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话剧导演徐昂首次触电便凭借《十二公民》获得了罗马电影节的大奖,据称影片在罗马放映时获得了全场观众轰鸣般掌声的礼遇。《十二公民》究竟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是当代中国电影的良心呢?
在只知道“奔跑吧”的华语电影圈,《十二公民》实在是部值得重点推荐的电影。
嘉宾:
正方:
雪盲:编剧、资深电影编辑、著名影评人
反方:
半辈子:著名影评人
剧情简介:
暑期一所政法大学内,未通过英美法课程期末考试的学生迎来补考。他们组成模拟西方法庭,分别担任法官、律师、检察官等角色,审理的正是一桩社会上饱受争议的“20岁富二代弑父”案。12位学生家长组成了陪审团。这些人来自社会不同阶层,有医生、房地产商、保安、教授、保险推销员等。他们在听取学生法庭审理后,将对本案做出最终“判决”。
这12名陪审员互不相识,但按照规则,他们必须达成一致,才能结束审判。第一轮投票,就有11人认定“富二代”有罪,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这一结果的情形下,这位年轻的嫌疑犯离舆论上的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所有的线索都被逐一讨论,随着审判的进行,疑点出现,每个人背后的故事也浮出水面……
本片改编自《十二怒汉》,获得2014年罗马国际电影节最高奖。
《十二公民》:光环之下依然泛光
文/雪盲
可以想见,《十二公民》上映时免不了要面对很多口诛笔伐。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应该都是看过《十二怒汉》的。更文艺些的,甚至看过米哈尔科夫的《12怒汉:大审判》,和三谷幸喜版的《12个温柔的日本人》。首先他们会认为,《十二怒汉》是经典,翻拍的永远没原创好;其次他们会觉得,后翻拍的永远没有先翻拍的翻拍得好,且国内版(应该/肯定)是最差的——这符合传播学定律,也符合中国影情。更重要的,如果不是这样,就太伤害文艺观众们的存在感了。
当然这两个彼此矛盾的观点都建立在,大家都忘了,原初版《十二怒汉》其实是翻拍自一出不太成功的话剧,的前提下。貌似在话剧界,重演经典剧目从来不是问题,谁看过达里奥-福的《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啊,还不是要看孟京辉版的。笔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在电影领域会变成一种羞答答的行为,跟剽窃似的。
可以让广大文艺观众放心的一点是,《十二公民》还真是几个翻拍版本里最差的。这是一部从主创到主演都来自话剧团队的电影,全片充斥着简易的调度、泛滥的调色,某些剪辑甚至到了“不接戏”的地步。但拿它与吕美特、米哈尔科夫、三谷幸喜这种世界级影人的作品比,有点强人所难。换个角度考量,比如在莫名其妙、不知道“去哪儿”、只知道“奔跑吧”的华语电影圈,《十二公民》实在是部值得重点推荐的电影——哪怕它的光环,都是从原初版来的。
这就好比,北京是个雾霾城市,我当然知道世上有更安全、更美好的城市,但我无法离开,必须生活在这里。有一天狂风大作,天空呈现出仅次于东京的柴静蓝、APEC蓝或者两会蓝。哼!我当然知道这没啥了不起,但我不能因此感觉幸福了一些吗?
五十八年前的《十二怒汉》是天时地利人和造就的经典,在今天,它的社会学意义已经远大过其文本意义。我们可以把它当作一碗人道主义鸡汤;也可以作为民主国家司法制度的一次科普;甚至假装围观一场“路西法效应”的实验。可不管它怎么好,国内观众都不会接受一部拍摄于1957的黑白片。管你是亨利-方达,还是简-方达!所以,《十二公民》真正承担的,就是一个把经典文本介绍给国内观众的作用。作为光环下的替代品,它基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我们可以把这次改编,简单粗暴地理解为——Angelababy算不算美女?——她显然是720°无瑕疵的大美女,至于其他,真那么重要吗?
比对两部出色的翻拍前作,米哈尔科夫加入了民族、宗教矛盾;三谷幸喜(编剧)对原初版进行了解构,并融入日剧的脱力系喜剧风格。两款翻拍各有特色。相比《十二公民》改动最小,它的改编重点落在角色设定上。电影中的“陪审团”主要由家长构成,分属社会三教九流:有的哥、有富二代、有河南人、有考研失败者、有“吃瓦片”的北京房东、有躲保安的小贩、有包养大学生的干爹、有医生、有冤狱受害人、有文革遗孤……涵盖了当今社会最敏感、最容易撕B的大部分话题。他们从互相歧视、对掐、辩论,到达成一致、最终宣判的过程,其实也是一次以纯民主方式实现和解的过程。它寄托着主创们非常美好的期待,也称得上还不错的本土化处理。
去除改编技巧,剩余的考核指标就只有导演功力与演员表演了。正如前面所说,导演的掌控力非常“呵呵”,但它的演员皆来自人艺,水准之上,放心看吧。
《十二公民》真正雷人的是结尾:何冰饰演的八号陪审员,有意无意亮出证件——告诉观众:我是国家检察官,这次散发着人道主义光芒的审判,是我主导的哦——这份主旋律,也许关乎这部电影是否能够存在。但我们都明白,多数无聊细节的背后,都有波诡云谲的角力。我们的脑海中,当然会有一部更好的《十二公民》,甚至更好的《辩护者》、更好的《杀人回忆》,我们没看到它们,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拒绝所有不如它们的。从创作的角度说,在尝试的,总比空感慨的高级。
这其实已经不是在谈电影了。我们从来不缺“义愤填膺空感慨”,他们都在网上;我们也见过很多“犬儒主义不作为”,他们都在街上。估计上网的人从来不上街,而上街的人从来不上网,不然这件事不会那么复杂。
《十二公民》为我们示范了如何拍一部空中楼阁的现实主题影片。
《十二公民》:空中楼阁里的现实主义
文/半辈子
《十二公民》是徐昂的电影处女作,在此之前,他更为人熟悉的身份是成功的新锐话剧导演。在2011年,徐昂执导的话剧《喜剧的忧伤》创下了人艺建院60年来最高票房纪录,这出话剧让体制内的他声名大噪,也让他有足够的资源涉足大银幕。
《十二公民》翻拍自美国的经典电影《十二怒汉》,这对于徐昂来说是一个稳妥的选择,原作本身就是小空间做戏。《十二公民》被定位成“戏剧电影”,影片的绝大多数篇幅都发生在一个封闭空间里,一如徐昂的话剧,舞台才是最大的载体。
《十二怒汉》的魅力来自对正义的孜孜追求,而其载体就是美国法律的陪审制度。翻拍这部经典影片的重点,从来都是如何将追求正义的主题,恰当地放入具体的国家和时代里去。比如俄罗斯的翻拍版本里,就让美国法律下的真相与正义,变成了车臣带出的历史、政治、法律主题。关于正义的主题固然亘古不变,但它需要被载入贴近国情和时代的故事里才能成立。
徐昂的《十二公民》不幸成为了反例,它为我们示范了如何拍一部空中楼阁的现实主题影片。在影片里,徐昂将原作的陪审团制度,别扭地植入了中国法律的体系里:某政法大学的学生们组织了一个模拟法庭,而案件则是社会上热议的“富二代弑父”,学生们来扮演法官、公诉人、辩护人等角色,而电影的主角则是被拉来的父亲们。
案件是虚构的,法庭是模拟的,而陪审制度则是在我国不存在的。影片中的陪审员(家长们)的激烈争论,出发并不关乎什么真相和法律,而只是为了保证孩子们顺利毕业而已。在原作《十二怒汉》中,冲突的张力来自一个少年是否犯下杀人的重罪,同样的紧张感在《十二公民》却无法找到,因为其本身就是一场模拟的游戏。
假如《十二公民》出现在话剧舞台上,它的现实感或许是成立的,但在电影的载体里,它完全不具备起码的合理性。徐昂试图由家长们的争论出发,折射出当下中国的种种现实。为此,家长们被刻意安排为“典型身份”,或是检察官,或是出租车司机、或是房产商、保安、混混、小卖部店主。影片的全部冲突,来自不同出身和阶级的家长们的立场,但在一个“让孩子们顺利毕业”的前提下,家长们忽然代入自己的人生故事,并且因此痛彻心扉,简直突兀到让人莫名其妙。在一场模拟法庭的游戏里,优秀的演员们也无法弥补张力的缺失,他们越是慷慨激昂,越是煞有介事,就越是显得小题大做。
这就是《十二公民》的尴尬,一方面它的整个故事被放置在舞台感极重的空中楼阁里,另一方面它又试图触及当下中国的一些现实热点。
电影的主演何冰说,“我们没有陪审员制度,但在网络上,类似的争论每天都在发生。大家交换意见时前三句还能好好说,到第四句就骂起来了。”你看,把网络的言语交锋,和美国的陪审制度相关起来,这居然就是影片主创眼里的现实关联。
《十二公民》在试图探讨的现实问题,但它故事的发生就脱离了起码的合理性。在脱离了现实之后,一部以反映现实为出发的电影,就失去了它赖以扎根的土壤,变成了空中楼阁,不再具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十二公民》或许有机会成为一部不错的话剧,但它毫无疑问是一部糟糕的电影。值得一提的是,把综艺搬到影院,叫做“综艺电影”,把话剧搬上银幕就叫“戏剧电影”,这种忽然发明一个新的类型电影的玩法,可以休矣。
一个充满实验意味的虚拟法庭,12个毫无联系并代表着社会各阶层的普通中国人因一桩富二代弑父案聚在了一起。
策划:凤凰电影组
撰稿:雪盲、半辈子
责编:法兰西胶片、芥末蘸酱
监制:刘帆、李厦
出品:凤凰网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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