总是干着蠢事

坏蛋的愚蠢反而是电影智慧的作证(《冰血暴》剧照)

相反,只要主角够天真,男匪和女警也能成为两口子(《抚养亚利桑那》)

2.愚蠢的罪犯

既然以黑为底色,犯罪和暴力就不可避免,超过九成的科恩电影都涉及谋杀、绑架或者骗局,不过《醉乡民谣》恰恰属于剩下的一成。从处女作《血迷宫》以来,科恩兄弟的犯罪分子就将“愚蠢”写入他们的DNA,无论是偶然动了杀念的外行,还是有多年犯罪经验的老手,都蠢得令人捉急。《冰血暴》中,小毛贼把装着大把钞票的皮箱埋在雪里,还在上面做了个标记,从此米国也有了“此地无银”的传说。

犯罪分子愚蠢化的反面,是幸福生活的简单化,在科恩的世界里,往往是那些头脑简单,略带傻气,如孩童般纯真的普通人——比如《影子大亨》的男主角,《缺席的人》的首席理发师——才能享受天赐的快乐。过多的阴谋、野心和算计,最终都会走向毁灭。

科恩兄弟善于从演员本身的气质寻找角色的思路(《巴顿-芬克》海报)

从第一个镜头开始这个发型就是你对这部电影的潜意识认证(《老无所依》剧照)

甚至在后来,科恩电影中的演员参演别的电影也是科恩电影的演法(《谋杀绿脚趾》)

3.生动的角色

拍电影跟写作一样,立意佳、三观正之外,还要靠好的文笔达到点睛之效。科恩兄弟的“文笔”,主要体现在生动的角色塑造。从故事背景来看,因为很多都发生在美国小镇或乡下,当地的风土民情和口音都自成一派,具有天然的优势。选角的时候,科恩钟爱那些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史蒂夫-布希密和约翰-特托罗就靠着两张长残的脸成为科恩兄弟的商标,野兽派外形的哈维尔-巴登则被赋予完全违和的村姑头(《老无所依》),然后他的形象就像油画一样渗入了观众的脑细胞。如果你太英俊太漂亮而无法被科恩选中,那也可以增增肥,科恩非常喜欢胖子,除了最有名的杰夫-布里奇斯和约翰-古德曼,龙套胖子也出现在他们每一部电影之中。

此外,科恩在运镜、构图、色彩和音效方面的功力也令人惊叹,将作为导演的基本功和奇思妙想完美结合。《巴顿-芬克》中,当男女主角做爱的时候,他们的镜头模仿阴茎的运动轨迹,摇向洗手间的下水管,“插”了进去,越“插”越深,最后与男主得到满足的大脸来了一个叠化。

 

很多人妄图从历史、社会学甚至哲学的角度解开科恩的电影谜团(《米勒的十字路口》)

和这种情节较真你就输了(《逃狱三王》)

拍死裸女身上的蚊子,裸女却死了,为啥啊!(《巴顿-芬克》)

4.难解之谜

科恩兄弟的影迷众多,在美国粉丝为他们创建的网站上,能够看到一张奇怪的截图:一个快要被大水淹没的屋顶上,站着一头牛。这个画面出自《逃狱三王》,不但片中的角色不理解,影迷同样看不懂。

几乎所有科恩电影中,都能找到类似的细节,比如《米勒的十字路口》的帽子,《严肃的男人》的龙卷风以及《巴顿-芬克》中的一切,它们都让你过目不忘,却一时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大家都知道这是理解科恩电影的钥匙,只可惜我们连锁孔在哪里都不清楚。愿意较劲的影迷,会反复重看他们的电影,记下每句台词,甚至画面角落的只言片语。很多人就是在对科恩兄弟的解读过程中,恶补了历史、政治与哲学。可惜的是,多数人会对自己的结论表示遗憾,法国的学者阿斯特吕克曾为了读懂《冰血暴》,试图将该片角色与七个小矮人一一对应,留下千古笑谈。

科恩的谜语恐怕要永远持续下去,因为他们从不对自己的电影进行直白的解读,他们接受采访时总是能用结合了智慧和呆子气质的回答,回避一切重要的问题。可能科恩认为他们留下的线索已经够多,或者,就像《影子大亨》所暗示的那样,他们的片子是“拍给孩子”的,成年人理应不明白。

福音歌曲从头唱到尾,三人更像是朝圣(《逃狱三王》海报)

《老无所依》中的一切都发生在一个信仰不确定的环境中

我终于皈依了上帝但是据说他创造的龙卷风就要来了(《严肃的男人》)

5.上帝之光

宗教可能是对所有科恩谜题的一种解释,因为他们的电影里总是发生着意外和反常,在《影子大亨》里牛顿定律被颠覆,跳楼自杀的男主角悬浮在半空;在《老无所依》中交通规则被调戏,杀手听从信号灯指示反而被撞断了骨头。我们可以用上帝出手干预解释它们,但这也可能只是一种巧合。

当然,无论宗教是不是科恩电影的核心,他们对宗教的热衷却是不可否认的。《逃狱三王》和《严肃的男人》是最外显的两部,前者始终在讨论信仰和理性,把福音歌曲从头唱到尾;后者的故事与犹太教密切相关,拉比轮番登场,提供生活指南。伯格曼和伍迪-艾伦也喜欢拍宗教,但他们对宗教的看法都通过角色之口说了出来。李安的《少年派》虽未表达对宗教的看法,至少给观众提供了思考的方向。只有科恩的宗教,你会觉得即可能是一切疑问的答案,也可能只是更大命题的背景而已。

无论如何,科恩兄弟的电影为我们提供了足够的想象空间,影迷则在求索过程中享受了思考的快感——想象和思考曾是电影带给我们的最大乐趣,早已随着简单粗暴的商业片泛滥而烟消云散,只有科恩兄弟,能带你回到电影诞生之初,回到一个充满惊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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