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北京怀柔中影基地看了一场新鲜出炉的《让子弹飞》，电影散场后，满耳朵都是热烈的讨论声，抬头一看，过道上挂着的电影剧照居然全是《霸王别姬》，可是没人提起陈凯歌当年的那部让人膜拜的神作，更没有人愿意拿《让子弹飞》和《赵氏孤儿》做对比，虽然两部电影同在贺岁档厮杀，因为大家知道，高下立判，胜负已分，不用比了，就像屠岸贾和赵孤最后之间的决斗，没有悬念。姜文现在精血旺盛，陈凯歌早就垂垂老矣，即使赢了，也不要觉得有多牛掰。

问过一个影视表演系科班出身的朋友，她说，一般学表演的毕业话剧都会选择《雷雨》，基本不会碰同样是中国经典戏剧的《赵氏孤儿》，因为这出戏对演员的要求极高，为大义牺牲自己孩子，而且隐忍了小半辈子的程婴，的确除了葛优，中国很少有人会有勇气挑战去演这样一个悲惨的老头。陈凯歌算是看准了人，但是他没把自己给看准。对于《赵氏孤儿》这部电影的观后感，可以借用《大话西游》里的台词：“我猜得到这个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影片最后，所有人都没想到程婴死而不僵，居然变成了孤魂野鬼一个人在街上晃悠，陈凯歌的文艺范儿果真是入了膏肓。

其实陈凯歌根本不用大刀阔斧地修改《赵氏孤儿》的剧本，司马迁的《赵世家》早就用寥寥数笔描写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忠义故事。赵氏母子逃脱后，程婴对公孙杵臼说：“屠岸贾这次没找到孩子，绝对不会罢休。你看怎么办？”《赵世家》中的原文是，公孙杵臼曰：“立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几句话，两个顶天立地的纯爷们跃然纸上。历史上的程婴用了一出苦肉计，向屠岸贾出卖了公孙杵臼，然后自己的这个兄弟抱着自己娃当众乱刀砍死，而他却身负“忘恩负义，出卖朋友，残害忠良”的骂名，最后赵孤长大杀了仇人，程婴也含笑自杀。《赵世家》中还有这样一个细节，当屠岸贾派人搜查婴儿的时候，赵夫人把刚出生的赵孤藏在自己的裙子里，对这个婴儿说：“如果你哭了，赵家就亡族了。”可惜，这些电影里都没有。程婴成功救孤后，韩厥一早被他的道义所感动继而自杀，根本没像电影里还多活了15年。如果陈凯歌不自作聪明删改原著，老老实实地忠于司马迁的版本，不仅不会有他和高璇的编剧纠纷，观众也不可能纠缠于程婴和韩厥的“密室断背”，从而被其中很多暧昧的台词逗得哄堂大笑。

最让人失望的是，陈凯歌没有给赵孤一个身份，一个最伟大的身份，没有他就没有历史上的韩赵魏三家分晋，赵孤其实是赵国的创始人。除了对战国历史略懂的人，试问有几个看了电影后明白赵孤的本名叫赵武，只知道他在电影里的名字叫“程勃”，这个名字也让正常观众产生了另一种生理反应——喷饭。陈凯歌其实用《赵氏孤儿》只证明了一件事情，他是最擅长讲冷笑话的一位中国导演。

□巴克（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