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方面,过去的春晚要推荐一首歌曲,是要有一个铺垫的。那时候的春晚还不是一个香饽饽,没有那么多人想往里挤,时间也不像现在这样寸秒寸金。如果想强打一首歌曲,有一个特别好的铺垫,比如《爱的奉献》,先铺垫一个小保姆的故事,然后用这个故事引出一首歌曲。大家的情绪到那儿后,一首歌曲表达了大家的心情。现在春晚的时间来不及铺垫,尤其是一首新歌,没有前铺后垫去推出一首新歌是很难的。所以你会觉得所有的歌曲出来都那么突兀,观众的情绪没有培养到那个程度。水还没有烧开呢,你就开始往里面煮东西了,那一定是煮不熟的。
第三个方面,现在的传媒跟那时候确实也不一样,所有人对音乐都见怪不怪了,于是开始在形式上想办法。今年的“英伦组合”,实际上是形式上的改变,大家尚能够接受,觉得这个节目还比较可爱,把两首大家非常熟悉的歌曲嫁接了一下,形成了形式上的创新。传媒太发达了,大家接触的渠道太多了,春晚如果没有很好的铺垫,没有很好对歌曲的准备,想推出一首歌确实很难。
三联生活周刊:从创作这方面看,晚会歌曲越写越假大空。要表达春节喜庆的心情,可以从各种各样的角度去写,但春晚的歌曲就是让人听了感觉不实在,没有太多真实意义的词语,充斥了整个春晚。
甲丁:春晚这个大的场面一形成,就把所有演员和作者给架起来了。现在写歌的,包括写流行歌的作者,特别懂得去玩味小题材、小角度,一说到给春晚写歌,就把自己给架起来了,因为他的范儿在歌里。像当年给奥运写歌,有3万首,最后谁也没想到一首《北京欢迎你》这样儿歌式、童谣式的歌曲能唱火,但春晚这个舞台是否能接受这种东西是另外一回事儿。在这个喧腾的大场面上突然冒出这么一首歌,要慢慢去培养你的情绪,这在春晚是万万不能的。就像马三立的相声永远在春晚火不了一样,因为马三立的东西是慢火烧出来的。
三联生活周刊:从一个大环境上讲,春晚模式形成后,越来越多的电视台在做这种晚会,这给后来的这些人提供了很多经验,而这些经验会告诉他们,歌词得怎么写。像你说的,上来就把自己给架起来了,这实际上是一种恶性循环,创作最基本的规律给打破了。
甲丁:对。特别典型的是去年的春晚,原来有那英和解晓东唱的《姐妹弟兄》,反映当时的冰雪灾害,最后临时给换掉了。春晚现在的要求不是说从细微的东西去表达,领导的要求不是这样。比如今年写灾区,我们当时写了一个《感恩的孩子》,从四川孩子的角度来感谢大家,结果这首歌给毙了,说它不够昂扬。其实这首歌写得特实在,可他们觉得这歌写得有一点悲,说现在重建灾区,我们需要一种昂扬。这种东西其实跟观众的欣赏、作者的创意形成一个矛盾,所以造成了现在只要一说春晚,大家只能往大了写。
三联生活周刊:春晚其实就是民俗喜庆中的一部分,但现在这一部分正趋于变成一个整体。春节是一个传统,但春晚传达传统的东西越来越不明显了。
甲丁:就是我们说的它的文化特征,它的民间、民俗、民族的文化特征确实是越来越模糊了。越来越模糊的原因,我认为确实跟整个大的社会氛围有关系,整个社会氛围比较躁,所以春晚也比较浮华,比较浮躁。再一个就是决策者对春晚整体要求不一样了,以前就是希望春晚可以让大家乐呵乐呵,而现在不仅是要大家乐呵,还要在春晚中把我们的国家意志体现得特别好。说实话,要想把国家意志体现好,还真不能用娱乐性的方式。像大阅兵,是整个国家意志的一个巨大彰显。所以说现在春晚负担的任务跟以前也不一样了,要让大家通过春晚感受到国家的变化,展现国家形象。这两个定位必然会产生这样一个现状。
三联生活周刊:一般一首春晚歌曲是怎么创作出来的?
甲丁:比如2001年刘欢的《大家一起来》,是奥运歌曲,因为2001年在“申奥”。在整个策划中我们发现,国家在如火如荼地“申奥”,我们缺乏这个题材的作品,需要写一个,就要我来写这歌曲。那么用什么角度来写这首歌?“申奥”是全民行为,所以就说来,咱们来个《大家一起来》,一起共同努力。把题目确立后,就在想谁能够表现,有这个号召力。刘欢有强烈号召力,而且刘欢也有兴趣,所以就找了刘欢。接着就商量节奏,应该是什么样的节奏。最后找了一个忙忙叨叨的节奏,用一种拉丁风格的音乐去写,能够反映当时蓬勃的心态。在定位这首歌的时候,既然是“大家一起来”,就要写出大家的感受,把大家共同完成“申奥”的心愿写出来。
春晚有时候也有微观的歌曲,比如《常回家看看》,但现在大家熟悉的流行曲,有些确实不适合春晚。这么一个大场合,显得题材过于狭窄,但要写出这种共性的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像《常回家看看》,后来有很多人也在做这种东西,包括我们第二年写的《有事没事,打个电话》,都没有成功,就因为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春晚也不是非要大的,小的也可以,但确实没有好东西。因为现在大量的演员自己都在创作,而这些演员必须要上,像宋祖英这些演员是必须要上的,很多人带着自己的歌就来了。这些作品取决于他们创作的歌曲是什么歌。这些主旋律的歌手,他们带来的歌就是大,越来越大,你必须用他们,他们又带来这种作品,那么就只能上这种作品。像这种情况真是没有办法,一堆的条子演员,都得要上。
三联生活周刊:所以春晚的这些歌曲其实很没条理。
甲丁:它没有一个完整的音乐设计,没有一个完整的音乐理念,你越来越看不出春晚的形象了。以前大街上那些歌曲我们拿上来,现在越来越少了,可以说一年都唱不红一首歌,这就需要你有一个很好的音乐设计,把晚会的音乐设计好。但是往往这些主要演员,他们自己带来的歌曲肯定不能够完整地与你的音乐设计融在一起。因为你的设计必须有一条线路,每个人在这个线路中扮演哪一站。他们上来就给你一个五花八门、万花筒式的东西,不是一个完整的构图,所有东西都是往这儿一堆,那么我只能往这儿一粘。我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策划,从第一到最后,能够形成一个作品,起码留下一个音乐形象。但每次都不是这样,你还没有把你的线路勾画出来,已经一堆东西贴到这儿了,所以你没法做。
三联生活周刊:刚刚我们谈到的,春晚的歌曲整个感觉越来越假,你刚刚也说是创作水准的下降,一年写不出几首好歌。把一首歌写好,花花心思去写,应该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甲丁:之所以一年写不出几首好歌,不光是春晚,包括整个创作的集群都是这样,很难有人能坐下来好好写首歌。小柯坐下来好好写,人家把《北京记忆》写得那么漂亮,但现在很少有这种情况。有能力的人那么多工作压过来,没能力的人你给他时间他也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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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园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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