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

我叫孟烦了，生于北平。我是我们那个德装连队的副连长。该连在日军坦克的一次冲击中全军覆没，我在扔出燃烧瓶之前装死倒地，做了全连唯一的活人和逃兵。

现在我们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一个离中缅边境不远的叫作禅达的地方，我在收容站，我是流窜于此地如过街老鼠一样的溃兵之一，所谓“收容”是收而不容，我们象瘟疫一样被塞进某个隔离出来的街区，而衣食则交给了上苍，我在这里认识了阿译、郝兽医、豆饼、不辣、要麻、蛇屁股、康丫一帮来自五湖四海的溃兵，我们最恨的人是东北佬迷龙，他是我们溃兵中的暴发户和黑市贩子，拥有让我们这些饥寒交迫的人发狂的物资。我们互相厌憎又相依为命，我们听说友军已经在缅甸展开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攻势，而且是和英国人美国人联合，那显然，这样势如破竹的美事不会有我们的份。我只知道我很饿，我的衣服已经快要烂完，最要命的，我上次战役中受伤的一条腿也在溃烂。

阿译提出今天要吃猪肉白菜炖粉条子，对长期饥馑的我们来说，这样的想法正象阿译的为人一样不切实际，但我们响应了这个小小的疯狂，大家分头去找需要的各种原料－我们只是把最难找的猪肉部分留给了阿译。下三滥手段用尽，我仍无法弄到我包干的粉条，我晕在禅达的街头，被一个叫小醉的女孩救了，她很好，给了我粉条，我很坏，偷走了她全部的钱－我得去黑市给自己买点制止溃烂的药。我买了药，并且觉得自己的心现在也开始溃烂了。

阿译卖掉他亡父留下的手表，弄来了猪肉，我们做了一锅猪肉白菜炖粉条，并且打了跟我们讨吃的东北兵乌拉草。但收容站的霸王迷龙来了，他倒是一点不在乎被我们欺负的同乡乌拉草，而是检查了我们锅里的内容，他大骂这哪儿是猪肉白菜炖粉条子，并且加进了很多内容。各地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做法不同，迷龙把做出了东北的猪肉白菜炖粉条，他要一起吃－我们是因为食物走到一起来的，也就是说，我们今晚和迷龙成了朋友。

吃饱了，大家肚里暖着，心里空着，我们的军医郝兽医说我们会被重编去缅甸，没人信，但往后发生的事情却确实在往这方向走着，我要挟郝兽医让我成为他的助手，那不是为上阵杀敌，是因为我听说远征军的医疗条件好，我可能治好我的腿－我早已决定什么都不信了，我甚至给家人亲友写了遗书寄去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我连亲人都不相信。后来我们确定这事是真的，永远挺得象枪一样的虞啸卿带着他永远干净挺拔的精锐们来了我们这里，他要用我们重组一个早已覆亡的川军团。迷龙大骂我们所有要去的人，在他十数年的流亡生涯中，他也号称什么都不信了，但把所有相信的人打了一溜遍之后，他在几秒钟之内把他的黑市输给了收容站站长，然后号称要去缅甸发洋财－这个不要脸的又加入了我们。

我在临行前去见我一直记得的小醉，我发现她一直在等待的哥哥是我们这川军团的上任阵亡者之一，而且她为生计所迫已经沦为暗娼。我偷偷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