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秘史》海报勾人忆往昔

《清宫秘史》由香港永华电影公司1948年出品。永华成立之初，因资金雄厚，网罗了当时上海电影界的一大批人才。这其中，《国魂》（卜万苍，1948）和《清宫秘史》是永华公司初试啼声的两部创业之作。老板李祖永试图借中国传统文化的题材叩开国际电影市场的大门，在这两部电影中投入了巨资。《清》片改编自姚克的话剧《清宫怨》，由于当时主创人员认为“怨”字没有市场吸引力，朱石麟年幼的女儿朱枫便提议将它改成了“秘史”。影片1948年11月在香港皇后大道的娱乐戏院公映，当时这家戏院只放映西片，可见《清宫秘史》作为一部优质国产片的非凡待遇。之后影片在上海也连映三个月，获得商业上的极大成功。

作为一部大型古装历史戏，《清宫秘史》制作考究，布景真实大气，胶片、洗印等设备在当时来说也称得上先进。据朱石麟弟子岑范的回忆，拍摄这部影片时导演朱石麟花费了极大的气力，从修改剧本到后期制作，总共花去了七、八个月，而当时在香港制作一部影片大多只花费一两个月时间。影片的背景设置在政治风云诡谲多变，国家命运动荡不安的晚清社会，故事截取了几个重要的时间点，简洁明了、一目了然地将影片分成几个段落，刻画了一些相对独立而又互成整体的重要事件，分别是1889丑巳年（选妃）、1891辛卯年（挪用海军军费）、1894甲午（变法）及1900庚子（义和团事件）。

影片叙事流畅、手法简洁，朱石麟导演将纷繁复杂的历史风云作图解化的、戏剧化的处理。本来，晚清中国国运衰微，内忧外患、命途多舛，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当时政治风潮的冲突和思想意识的矛盾也是错综复杂的，而影片主要将之简化为光绪帝和慈禧太后之间的矛盾、维新思想和守旧思想之间对立，这样处理起来便比较容易受到观众的认同。如此，一个本应艰涩的宏大政治历史题材，被编导从宫廷斗争角度深入，情节紧凑、悬念迭起，观赏性很强。

朱石麟很善于安排情节的主次，对于一些次要段落一笔带过、要言不烦，而一些重要段落则浓墨重彩，则极尽铺陈和煽情。比如战争场面，甲午战争、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等，导演用简洁的蒙太奇段落将之快速呈现，借助电影化的手法与观众想象力实现沟通。而剧中人物的对话也明显经过精雕细琢，它们简明扼要，既体现了人物性格和内心情感，在很多时候又交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起到了重要的叙事推进作用。依靠人物对白，影片的过渡衔接也显得特别自然。比如慈禧撕毁奏折、挪用海军军费，接着镜头转到光绪在殿堂之上和众臣商量对日作战，叹道：“海军！咱们的海军都到哪儿去了？”其实两场戏之间相隔已经几年。另一处是戊戌变法，光绪对康有为说道：“咱们说办就办！”接着转到慈禧那边：“好啊，他说办就办，也不知会我一声！”一边的热情洋溢和另一边的无情打压鲜明地呈现出来。

影片的场面调度也堪称精确，镜头运用与同时代的作品相比也较成熟。通常，学者们研究朱石麟作品，认为其艺术风格上堪称中国古典电影的代表。这种浓郁的中国古典精神在《清宫秘史》中也经常显现。如其中的《御香缥缈歌》：“一愿，圣明天子福寿高，雨露承恩同偕老，二愿，四海黎明无烦恼，丰衣足食乐陶陶……”歌词充满诗意，既满足了观众对“金嗓子”周璇歌声的期待，增加了影片娱乐性，同时这首歌曲又是和影片情节非常贴合的。影片原本还有另外一首《冷宫怨》：“君恩似海最难忘，流台有路空怅望。说什么帝王家，说什么富贵场倒不如人间夫妇.落了个地久天长。”也是古典诗歌的体裁，可惜后来送往国外上映被剪掉了。

围绕着电影《清宫秘史》所展开的纠纷和遗憾，是导演朱石麟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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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人于死地的“影评”

在中国电影史上，说到《清宫秘史》，就免不了提及政治。这部电影在艺术和商业上表现突出，但它之所以成为朱石麟最有名的代表作，却是因为电影以外的、非艺术的原因。尽管朱石麟为人谦和，基本与政治运动绝缘，他的电影也只充当表现性情与内心的艺术工具，但在那个年代，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滚滚而来的政治洪流。1967年1月5日，身在香港的朱石麟读完姚文元写的《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文中对《清宫秘史》大加批判，恶意攻击其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卖国主义影片……无耻地宣扬屈膝投靠外国帝国主义的奴才思想，美化光绪皇帝和地主阶级中的保皇党”，以及“污蔑英勇地反对帝国主义的义和团是‘杀人放火’、‘状如疯魔’的‘拳匪’”。这对自诩爱国进步的导演是莫大的刺激，当场突发脑溢血不治身亡，就此悲剧性地告别了人世。

围绕着电影《清宫秘史》所展开的纠纷和遗憾，是导演朱石麟的悲剧，是一系列中国电影创作者的悲剧，也是那段时期中国电影史的悲剧。而悲剧的根源是将艺术与历史相混淆、将学术与政治相混淆，把艺术作品当成了历史教科书、把审美娱乐当成了实用政治。于是，有多少电影创作者“不求艺术有功、但求政治无过”，又有多少作品沦为了毫无艺术修养的政治口号，电影创作也不再丰富多彩。

总之，电影《清宫秘史》以通俗化、民间化的手法，用“以家喻国”的方式，向观众展现了晚清中国宫闱内部的腐坏和国之将倾的命运。以这个影片为导火索发生的一连串政治事件也让人匪夷所思和印象深刻。影片表现出了朱石麟高超的艺术修养和个人风格，也传达出了知识分子面对时代变幻、权利斗争的那份无力感，影片和影片背后的一切都不能不让人为之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