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醉生梦死》男主：导演在“性侵案”阴影下坚持拍电影

李鸿其和郑人硕

凤凰娱乐讯（采写/秦婉、摄影/卡卡西） 台湾导演张作骥自卷入性侵案后，声誉跌入谷底，但他却在案件审结前完成了自己的新片《醉·生梦死》。尽管在首映当天他入狱服刑，但该片却最终入围第52届金马奖的10项大奖。除了感叹金马奖没有因为“劣迹”而惩罚艺术之外，人们也难免对张作骥的这部作品产生好奇。在抵达台北报道金马奖的第二日，凤凰娱乐专程观摩了这部影片，并专访片中两位男主角李鸿其和郑人硕，试图在这个作者缺席的荣耀时刻，获得更多的信息。

《醉·生梦死》讲述的是一个母亲、一对兄弟和一名房客共处一屋的悲伤故事，张作骥试图描绘母性带来的压力，影像压抑，情感张力极强，片中除了展现母子情、兄弟情之外，甚至还有在张作骥电影中首次出现的同志情，而几场重口味的戏份也令人咋舌，仿佛看到了一个在绝境中完全释放自己艺术表达的张作骥。

而由于经费拮据，无人施以援手，张作骥使用了表演经验并不丰富的几位演员挑大梁。男主角李鸿其是第一次拍摄电影，但他以浑然天成的气质型表演赢得瞩目，斩获了台北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桂冠，被台媒称赞“演活了在命运中仓皇和挣扎的灵魂”，在形象上也颇有李康生的味道，他入围本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也是唯一一个台湾本土影帝种子，被寄予厚望。

另一位男演员郑人硕曾在《暑假作业》中有激情表现，《醉·生梦死》是他的第二部影片，他演绎的“硕哥”是一个资深牛郎，人际关系复杂，在片中不仅由直变弯，和女性、男性都有大尺度激情戏，牺牲不小。他与李鸿其相似，先行将台北电影节最佳男配角收入囊中，在金马奖的实力也不容小视。

李鸿其

【李鸿其：张作骥在绝境中仍然坚持拍电影】

金马提名影帝，与董子健惺惺相惜

凤凰娱乐：知道自己入围金马奖是什么样的反应？

李鸿其：很开心，其实一开始我是不让自己刻意去看名单的，故意叫我朋友帮我看。我们在同一个房间，然后我说：“有你就叫我，没有就当作没有发生”。然后他就叫我了，很高兴的呐喊。

凤凰娱乐：因为你同时提名影帝和新演员，是否会在新演员上更加稳操胜券？

李鸿其：说不定另外一个入围新演员的女孩子很厉害，而且我相信还有很多厉害的演员，只是刚好没有遇见而已。就像一个歌唱比赛你拿第一届的第一名和第二届的第一名，没有办法比。

凤凰娱乐：有没有看过自己对手的电影？

李鸿其：我看过小董的，因为他来看我戏，我不得不看他的戏。哈哈，其他的我都不会刻意去看，看了会让我觉得有压力。

凤凰娱乐：他好像说你是他最大的劲敌？

李鸿其：他也很棒，我们碰过三、四次面，就是互相分享，祝福他。

凤凰娱乐：对他印象怎么样？

李鸿其：正面！虽然我们年纪差不多，可是我觉得22岁的他很稳重、很沉稳，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得的事情，而且这是一个很棒很有才华的演员所表现出来的。

张作骥入狱前坚持拍片，在心中他是最佳导演

凤凰娱乐：张作骥导演如今正在服刑，他拍《醉生梦死》的过程中正好处在一个比较低潮的时期。

李鸿其：对。

凤凰娱乐：他有哪些表现？

李鸿其：我觉得他很用力、很努力。在他身上能看见对电影的热爱。我自己想过，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动都不想动。在一个打到谷底、绝望的时候，他还是坚持在想电影这件事，没有其他。可是当他出事的时候反而是很多人不会帮他的，他却自己把电影拍出来了。

凤凰娱乐：他不能来参加这届金马奖，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吗？

李鸿其：我觉得他在我心目中，已经是最佳导演了。当然，他也是我的恩师，他在一个逆境中，没有这么庞大的经费、又没有大咖帮助他，最后用一个最简单的方式来拍，我觉得已经很难了。我在想，如果给他经费几亿，给他大卡司，对他来说更有利，会达到另外一个层次。

曾做导演组工作，被张作骥引导成为演员

凤凰娱乐：这是你的第一部电影？

李鸿其：对，高中时我一直在学表演，我没有强调一定要当电影演员，我只是喜欢创作，同时我也很喜欢音乐。

凤凰娱乐：你还做过鼓手是吧？

李鸿其：对。就是喜欢玩，我觉得拍电影就是在玩。

凤凰娱乐：你一开始与张导合作，做过一些幕后的工作是吗？

李鸿其：当然，就是在《醉生梦死》里面，帮忙扫扫地，搬搬东西，演员下戏的时候帮忙关灯。之前《暑假作业》的时候，我就帮忙去站门口。

凤凰娱乐：导演是怎么发现你的？

李鸿其：我跟一个朋友去看电影，然后片商看见我，觉得我这个气质适合张作骥，本来张导演就是我在台湾非常喜欢的一个导演，我想，那就去当工作人员吧，因为我自己也拍东西，然后自然而然地他就把我当演员了。他说可以试试，一开始我说不要啦，因为我有点反骨，我不想被他绑住。后来他就用他的方式慢慢引导我成为演员。

凤凰娱乐：他用什么方式？

李鸿其：他很自然而然，假装让我跟演员对戏，因为我是工作人员，要陪他们排练。结果渐渐都开始讲我好不好，当然我也觉得导演应该是要找我演戏了。就是彼此不要错过的默契。

与蚂蚁培养感情，尸体爬蛆是实拍

凤凰娱乐：那你什么时候真正进入演员状态？

李鸿其：定妆。

凤凰娱乐：真正进入角色呢？

李鸿其：其实没有刻意，我觉得当你进入的时候，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像我之前讲话蛮有礼貌、咬字会比较清楚一点，可是到了电影里就变样了。那个发声的共鸣点我已经回不去了。

凤凰娱乐：据说你们几个主演一开始就生活在一起，也没有剧本。

李鸿其：对，就互相当导演，今天我来拍你，来导你的戏，有点像台湾人当兵，能躲就躲，导演是长官，我们快点躲在一个地方睡觉。

凤凰娱乐：为了饰演你的角色老鼠，你做了哪些功课？

李鸿其：我觉得就是好好地生活，比如今天我在台湾的景美市场，我就会是景美市场的老鼠，但是我如果在士林市场，就会是另外一个老鼠，因为我会跟那里的地形、那里的人变成一样。其实里面讲很多当地的谚语，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乱讲。

凤凰娱乐：这部电影很多情节刻意不交代清楚，拍的时候会不会犹豫，会问导演“我在演什么“吗？

李鸿其：人生可能就是这样，常常会想“我现在在哪一个位置？哪一个状态？我在做什么事情？”就像这个月，金马入围的时候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可能会有一点压力、有一点竞争。我觉得是合理的。我们没有剧本，是因为我觉得信任很重要，导演讲什么就是什么，我觉得他就是统帅。

凤凰娱乐：片中有很多场戏，蚂蚁在你身上爬，你是怎么去控制的？

李鸿其：我已经跟蚂蚁培养了一段时间了。随便一件事情，我都必须要做功课。比如蚂蚁的路径怎么跑？我必须一个月之前就要培养它了，所以自然而然就像养宠物一样，达到一个默契。

凤凰娱乐：最后那场尸体爬蛆的戏是怎么拍的？

李鸿其：演员躺着，妆化好，泼一桶蛆上去。是真的蛆，特技就不像了。我觉得好的导演，他知道可以躺一个假人在那里，只是那个情感就不会那么真。那是跟我培养那么久感情的雪凤姐（片中母亲的扮演者），她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我的情感会很饱满。

凤凰娱乐：她不会害怕吗？

李鸿其：她一直在尖叫啊。你知道吗？当我要走进去的时候，她一直在尖叫。我会告诉我自己，好难过，如果真的是我妈妈，她在死之前，一直不断地尖叫，我没办法放任，这就是生命。

愿来大陆发展，喜欢娄烨贾樟柯

凤凰娱乐：你之前自导自演过一个短片，是个兄妹乱伦题材，为什么会喜欢这种重口味？

李鸿其：有时候会想，感情到底是什么？因为台湾最近一直在探讨同性合法婚姻的话题，包括美国也是，但是我在探讨，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我对这个人有感觉，是不是不需要分这么多关系。

凤凰娱乐：有没有想来大陆发展？

李鸿其：很有兴趣啊，我看到很多很棒的导演，比如这次来的贾樟柯导演，我在学习表演的时候一直都在看他们的戏，比如娄烨。我比较喜欢艺术导演。因为他们是很真实地去探讨社会，问题不可怕，诚实面对社会最可怕。如果我们诚实面对自己的不足，就会很好。

凤凰娱乐：对，有没有新的戏在准备？

李鸿其：有，但是还在选，因为我必须要脱离《醉生梦死》，我不能总在底层，会换一个类型的电影。

郑人硕

【郑人硕：为演牛郎去体验生活，演基情戏不做保护】

对手逐个评：王千源如同老师，柯宇纶演技内敛

凤凰娱乐：当初自己入围金马的时候，意外吗？

郑人硕：当然很意外，当初拍这个戏的时候，并不是说抱着一定会拿奖或者入围的心去拍，在大家这么不好的时间和状态下，大家一起去完成这个作品，从上到下都一致，这个感觉非常过瘾，有革命情感。

凤凰娱乐：你拿到台北电影节的奖项，是不是也对金马有一些期待呢？

郑人硕：多少会，这个片子让更多更多人肯定，是我们所有人的重点。

凤凰娱乐：那有没有看自己几个对手的戏？

郑人硕：我每个都看过。《念念》是我最先看的，宇纶哥（柯宇纶）他很内敛，他没有太多的言语，没有太多肢体动作，但是他的内敛跟眼神的传递，非常非常好。《青田街一号》里的少怀（张少怀），我认识他很久了，也很清楚他的个性，他那种表演方式是我们这一代很少见的表演方式，很突出。如果要我去用他的方式，现在的我可能还做不到这么到位。

我本身不是学戏剧出身的，因为我的人生经验，跟我的历练太多，父母亲也都不在，很多事情必须要我一个人承担，必须要我一个人抗。所以舞台上的方法和技巧，我或许不会。而白只在《踏雪寻梅》里，舞台张力跟魅力非常好。那王千源老师，就不用说了，之前他的《钢的琴》我也看过，这一部也是老师等级的厉害。我觉得每一个对手都很好。

张作骥教诲：越是在低潮，越要做得更好

凤凰娱乐：张导演如今在服刑，拍《醉生梦死》的时候，也算一个低潮期，有没有受到一些影响？

郑人硕：其实我很佩服导演的就是，当时他已经有这么多事情在身上，他又要督促我们大家，带领我们大家一起把这个事情做好，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一个人面对剧组这么多人，要把每个演员牵引到对的位置。接下来他采用剩余的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他永远都把拍戏摆在第一位，因为他很热爱电影，他拍电影只是为了责任。他觉得很多东西必须要真实呈现给大家看，然后不要太过于塑造，或是捏造。张导演他坚持的就是比较写实，比较生活，比较情感方面的东西。

凤凰娱乐：他在片场有没有流露出不好的状态？

郑人硕：其实有，非常非常多。所有演员里面我跟导演认识最久，也跟他最久，他最清楚我，我也很了解他，所以在戏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我自己过去真实经历过的。然后导演觉得，我有这么多情感的素材在身上，比人家强很多了，这种东西别人没有经历过，他只能用演，而你是可以转换的，所以他一直不断地提醒我说，经验和历练是你身为一个演员最大最大的养分，要好好把持住。他也教我让我跟他看齐，在最低潮的时候，在最没落的时候，不要那么轻易就抬不起头，不要那么轻易就不往前走。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把自己做得更好，站的更远，这样别人才能看得起你。别人都是论作品，如果不是论作品的话，那也没什么好谈的。

角色性向变化：众人皆平等，需要爱和安全感

凤凰娱乐：电影里你好像更加强壮一些。

郑人硕：因为导演刻意让我吃胖的，我原本就差不多是现在这样子。当时我还练练练，因为我觉得尚禾的身材很好，那我就必须要练一下，我要比他好才行。后来导演就私底下找我去骂了一顿，他说你知道你的角色设定吗？那我直接跟你讲，你就是要当一个红牌的牛郎，还需要靠脸蛋，还需要靠身材才可以吸引客人吗？他一定是靠他的技巧跟手腕，所以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练得那么精壮，吃回去！我要你肉壮！而且你作息不正常，每天喝酒，又暴饮暴食，怎么可能会瘦呢？我就觉得，真的有道理，好吧，我就继续再吃回去。然后再把它减回来。

凤凰娱乐：你的角色，有一个性向的变化，不知道它算是变化还是暴露了本性，你是怎么理解的？

郑人硕：其实变化跟本性都有暗喻在里面。人一辈子一定要面对很多人，一定是有男有女。有时这个男生对自己的兄弟有特别的情感在，很正常，对自己的女朋友又爱又恨也很正常，所以导演觉得，这是我自己的特质。他希望把我塑造成这样，也希望我要去接受，不管男生跟男生，女生跟女生，或男生跟女生，在这个世界里面，大家都是平等的。做的方式都一样，需要爱，需要被爱，大家都找安全感，找出口，所以他一直跟我强调说，你没有比较特别啊，你只是多了一种选择而已，这样子的你还不好吗？

大尺度戏份：不做安全措施，男男戏起生理反应

凤凰娱乐：你在《暑假作业》里也拍过大尺度的戏，这次也是，你是一个很能放开自己的演员吗？

郑人硕：对于演员这个工作，我自己觉得，我没有比人家富有，我也没有什么背景，我只能一步一脚印，从头开始干，也没有任何的表演基础，也不是科班出身，所以我只能慢慢做，做到让人家觉得我是可以做演员的。而且我这个演员可以把自己全部都交给任何一个导演，看你怎么把我塑造，我都无所谓。

所以我在台北电影节拿了奖之后，主持人问我，你当演员的体验是什么？我就说，其实做个演员，我的灵魂要给导演用，我的身体要被整个剧组用，因为必须要让剧组信任你，你也要信任剧组，你也要信任导演，导演也要信任你。所以全部都给，没有问题。不管那个导演我都愿意给。

凤凰娱乐：拍男男激情戏时，做了什么准备吗？

郑人硕：其实我们一直在做准备，但是导演就觉得，不需要我们准备好的状态。

凤凰娱乐：你们做了安全措施吗？

郑人硕：完全没做，我是完全没有做。因为我觉得真实的触感，你去碰到了，碰到了你会痛，你会抓到东西的感觉比你演出来的痛跟抓住的感觉更真实。导演问我，你需不需要干嘛干嘛，我说导演不用，我没有想那么多，做演员我就是豁出去，或许只有这次机会，没有下一次。

凤凰娱乐：会有生理反应吗？

郑人硕：其实是有一些，因为在电影合作时，我和尚禾已经产生感情，我们相处时间非常非常久，半年多，所以其实已经有一些感觉在。

凤凰娱乐：但是你回到生活中，你觉得有影响吗？

郑人硕：生活中多多少少有，而且很直接，我之前会把男生只是当做一个朋友的代号，现在我会把男生当做一个知己，相处之后会发觉，同性之间他更了解你，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有一些反应，或者在什么时候会说什么样的话，所以跟他们讲话，特别舒服，没有什么遮掩。我觉得最大的改变是这样子。

为演牛郎而体验生活，上班被小圈子排挤

凤凰娱乐：《醉生梦死》里你那个角色好象应该象征着“生”，一直在乞求生存的状态。

郑人硕：这个角色其实很讽刺。每个人从小到大，其实都是抱着学习，都是抱着生存的观念，一直在打滚。只是每个人在打滚的过程中，选择的方式不同，有些人选择当老师，有些人选择当学生，有些人选择当商人……而我跟他们其实也一样，只是我选择的方式是去做牛郎，我去欺骗女生。听起来特别讽刺。

凤凰娱乐：演牛郎这个职业有没有事先做功课？

郑人硕：有。当然有做功课。这个必须要做功课的。我自己亲自上班了，做了1个多月，快2个月。不是每天，中间有间断。

凤凰娱乐：你会做一些他们做的事情吗？

郑人硕：当然会做啊。其实我是很被排斥的，他们并不认识我，我也没有跟他们说，是因为拍电影要来实习。我就直接跟他们说，我要来这边上班，但是我平常白天有工作，不能每天上班之类的。那么在这个圈子里，他们其实已经有一个小团体跟小社会，我进来他们当然觉得，我是不是在抢饭碗。所以刚开始上班的时候，会把我孤立在最外延，不让我靠近他们的客人。

凤凰娱乐：怕你抢客。

郑人硕：对。

凤凰娱乐：那你对客人做的最大尺度的事是什么？

郑人硕：就是她需要我抱抱她，抱完以后，可不可以亲她一下，我说亲哪里，她说嘴唇可以吗，我说应该没问题，如果这样子你会比较舒服的话，我就也可以做，然后你觉得有点困难的话，你亲我一下，我再另外私底下给你小费，原来是这样赚的。我说好，那我亲。

凤凰娱乐：所以你是最拘谨的一个公关。

郑人硕：对，因为我必须战战兢兢，因为我怎么知道，如果真正做了一些越举的事情，明天是不是不用来上班了，是不是学不到了，而且不知道导演何时开拍，我必须赶快把自己的功课做好，然后融入角色，不能让拍戏的进度落后，不能让大家等我。

愿来大陆发展：我很好配，CP值非常高

凤凰娱乐：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郑人硕：目前还没有，但是有四、五部电影在排，也有内地的，还在过滤剧本。

凤凰娱乐：有没有想过来大陆发展？

郑人硕：非常非常希望。希望大陆各位名导演和名制片人可以找我，我很好配的，CP值非常高。做一个演员，本来就是让越多人知道你，越受肯定。现在内地的电影工业也蓬勃发展，规模跟资源也越来越好，也是台湾这边要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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