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俪：做不了内地电视剧一姐

采写/令狐葱 视频/宋如辉

　　“说人生赢家太早了，我的人生才刚刚起步。”

　　“人生赢家”是媒体近期最爱和孙俪提的词语，四个字铺展开她的事业和家庭现状——整个12月属于孙俪，年度压轴大剧《芈月传》和突破形象之作《恶棍天使》连番轰炸小荧屏和大银幕；娱乐圈最幸福的女人也是孙俪，炫爱狂魔邓超360度花样秀甜蜜，再加上等等小花一双儿女，成就大写的美满家庭。

　　观众们都喜欢孙俪，从《玉观音》中清新质朴、悲剧宿命的安心开篇，到四年前心机汹涌、叱咤荧屏的甄嬛，再到如今不可一世、荡气回肠的芈月，她用“狠准稳”的表演成绩，坐稳内地电视剧一姐的宝座。

　　但，即使是这样的孙俪，内里还有不自信的一面：拍戏前会焦虑，生怕做不好；前一天领完奖，第二天还在后悔发表的获奖感言不够精彩；越被别人夸赞，越不相信夸赞是事实……这种不自信让孙俪成为自律、勤奋的女演员，拿到《芈月传》剧本第一时间是查字典，开拍前一个半月，每天读剧本，读熟了就背，给自己拟通告表，拼命地背台词，开拍前两周把自己关起来专心研究剧本，连家人都不见……

　　也是这种不自信，让她在一片叫好声中，说出文章开篇那句话。

　　不过，当戏开拍那一刻，孙俪步入秦宣太后芈月的人生，这种不自信就会被治愈。

　　备受期待的《芈月传》开播以来，收视节节攀升、口碑却一掉再掉，网上评分甚至跌破5分，低于年初的《武媚娘传奇》。这在《甄嬛传》的巨大声望之下，似乎是某种意义的失败，孙俪说她很反感评分，“宣传时我一直在说实话，但没有人愿意听我，我一直说它跟《甄嬛》不一样，它不是宫斗戏，但大家期待的是看到一个很精彩的宫斗。”

三个故事

1、荔枝飘香

当兵的时候，我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文艺汇演，那个汇演应该是4年举办一次，但当时已经8年没办了，正好我当兵那一年又重办。有一个舞蹈叫《荔枝飘香》，里面有个小女孩跟一帮战士跳舞，主题表现民拥军，我是那个海岛小女孩，每天提着一筐荔枝，悄悄送去给战士们吃，他们也觉得我很可爱，每天陪我玩。

那时候我15岁了，但可能发育比较晚，个子很小很矮，比同龄人矮了半个头，所以这个舞蹈很适合我，领导让我去跳。一个月之后，军区领导做了一个内部审查，因为我的骄傲和不努力，领导差点把我给换掉，跳得太差了，差到惨不忍睹。他说我再给你一个星期时间，不要因为你跳了这个角色就觉得她是你的，在没有上台那一刻，永远都不是你的……咣当一下，给我敲了警钟，那一刻才知道，原来你拿到这个角色，还不真正是你的，只有你努力过了，那才属于你。这件事情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所以我做任何事情都会百分百努力去完成它，如果不努力，这个机会给你也等于零。

2、我也不知道

到现在我还会经常想，我怎么就演戏了，跟做梦一样。

中学是在一个艺术学校，我们那个班是艺术班，每年会有一个艺术节，我肯定是很活跃的，一台晚会15个节目，恨不得能上4个那种。

当时老师让我上台说话，跟大家交流一下学舞蹈的心得，我都哭了，我说求你，不要让我去……我特别焦虑，特别不喜欢上台。现在我的舞蹈老师也有微信了，她说孙俪你现在怎么可以在台上说那么多话，对镜头说那么多话，采访说那么多话，你真的变化太大了。

我也经常在问自己，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我也不知道。

3、爱她，超过甄嬛

拍完《小姨多鹤》那段时间，是我最焦虑的时候。

之前很多戏，我都一样用心演，只是角色与观众也是有缘分的，比如大家喜欢《甄嬛》，就是和这个角色缘分到了。

甄嬛之前的很多角色我也很喜欢，我甚至觉得，我对《小姨多鹤》的爱，会超过甄嬛。因为对她会有更多同情，挺好一个戏，为什么都没有一个很好的平台播出，在地方台播出以后，因为一些比较敏感的原因，它就被禁了，对于一个电视剧来讲，没有在卫视大面积播出，等于判了死刑，白拍了。

这是我能记起来最焦虑的事，演员的工作是需要大家一些反馈的，我很喜欢这个戏，可是播不出来，得不到反馈。那之后我一度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戏，很困惑，但《小姨多鹤》之后选择了《甄嬛》，《甄嬛》那么受欢迎，是不是也是《小姨多鹤》的一个补偿啊？不知道，一切都是命。

每部戏进组前的一个礼拜，我情绪起伏都会比较大，你不知道跟对手演员是不是有缘分，今生是否有缘能聊天或演戏，很投机那种，一个星期以后，你基本上能感觉到大概情况，有缘你就会觉得挺好的，无缘也就如此吧，尽量去弥补，只有这样。

不自信强迫症

原《非常道》主持人何东说孙俪有严重的不自信强迫症，症状是越夸她，她越不信你说的是事实，“跟孙俪的交流障碍，不在于之前都互相说了什么、具体到了什么程度，而是之后跟她论证的过程——非常繁琐、纠结。”刚刚为孙俪录完《芈月传》片尾曲《西风》的莫艳琳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你要不停地鼓励，因为她其实对唱歌非常不自信”，哪怕已经发过片了，孙俪还是会怀疑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唱歌。

这种不自信与荧屏上那个气场全开的熹贵妃甄嬛、不可一世的秦宣太后芈月，相差实在太远，但却是有出处的。孙俪说自己没有坐标，“我不像邓超他们是院校毕业的，上戏、中戏、北电，他们有自己的师哥师姐，有自己的同班同学，左右前后上下一看，他们就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比如中戏的都会拿姜文、巩俐、章子怡当目标，大家都会往那个方向去要求自己，但我没有。”孙俪很崇拜邓超，他们在家里几乎不聊工作，有一次她很困惑地问邓超为何不背台词不做准备，对方轻松地说临场发挥，孙俪恍然大悟，非科班出身的她与别人相比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于是我们看到孙俪雪花般的剧本和五颜六色的笔记，上面有她一遍两遍三遍看剧本每一遍的心得感悟，“工作的时候我就会比较焦虑，生怕做不好。”

拍戏期间，孙俪在饮食上都苛刻到一定程度，不吃一点点油炸食物，不吃辣，因为怕脸上长痘，起一个小痘都不行，每天晚上10点半准时入睡，睡前再翻一遍剧本，确认第二天场景表，早上6点半助理准时叫起床，如上班族一般规律。如果没有很好的规范自己，她会很生气。即使在不拍戏期间，孙俪也会高标准要求自己，每天早上9点肯定在健身房报道，每天锻炼一个半小时，《恶棍天使》宣传期奔波各地跑路演，教练直接电话杀过来，“你怎么这两天没来”。好友俞白眉在《其实，我也很爱她》一文中说，孙俪像一个苦行僧，白菜豆腐古佛青灯不断轮回，这种勤奋的结果就是，她像一个不间断电源一样，稳定地向观众输出着高质量的表演。

采访的前一天，孙俪刚刚领完一个奖，她说到此刻还在后悔，耿耿于怀的是：“我在台上说的啥呀？怎么就不能好好说一句话？怎么就不能在台下好好想一下得奖感言，说得精彩一点，让大家掌声四起，怎么永远做不到这样？我很怕让我上台一个人对着话筒，对全场人说话，我很紧张，特别紧张。”

但邓超有这样的能量。

“我跟邓先生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一点都不想享受上台那一刻”，孙俪说。

不要，不缺，不在意

凤凰娱乐：知道大家叫你“内地电视剧一姐”吗？

孙俪：真的做不了一姐，真的，二姐三姐就行了，二姐三姐也可以不需要。我觉得做第一名很累，我永远不要做第一名，我喜欢前面有目标，喜欢别人在我前头，然后我看得到她，她就是我的目标，我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学，让自己有进步空间。第一名前面什么都没有，你也不知道你的方向在哪，我觉得很不好，我喜欢有人带领我。

凤凰娱乐：郑晓龙导演说挺遗憾《甄嬛》你没拿视后，希望《芈月》可以拿到。

孙俪：我不要，不要给我，我觉得一点都不遗憾。说起视后这件事，剪辑真的很厉害，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毁你，白玉兰奖上我一点不满情绪也没有，但不知道怎么就剪出一个不满的情绪来，其实当时宣布宋佳时，我还跟后面粉丝在聊天，怎么就不放呢？所以剪辑也是有选择性的，你说起这个，我就顺带提一嘴，但得不得奖不重要，得奖对我来讲并不是一件喜事，是一件很焦虑的事情。

凤凰娱乐：有种说法是，孙俪靠《甄嬛传》打下的口碑够吃一辈子，你怎么看？

孙俪：之后也没人给我发奖金，我拿啥吃啊。你看咱们也没有版权一说，国外下载一个音乐可以拿版税，买一本书可以拿版税，我的版税去哪了，一分钱都拿不到，不好好拍戏我吃啥？

凤凰娱乐：这种说法的潜台词是……

孙俪：不能有潜台词，我讲的都是很实际的，就是没有版税，我吃不了一辈子。

凤凰娱乐：在电影方面，你还缺一个可以代表自己演技的作品，会有遗憾吗？

孙俪：不要代表，真的不要代表，啥都不缺，你说我得要求多高啊，这缺那缺，真的啥都不缺，我对自己没有那么多要求，也没有说一定要做出怎样的成就。

凤凰娱乐：《芈月传》评分已经狂跌破5分，你怎么看？

孙俪：我不在意任何评分，而且我个人很反对评分，很讨厌分数这一说。小时候读书我觉得学得很好，但一到考试就歇菜，只要不考试我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一到考试什么都不会了，所以一到要评分了我从内心处就很抗拒。其实《芈月传》很可怜，它的起评分太高，之前有个那么高的高帽子《甄嬛》在。

孙俪：《甄嬛》刚出来时起评分是负分，片花出来后，太多人喷了，太多人说这什么烂戏，能看吗，那么丑那么老的女人演甄嬛……我看了后也不生气，当然我也知道自己没那么老，也没那么丑，虽然不靠颜值工作，但也没那么不堪，所以没关系。因为《甄嬛》起评分太低，所以大家看到一点点好，就觉得太棒太棒了，但《芈月》有《甄嬛》在前，又说是同一班底，虽然宣传时我一直在说实话，但没有人愿意听我，我一直说它跟《甄嬛》不一样，它不是宫斗戏，但大家期待的是看到一个很精彩的宫斗。

过完秦宣太后的一生

凤凰娱乐：在剧本上做笔记的习惯是一直都有吗？

孙俪：对，因为我记性不太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所以有这样的习惯。现在很多人都愿意在iPad或手机上记录事情，但我还用记事本，每年都会有两个记事本，每天工作日程等都会写在本子上，很多年了。

凤凰娱乐：剧本上的笔记会细致到什么程度？

孙俪：每看一遍剧本都会有不同的心情，我把每一次看的心情记录下来，像写日记一样。可能一开始是这样理解角色，看过几遍后会有新认识，当一个全剧都装在你心里时，再回过头去看又是另外一种心情……我觉得这会帮助我演角色吧。

凤凰娱乐：你从芈月这个角色中抽离出来用了多久？

孙俪：我比较健忘，但有些事情又记忆深刻。有一次去试配音，那时候杀青大概已经6个月了，我想尝试自己去配音，录音老师来上海帮我配了两段戏，我跟录音老师说了一句话，他当场哭了，我说我以为芈月早已从我心里走掉了，但当剧本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大段大段的台词根本不用用脑子记，就滚滚而来，我觉得她可能还是在我心里的。

孙俪：之前看我们送审版的片子，从第1集到81集，因为是送审没有片头片尾，只有第一集和最后一集有片头片尾，第一集片尾曲是霍尊唱的（《伊人如梦》），最后一集片尾是阿鲁阿卓唱的（《西风》），当最后一集片尾曲缓缓升起时，我真的眼泪止不住，一直在哭，就好像已经过完了芈月的一生，特别激动，我立马给经纪人和制片人打电话，说想唱这首歌，也不是要到外面发表，就是留个纪念，《甄嬛传》演完后我也给自己录了一首《凤凰于飞》。前两天我去录了，真的被自己歌声感动到，又哭了，歌词是以第一人称写的，像是芈月一辈子的浓缩，“我今身披彩衣，我见繁花如雪，我嫁与山河千乘万骑，我却追忆孩提，是谁在拿捏我心中的伤，将欢情推离片刻时光……”歌词很伤感，再加上那个旋律，太美了，我就自己很自恋的唱了。

凤凰娱乐：说到哭，《芈月传》中你的哭戏非常多。

孙俪：其实我不爱哭，我不想让人觉得好像我很爱哭，大家总愿意说我的哭戏，可是我喜剧演得很好啊，为什么老说哭戏，就感觉这人好悲催。

凤凰娱乐：我看过一段片场花絮，导演喊咔之后，你还在一直在哭，停不下啦，编剧王小平甚至去安慰你？

孙俪：那场戏我看剧本时就非常喜欢，恨不得拿着剧本赶快去厕所对着镜子演一遍，但奇怪的是拍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场戏怎么都演不出来，可能是有点疲劳吧，我不知道。每场戏也跟中奖一样，如果那天情绪很好，状态很好，对手演员也很好，摄影焦也没虚，那场戏可能就拍得很顺利，但那天我和黄轩怎么都演不出来，后来我和他说，是不是我们就太爱这场戏了，太想把这场戏演好，物极必反，反而演不出来了。当时很焦躁很着急，导演说这场戏很重要，越说重要越演不出来，我们又听音乐又聊往事又喝酒，折腾了三个小时，最后真把自己放在里面再去演，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这样了。

凤凰娱乐：《芈月传》刚开始宣传时，说的是表现一个女政治家的格局和谋略，但播出后看到的更多是芈月每次蜕变都依赖男人，不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孙俪：谁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你的每一步成长没有别人帮助吗，没有人推波助澜吗，即使没有人，也会有命运推波助澜，而且芈月是女主角，如果连男主角都不喜欢她，这戏怎么进行下去，戏里也有不喜欢芈月的男人，也有想害死她的人，怎么不说呢。

凤凰娱乐：从表演层面说，芈月这个角色还有什么遗憾吗？

孙俪：遗憾，太遗憾了，我看我自己的每一个戏都觉得特别遗憾，我不能看自己的戏，永远在给自己挑毛病，我每次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