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颂·“怒放！摇滚英雄演唱会”】

蘑菇要不哪儿都找不到，要不就是一丛一丛地涌现，若非如此，当“怒放！摇滚英雄演唱会”即将召开的喜讯传遍全球时，史泰龙先生也就不会把他执导的《敢死队》忙不迭地投进中国院线了。老头确实有点多，但你不可对此表示不满，不要忘记我们这个世界正是被老头掌管着——当然是由一帮睿智、通达、经验丰富的老头掌管，大家应该同意，老头最值得重视和欣赏的是他们的精神世界，而不是肉体，所以《敢死队》找出那么多具老头的肌肉来卖是否能赚颇值一议，更别提某男性时尚杂志拍摄的“怒放”老头们满是褶子和橘皮组织的脸，不堪卒睹，我想至少该有些深度访问吧，却一个字也找不到。该媒体难道觉得这些老头的大松脸比他们的精神世界更具卖点吗？或者，他们希望这些中国摇滚老头的脸会像Keith Richards、Iggy Pop这些国外摇滚老头的脸一样峥嵘淋漓地呈现出他们一刻没有松懈的混乱人生、对这个世界永远的咬牙切齿和猛扑过去？难道是人种问题？我怎么看到的不是睡眠过度就是宿醉未醒呢？

在那些照片里摇滚英雄们显得非常忧愁，抓耳挠腮、了无生趣，这是可以理解的，几十年没露面了，一露面就被说成是空前仅有，作为靠露面来存身立世的舞台工作者，我们也无理要求人家强作欢颜。我看到这次演出宣传文案里写道：“……目前，中国的第一代摇滚音乐人几乎都越过不惑之年，有的甚至已年过半百，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未来恐怕再也不可能有这样不可想象的大团圆……”怎么才年过不惑就可以用到“未来恐怕再也不可能”这样令人心头一哀伤的句式？究竟是因为搞摇滚的身体不够好，还是搞摇滚的搞得不够好？在读到这些丧气话之前，我刚好看到美国爵士乐歌后Abbey Lincoln去世的新闻，老太太80岁，77岁时还推出超五星专辑，并一直投身于黑人民权运动，这也太寒碜人了。

多数老头们没啥新歌，而且观众们也不想听新歌——亲爱的读者，你想听黑豹乐队的新歌吗？这势必是一场追悼会一样的演出，这一次，请观众们不要挥舞荧光棒，该轮到哭丧棒上场了。我看到一则评论里客气地说这次演出“没有内容只有意义”，我同意没有内容，但请解释意义何来？哭拜？铭记？你这一走我可怎么活呀？倚老卖老最令人恶心的地方不是倚老卖老的人，而是为倚老卖老买账的人，我们可以想象这场“怒放”的观众席上都坐着些什么，肯定也多是些肚子收不进裤子的老头们，他们或许还会一边甩着凋零的额发，一边跟着合唱“我独自走过你的花房”，或许还会扭，或许还会流泪。想想吧。这些追悼的和观赏追悼的老头们，棺材里盛着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你试图召唤回来的魂魄，确实确然地曾经在你这个肚子已塞不进裤子里的身体里张扬过一段时间吗？

好吧，让我们再剔除这场演出的一切意义，仅将之视为商演，这是最精确，最简便的定位。然而，当我得知崔健也决定“怒放”时还是任凭一丝凄悲掠过心头，正如当年我得知道罗大佑成为“纵贯线”的一员时，也凄悲过那么一回。为此我对自己深感失望，我还是没有断了对老头们的指望，就算看似断了，心里还是有一双眸子楚楚地望过去，以成全肝脑涂地的怒放和双手高举的英雄。

□杨波（上海 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