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纲:学艺别说成为艺术家 先努力成为一条好狗
2016年09月06日 16:20
来源:人物
作者:谢梦遥
郭德纲:在德云社有一个惯例,所有膨胀的人都是先拿高老师开刀,因为高老师第一艺术上好,第二老实。郭德纲:我自个儿说的相声,我都不想回头看,我做的节目我也没看过,我拍的戏我也没看过,不爱看这个东西。
郭德纲
原标题:《人物》独家对话郭德纲|看到有一些个负面的东西,谁谁谁正在骂你,我总想的是这东西过去之后,我耀武扬威那个状态,一想到这儿就好兴奋
曹云金、何云伟永远是敏感词。德云社的演员接受《人物》采访时,会对这两人尽量避而不谈,即使迫不得已提到,也小心翼翼地用“曹、何”指代,仿佛念出全名就有罪过。郭德纲经纪人会删掉提纲里的所有相关问题。所以并不意外,当《人物》记者向郭德纲问起与徒弟的那些恩怨时,旁边的宣传立马试图打断。郭德纲摆摆手,“没事,来,说吧,不碍事。”他接着说了下去。最终,他说了很多。
这是8月3日晚,在上海,东方卫视《笑傲江湖》节目录制完成后,郭德纲在化妆间里接受《人物》杂志采访。前所未有的,他详细地聊到了“叛徒”与回归者,聊到了后来引来热议的德云家谱,也聊到了讲究传统与规矩的相声戏班如何管理、改造。德云社尚未对外发声的当下,这次长谈像是对未来风波的某种回应。
谈与徒弟的恩怨
“很微妙,很多事情是外人所无法理解的”
《人物》:你在《笑傲江湖》里说过,“亲手养起来的徒弟,想把我亲手弄死”。当时这句话,我想知道是有点艺术性,还是说是真的?
郭德纲:真实的情况远比这些个要血淋淋一些。(《笑傲江湖》宣传试图打住这个话题)没事,来,说吧,不碍事,真实的情况远比你们所了解的要血淋淋得多。
其实孩子们还是单纯,就是走早了,最要紧的一句话就是你远没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人物》:那怎么理解“叛徒”和艺成之后出山这两件事的分别?
郭德纲:艺成了出山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的目的,收徒弟,我不是为了给你们都留在我身边的。最重要的一点,我能挣钱,我不是指着徒弟吃啊,并不是说我卖不出钱去,你们挣一场钱一百,好,都给我50、给我60,我不是,对不对?
我给你捧成岳云鹏了,你挣的钱,80%也是你自己的呀,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就是因为我爱这个玩意儿,我喜欢,我看这几个孩子要说相声得多好啊,我给你捧红了。捧红了,你要有个仁义道德呢,咱们皆大欢喜,对不对?你远没有必要说出去,哎呀,我一落生就会这么些个节目,我跟那儿没有关系。
正常离开应该。甚至你言语一声,师父我准备在哪哪儿去干,我给你写一匾,开业当天,我还能去。然后比如你在哪儿,我到那儿,以后每年过节你回来看看我,我演出路过那儿,咱们爷儿俩聚聚,这不很好吗?
我欢迎这样的徒弟,你说比如房小满(房鹤迪),在东北长春干,齐鹤涛在呼和浩特,就是外地这种学生有很多,这不都挺好的吗?
举一个例子吧,今年9月份,德云社收筱字辈的孩子,就是岳云鹏开山门,我们新整理的家谱,其中有这么几句话,就是某些人,因为被开除了嘛,其中就是“逢难变节,卖师求荣”,“欺天灭祖,悖逆人伦,逢难变节,卖师求荣”,我觉得有这几个字,你就能明白当时的恶劣情况。
但是其实之前,我还是不愿意说这些东西如何如何,你不管怎么说,儿子再混蛋,他也是你儿子呀,是不是?可是现在呢,我后来一想……
《人物》:曹云金在家谱里边吗?
郭德纲:你到时候看,如果说我的家谱里边有名字的就是我徒弟,没有名字的,我们都会有一个解释。你比如说后边鹤字科,我们现在已经开除4个了,为什么开除?谁谁谁怎么样,谁谁谁怎么样,有理有据。
包括赵云侠,新家谱都写上了,在云字底下会有一个备注,赵云侠几出几入,颇多反复,暂留察看。现在赵云侠回来演出,不叫赵云侠,叫本名,你只是我们一个普通员工,你不是云字科的弟子。说日后如何,那咱们再说。
(注:8月31日郭德纲发表了一条有关家谱的微博,其中一张图片上写道,“另有曾用云字艺名者二人,欺天灭祖悖逆人伦,逢难变节卖师求荣,恶言构陷意狠心毒,似此寡廉鲜耻令人发指,为警效尤,夺回艺名逐出师门”。另一张图片显示,鹤字科中有四人,一人被“革除师门”,两人被“清门”,一人“暂留查看”。)
《人物》:刘鹤春回来了,还能用鹤字吗?
郭德纲:刘鹤春走,是因为感情纠葛出家当喇嘛去了,不到一年也就回来了。这个没问题,他走了之后,家谱里也有他,只不过后面有个小批,备注,某年某月,在哪哪出家,我们得知道这孩子去哪儿了。
《人物》:但是赵云侠……
郭德纲:他那另当别论。我也没伤心,因为我了解他的为人。再一个呢,怪可怜的,爱听点闲话,爱听别人的挑唆离间。包括当初内奸,人家怎么说,他怎么听人家的,这最后上了当了。包括临回来打个电话还让人给害了,这就说明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人物》:这个家谱制定是今年开始的事吗?
郭德纲:其实一直在整理,但是我就狠不下心来,有些人,出家谱的时候你写他不写他,到今年,我狠下心来了,有的人注定一生不用来往,而且要给留下的人一个交代。
对呀,人家好些个忠臣孝子,你怎么跟人家交代?对不对?当年一出事,闹的那么大风波,人家李云杰、李鹤东,人家哥俩怎么做的?人家憋着把家里房子卖了,然后怎么怎么样。是,咱是不需要他,但是在那个时候,他能说出这个话来,那就是忠臣孝子,对不对?你得对人家孩子有个交代啊,合着人家跟那些个拿着刀要杀我的人一个待遇,咱们良心过不去。
《人物》:郭鹤鸣他算被开除的?
郭德纲:他底下有几行字,欺师灭祖,手段卑劣。他是隐藏得最好的。没有人知道。外界没人知道,我之前也不愿意说这些,但是这次我们都会写到里面。很多事情是你们不了解的。没必要,也没意思。但是如果说最后有一份家谱在这儿,那就没办法了。
《人物》:像赵云侠是不是因为他离开后,去了曹云金那儿,这就算背叛了?
郭德纲:两回事。当然他那个事情是一个个案,因为他这个人跟他的为人处事,包括他交朋友那些个状态什么的,很戏剧性,所以我们是把他单独列出来,我曾经说过,赵云侠回来个10趟,走20趟,我都允许和接受。
《人物》:是三进三出吗?
郭德纲:不止,应该是。
《人物》:我听说去年你让他回来过一次,但没成功是吧?
郭德纲:对,去年他也说回来,也说回来,然后。也是准备说他回来,他要发一个什么声明,后来他又说他不愿意发声明了,他说有一朋友告诉他,发声明会被人骂,他说我还是不发声明了吧。那不发不发呗,你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
《人物》:那就必须要发那声明才能回来?
郭德纲:也不是必须,你有一说法呗。人家这些人,这么兢兢业业的,怎么着似的,然后你就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你们还干不干?你们后台有没有规矩?而且你们都签了经纪合同,所有人。
《人物》:怎么没打官司呢?
郭德纲:其实我们律师是已经开始介入了,包括赵云侠到走到现在,他还是欠着公司的钱呢,你这个没有说法不行,说回来就回来,说走就走。
《人物》:合同签订违约金是100万,你追要过吗?
郭德纲:我没有忍心过。我们其实当时什么违约金100万什么的,也无外乎就是参照其它演艺公司的标准公司。你去看看那些个影视公司,培养一个明星出来之后,你要不干了,最起码几千万,而且你几年之内不得从事这门艺术,这是规矩。当年也有人就以这个为借口,不能如何如何,其实这都是天地良心的事情。
《人物》:我们做一假设,现在赵云侠回来了,如果曹云金回来你会要吗?
郭德纲:有的人是可以回来的,有的人是不可以回来的。
《人物》:他是不能回来的?
郭德纲:这是到时候你看我们的家谱,他一定会有原因,为什么。对不对?
《人物》:所以这种感情现在还是没法开解的?
郭德纲:很微妙,很多事情是外人所无法理解的。
《人物》:我注意到德云社两个“云天”,两个“云侠”——刘云天、李云天,潘云侠、赵云侠。这是为什么?你要把这个字继续下来?
郭德纲:它是这样的,它不可能一个科里边有两个一样的字,为什么要起个艺名?无外乎是便于管理,两年一科,一说你是什么字的,就知道你是哪年入学的。
之前有潘云侠,潘云侠后来呢,一个是嗓音变声,一个是后来家里希望他做生意,就不干了,你不干这个,你就没必要再占一个字了,那就倒下来呗,倒下来“云侠”就给别人呗。
《人物》:这些字是在你的谱系里边,比如“侠”字、“天”字,你都是要用的。
郭德纲:你之前有一个了,你就得留着它呀。后来你说你不用了,你干别的去了,你干吗拿我一字走?你炒菜去了,你带我一字走干嘛呀?那肯定就留下这字给别人。
郭德纲李菁等人
谈三年学徒两年效力
“你先别说成为艺术家,你先努力成为一条好狗。”
《人物》:相声讲三年学徒两年效力。你怎么理解这句话呀?
郭德纲:三年学徒,两年效力,这是过去的老规矩。就是你来找我学相声来了,然后拜师了,拜师之后呢,按过去的规矩来说,不管是清末的,还是民国的,其实都是这个状态,拜了师就跟着师父一块生活,早晨起来做饭,拾掇屋子,扫地,给师娘看孩子,打发你们买东西去。没有说天天就是教你学相声,没有,你就是跟着干活。
所以说这个相声界的老先生一说,值得自豪的就是我是给先生干过活的,我给师娘抱过孩子,这是自豪。说明什么?说明你是按规矩来的。
这样的过程当中呢,可能一年半,可能两年了,师父带着你去上剧场、上园子,他演,你在那儿看,看完之后晚上回来伺候着喝酒、收拾屋子,师父还有的抽大烟。但是不累了,高高兴兴了,给你说两句,就记上这几句。
然后再慢慢慢慢,会两段三段了,然后带着你,来演一个吧,演一个。这样的话,有个三年、几年的时间,逐渐台上越来越丰满,下来哪不对告诉你,慢慢的越会越多,然后给你提供机会,大约三年几年,你就成功了。
成功之后,可以算一正式演员了。比如最早后台,他们有打厘一说,所谓打厘什么意思?就是你不能拿整份,比如整份十块钱吧,但你没有资格拿整份,比如你拿个半份,给你5块或者给你多少钱吧,就这个意思。一直到你有资格拿整钱了,你算正式演员,你不是学员了。
这之后呢,有两年挣的钱都是师父的,为什么呢?前三年找你要学费了吗?管你吃了吧?管你住了吧?你来的时候是什么都不会的一伙计,现在你满身能耐,出门你又可以自己做生意挣钱了,是不是你应该孝敬师父?你要没学出来,是不是就不用孝敬了。你要学出来,你得孝敬师父。怎么孝敬呢?这两年的钱,挣出来钱都给师父,师父不给你就拉倒,师父好心眼给你个零花,你就拿着。
这两年之后,就算行了,你报答师父了,正式地摆下酒席,请行业人都来,这是我徒弟,来多少年了,现在正式出师了,跑在江湖路上,你们大伙儿多关照,是我徒弟。打这儿就算你正式出门了。摆枝是拜师那天,这个是最后,就算结业了,这个意思。打这开始,出门去演出去了,不管走到山南海北,一提我是谁谁徒弟,只要是同行,对你都有一个照应,那么你要做的是,三节两寿你要挂在心上。
《人物》:就这个规矩来讲的话,似乎在2004年、2005年那时候你还沿用这个方式是吧?
郭德纲:我只是借鉴了这句话。三年学徒,我是按着师父来的,两年效力,我没要过孩子们的钱。这就是为什么,后来好多时候因为师徒闹得不愉快就在这儿。
三年学徒,何止三年,有的五年、六年都有,但是最后我也没指着谁说挣了多少多少钱,拿来都给我,没有。
岳云鹏红成今天这个样子,德云社跟他分账也是二八,他拍一电影挣多少钱,80%是他的,德云社只要20%。一个经纪公司培养一个艺人,它也不可能这么收钱啊,费多大劲把你捧成这样?
你包括有些个最初的人吧,甚至也提到了,“我们在德云社当年挣得少,哎呀,我们才挣什么几百块钱”,我只能说这个是孩子们丧尽天良。
你比如说2005年,我们刚刚有商演,刚刚到外面去演出,这一场多少多少钱的时候,其实他们是没说实话。你在小剧场演出,我们2005年到现在,小剧场演出没有变,为什么没有变呢?有一场100的,因为你那个水平只能挣100块钱,有一场500的,有300、有200,按你的水平来。
他们说,呀,我这个在德云社我才挣100块钱,他没说实话,为什么呢?第一,你说的是你刚开始开钱的时候,你挣100。第二,一周六天,加上周五、六、日下午三天,这就是九场,一周你挣900块钱,就这一个月,就三四千块钱,这是2005年。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小剧场挣这么几千块钱,你上个班,你也挣不来。
然后,所谓的商演,是我商演带着你。我说三个,然后你你你,你们仨去助演,没有人要你,就是我愿意带他。这次带他,下回带他,倒班挣钱,那个去一次,最早的时候,从最早就演这么一个,也没低过5000块钱一个。
要如果说这一周你跟我出去4回呢,你就拿两万。这两万他不提,一个月呢说演36场他不提,他只说我一人100块钱。他给你打一马虎眼,他成心地说我在这儿不如意。这孩子们,得拿雷劈了。
《人物》:台上徒弟都拿你砸挂,台下他们敢吗?
郭德纲:没有人敢。一个都没有,不敢。
《人物》:这就是这行的规矩?
郭德纲:对啊,台上无大小,台上你是个艺术人物,这个人唱京剧的,唱小生,上台之后,谁都说他是儿子,但到后台,他就是老艺术家。
《人物》:有人犯过这个错误吗?不懂事的孩子。
郭德纲:没有。那么不懂事的人也熬不到后来,熬不到后来。因为这孩子们,熬这个过程啊,挺艰难,不会有人犯这么低级、简单、没有智力的错误。
《人物》:现在学徒还需要扫地吗?
郭德纲:依然会有,但不是那么刻意地让他们去扫了,过去我们是刻意的,做卫生,特别干净地做卫生,然后会有老师在暗处监督。这一场扫地就结束你的艺术生命,一看这偷懒了,这马上就当时开除,立即收拾东西走。
《人物》:真的发生过这件事?偷懒的就当场开除?
郭德纲:有啊。本来这孩子干活干得挺好的,老师一过来干活,然后老师躲开了,在别处看着,一看这主儿上桌子,坐那儿端个茶杯喝水,一会儿老师就下来了,你收拾东西吧。
这就是我们的规矩,说艺术是顶尖的,不要,没用,扫个地你都偷懒。
《人物》:那刚才举的这例子,里边这主角是谁啊?
郭德纲:这个就没必要了,就是当初有这么一个鹤字科的一孩子,很正常。
《人物》:谁来执行这个呢?
郭德纲:有时候高(峰)老师,有时候栾云平。
《人物》:有的小孩有时候会说这种话嘛,他说我想成为你,我想成为大师,类似这样的话。
郭德纲:也没人说。因为我们从一进门就开始洗脑,就先告诉,你连一个人都不算。所有徒弟都算上,像岳云鹏他们从小挨的骂都无数了。你和狗站在一起,你不如狗的价值高。你先别说成为艺术家,你先努力成为一条好狗。
《人物》:但这话都有点类似于人身攻击了?
郭德纲:就是,你必须人身攻击,你把他摁到泥里边,完整地打碎他所有的自尊,从头再来。你不能尊重他。
《人物》:你经历过这个过程吗?
郭德纲:我没经历过被人骂,但是我所经历的这些,比被人骂还狠,我这40来年,够80集电视剧了。
郭德纲
谈班规十条
“你为什么干不好?就是因为你没有规矩。”
《人物》:你很注重相声规矩,为什么这个东西对你这么重要?
郭德纲: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中国相声后来那么尴尬,就是因为没有规矩。这很重要。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般收徒弟都说这是师父,还有三位先生,引、保、代,这个听说过吧?
引师什么意思?保师什么意思?代师什么意思?对不对?引师是引见师,你想拜他,我给你引见,这叫引师。保师呢,我保证你对徒弟好,我也保证这徒弟不会犯错。
代师呢,是代笔,过去没有会写字的,最后得有这么一个写帖子的,门生帖,这帖子你来写吧,今天谁谁拜谁了,写拜师帖,这个不能白写,这算你师父,代笔师。后来,尤其这两年,我就不爱说这个,所谓代师,说代替师父教你,师父教不了让他教,那你收徒弟干嘛?他不是代替教徒弟,他只是替你们家写东西的这么一人,文书、秘书。这么个意思。
《人物》:你是一个特别讲究相声的规矩、传承的这样一个人,我知道初一、十五后台还要上香来拜祖师爷。这个习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郭德纲:其实从有德云社这个小园子开始,我们就一直这样,包括从张文顺先生去世、侯耀文先生去世,我们把这个事情做得更大一些了。
《人物》:有小园子,就是2005年在天桥乐那儿,就开始摆上牌位了?
郭德纲:对,因为之前剧场不是你的,你想后台,你说我这定一祖宗龛,上一祖师爷,你不可能,你演10天你走了,人家怎么办?
《人物》:初一、十五,上后台要拜牌坊,像这样的规矩,在你当年学艺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开始流失了?
郭德纲:早就没有了。“文革”就没有了,那一解放就应该没有了。
《人物》:所以你当时想把这些规矩重新恢复的时候,会不会有些身边人说这些是过去时代的东西?
郭德纲:我身边的人都是喜爱这些才来的,你不认可我这套体系,从根儿上我就不会交往你。
1998年,我认识你,一聊天,你满嘴的新名词,看不起一些传统,咱就不来往了。你说这能坚持到2005年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人,那肯定是认可我这一套。
我们供祖师爷,供东方朔,东方朔是汉朝人,他也没说过相声,无外乎是有一个精神领袖。一个行业要是没有信仰的话,它好不了,一定有这些个无形中约束的东西,这就跟戏台后台一样,十大班规,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为什么?它是几百年在实践当中总结出来的,你这行业要想好,就一定得遵守。你为什么干不好?就是因为你没有规矩。
《人物》:十大班规是咱们自己制定的,还是前人总结的?
郭德纲:戏班也有,各个不同的剧社其实也都有调整。后台也都挂着十大班规。其实很多东西是很科学的,不许带酒上台不应该吗?演出前喝醉了上台,能让你上吗?这不就是班规吗?对不对?这很正常的,其实都是有利于演员的。
没有一个固定的。其实从过去来说,各个剧种,各个剧团,它也是有各自的调整。当然有些个东西可能就是时代的变迁了,它不一样了,但是总的来说,也是从精神面貌、后台的有利于团结,以及艺术的传播上,它都是种种的约束,其实是对的。
《人物》:“班规十条”那几个字是你写的吗?
郭德纲:我们打印的吧,我那字不好看。
《人物》:现在班规还贴在后台吗?
郭德纲:南京德云社吧,因为天桥那德云社是一直要拆,所以后台有点零乱,原来后台是挂着整个的家谱,现在都拆了,等弄完之后重新弄。
《人物》:我知道你们规矩是后台不许外人进的。
郭德纲:是,不光外人不许进,家属都不许进。说你在演出,你媳妇找你来了,不能去。你要上后台来,你老公今晚上这演出费一分钱都没有。
《人物》:现在这个还执行呢?
郭德纲:那当然了。你到手术室那儿,你看哪个大夫切到半截,然后家长、家属都进来,跟你一块看?规矩就是规矩,有事外边说去。
《人物》:有没有不懂的徒弟违反这些规矩?
郭德纲:有啊,有啊,扣钱呗。那当然扣钱了。有没有这规矩?有。知道不知道?知道。知道还犯?是成心吗?成心扣两回,但是无意中扣一回。
《人物》:扣多少钱?
郭德纲:那就看你今天挣多少钱了。那肯定没有了。
《人物》:那班规执行得还是挺严的?
郭德纲:那当然。现在还不错了,老规矩,过去人家还兴打徒弟,打是打,咱不能这样做,只不过规矩还是要执行的。
《人物》:但是话说回来,2006年在做摆枝仪式的时候,徒弟只是鞠躬,没有下跪,按规矩来讲要下跪的,为什么不做?
郭德纲:我们要考虑到社会舆论问题。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了解你这个行业,在你这个行业里名正言顺的事情,外人他不会理解,由此会给你带来一些负面的舆论,磕不磕头是在你心里的事情,不拘泥于这一个形式。
《人物》:但是2006年的时候,你就对舆论比较有谨慎吗?
郭德纲:2005年红的,但是那会儿德云社已经干了好多年了,要是从1996年算,那会儿已经是干了将近10年了。我们通过这10年来,对社会现象、舆论情况、老百姓心态,包括整个行内行外的这些个事情,我们基本上,10年你还不掌握吗?你就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并不是说非得我坐个椅子上,你给我磕4个头我就好开心,没用,那都在心里的。鞠个躬,这新事新办这挺好。
《人物》:郭麒麟违反过班规吗?
郭德纲:他也谈不到什么违反不违反的,你说他上后台,他也没有家属,也就是我,这也犯不了这个班规。其他的,喝酒啊什么,打架他也不至于。
《人物》:一次都没有过?
郭德纲:没有。甚至来说,有的时候不算事还得罚他。
我记得好像有一次,是他们队的吧,没来得及换供果,就是后台祖师爷龛那儿,包括侯耀文先生跟张文顺先生那个神位前,他会换供果,就是哪一个队在这儿演,到那个时间必须要换。不是每天,那也太浪费了。比如说一周啊、两周。反正需要换,好像他们那队没换,好像也不是他的错,但因为他在那个队,于是就责令,就是把郭麒麟的演出费扣掉。
《人物》:这是你的决定?
郭德纲:对。
《人物》:一般人也不敢下这个决定吧?扣少班主的钱。
郭德纲:你有个说法,最起码来说,从下边来说,他有队长,队长往上报有演出部,演出部往上报还有演出总监呢,一层一层的。但正好那天我就赶上了。
《人物》:你那天也刚好在现场?
郭德纲:对,就是我赶上了。是说他了,也谈不到生气,就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没有生气的事,顶多是不对了,不对就说怎么解决就是了,生气也是这么办,不生气也是这么办。
《人物》: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外国人和女性向你拜师?
郭德纲:女的经常有,不是一次两次,但是因为也都知道,我规矩不收女徒弟,这男徒弟还学不明白呢,那女的她更学不明白,跟着一块裹乱,别费那劲,咱不能耽误人家。我们这规矩就是不收女徒弟。所以外边你只要听哪个女的说我是郭德纲的徒弟,那就是诈骗。
谈儿徒、义子
“谁说郭德纲克扣谁谁钱,我说这就是丧尽天良,我还真没拿钱当回事。”
《人物》:你2003年就开始招儿徒。那个时候其实你已经那么不容易了,养活自己都有点费劲,为什么会想到要把那么多徒弟养在家里,供吃供穿?
郭德纲:那你说怎么办呢?你得让他认头去学。他学相声一定是有一个传统的艺术模式,这就跟当年唱京剧一样,京剧绝没有说函授就出了京剧艺术家的,他一定是手把手一对一地这么教。
《人物》:但为什么要自己去带徒弟,把自己先吃饱就好了。
郭德纲:那我不带谁带啊?对不对?而且我知道只有这种方法,它才能教出合适的相声艺人来,它绝不是说我因为原来干朗诵的,我现在就能转行说相声了,那是两回事。
迄今为止,为什么说这个行业能做商演的,几乎别人没有呢?它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只有市场是检验艺术的标准,唯一,别的没有。说你拿奖,什么评个级,那是人为可以操纵的,唯独说这一场8000观众,你怎么左右这8000人?他还不是发票,发票来不了这么多人,他也不能街上去轰,他也不能保证现场不闹,他也不能保证他准乐。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
《人物》:如果说你现在再养儿徒的话,我们都可以理解了,因为不缺这点钱了。那时候自己吃饭都困难,为什么要想到做这样一个事情,还是因为传统都是这样,你只是尊重了传统?
郭德纲:就是因为太爱相声了,当年在卖出票之前,我们就在小剧园子坚持了十年,十年很辛苦、很尴尬,要不是因为爱这行,你就坚持不下去。
我老拿那个做比喻,卖鱼,卖三天不挣钱,鱼都死了,你就得想法去干点别的,你能坚持十年卖鱼,就是因为你喜欢卖鱼,相声也是如此。
《人物》:有一点挺有意思,你会负责徒弟的婚礼,这不是相声的规矩啊。
郭德纲:不是。
《人物》: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德纲:孩子们都不易啊。我跟你说,他们都净外地的,在北京能结婚,这代表着成家立业了,你不得对他好一点吗?是不是?几乎每一个我都这么管,给钱,给他买钻戒,给他订衣服,给他准备酒席,不找他要钱,现场我们再出席一下,把他家长都接来,让孩子风风光光的,劝他们好好过日子。几乎吧,不管是张鹤伦也好,包括之前走的这什么。
《人物》:最开始要这样做的时候,是王惠的意见还是你的意见?
郭德纲:这个意见,我们是统一的,这是统一的。因为我们俩人,说实在话,实在是拿钱不当钱。因为像我媳妇呢,当初她父亲是天津比较大的一个水果批发商。挺会花钱。包括为了让他闺女唱大鼓,就花到天津曲艺界的冤钱呐,无计其数。所以说她从小呢,也是拿钱不当钱,愿意给别人花钱。
我呢,也是,我对钱没有概念,没有概念。所以说这是好事,花点钱让他们高兴,我们觉得特别高兴,特别开心。所以说后来有时候一聊天,谁说郭德纲克扣谁谁钱,我说这就是丧尽天良,我还真没拿钱当回事。
《人物》:你现在有两个义子,一个是陶阳,一个是李鹤东。
郭德纲:其实要说起来,是于谦的徒弟,都是我干儿子。
《人物》:但李鹤东是你正式收的。怎么想到收李鹤东?因为他相对来讲就不是太出名。
郭德纲:李鹤东是李云杰的亲弟弟。年少无知的时候呢,爱跟人出去打个架啊,或者斗殴什么的,经常受伤。他的父亲是当年一个挺大的企业家,后来就去世了,到今天死因不明,然后他母亲呢,一宿之间头发就白了,然后就瘫在床上。哥儿俩照顾母亲照顾十多年,一直到送了终,所以说我就知道这哥儿俩是好人,是好人。
然后李云杰唯一的挂念就是他兄弟老出去打架去,后来呢,我就给他出主意,管我叫干爹,上德云社来学相声,我看着他,省得出去打架去。
《人物》:这是一时兴起,还是考虑多时的事?
郭德纲:这个不用考虑多时,听到这个事情之后,就会做出一个判断,就是这个事情就可以做。一说呢,他也挺愿意,然后就来了,来了开始跟着听课,慢慢的就有兴趣了,后来就说相声了。
《人物》:那你怎么知道他人性好呢?既然打架。
郭德纲:他不管怎么说,他们哥儿俩能对这母亲养老送终这个状态,就说明他本性善良。至于打架,无外乎是年少轻狂。
《人物》:你现在家里面还有儿徒吗?
郭德纲:没有了,就都大了。
《人物》:你也不打算再收儿徒了?
郭德纲:不现实了。我岁数也大了,我也照顾不了他了,你说再来个七八个,10岁、8岁的,这不现实了。
《人物》:在家里面,一方面你说是你很喜欢安静,但另一方面,我又听说你特喜欢徒弟在那儿打打台球,打打牌,说你特喜欢那个感觉,是这样吗?
郭德纲:我们家那地下室,有个台球案子,岳云鹏他们去了,就愿意跟那儿打球啊,他们跟那儿玩什么的。书房是在二楼,当间隔一个一楼,这样还不会太闹,而且我还能感觉到他们是在下边玩了,我就觉得很好。但是你要上来上书房闹来,我就给你骂死你了。
《人物》:书房可以进吗?
郭德纲:可以进。也分谁,当然能去我书房的人就没有外人,基本上就是徒弟们。但是外人,我几乎很少说邀请上家里头书房来坐一坐,能到书房跟我坐那儿谈事的,就不是一般人。
《人物》:外人可以到家里来,但不能上书房?
郭德纲:对,你可以来了一楼客厅坐,是可以,说能上二楼,那,就跟当年梅兰芳先生似的,不是每个人都能进书房那屋的,你的身份不够。
谈企业管理
“真的,你说我就这么熬着,我管理人才,我上市了,熬到我95了,我衬35个亿,有什么用啊?”
《人物》:你跟赵本山老师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很多的时候他收徒都是成名的角儿,但是你之前都是自己一手培养的。
郭德纲:因为没法,我们这行没有成名的角儿。
《人物》:你有没有想尝试那种模式,各地去搜罗?
郭德纲:其实在我昨天出来的时候,我们演出部刚拟的一份合同,就是接下来要正式对外招演员了。
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们所用的演员都是我自己培养的。这个有几个问题:一个就是你无法保证成才率,第二个就是你无法保证一个人从童年到成年之后他的性情的变化,你不知道你把他培养出来会出现什么情况。
所以这种直接招正式的、完整的、成熟的演员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确实也是省事,我们之间没有这么多人情在里面。我觉得你台上可以,你台上值300一场,你也觉得在别处挣50,到我这里来挣300,你认头,你跟我签一合同,就是签五年、十年、八年,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你走了,我们没有付出任何心血,只是招员工。
这样的话呢,对我们现在来说呢,是很大的帮助。因为马上,长春德云社要开了,上海德云社,我们还准备在洛杉矶搞一摊。之前停滞的(剧场),都是因为演员的协调问题,所以我们准备要招兵买马。
《人物》: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能有8个队了。
郭德纲:8个队不止,现在德云社400多个学员和演员,现在就已经6个队了。如果那样的话,如果人合适的话,50个队我也敢。我是在哪里都能开德云社,我现在唯一的原因就是我派不出这么多合适的人来,你等着成才这帮人,有的还得等三年,有的等两年,所以过程当中会有很费心的事情。
《人物》:但你之前为什么没想到用这种模式呢?
郭德纲:之前没有成熟的演员,这个市场也是跟着我们的成长逐渐地成立起来的,你想找,没有。哪有这么多来了之后就能干活的人?没有。
《人物》:外聘演员来,听起来这是一挺大的改变。我知道德云社内部有一个类似董事会的机构,是它决定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郭德纲:其实我自个儿就代表董事会。因为人越用越需要,你实在是自己培养自己弄的话,等不了根本就。而且外边确实有一些好材料,是可以能够伸手拿来就用的,那干嘛费那个劲去?
就说我们该培训的培训,但是最起码你就不用等米下锅了,踏踏实实的,慢慢地教着这些人,有好的你就往上提拔,不耽误事。
《人物》:德云传习社怎么不继续办下去了呢?
郭德纲:种种原因。我们最早跟北京戏校还联合有办班,我们自个儿有培训班,再加上我们有科班,就是我们的办学机构太多,这样的话导致老师就分散不过来,其实人也就这么些人,最后我们还就合一块,比如科班该招的招,简单一点。云字科、霄字科,这是我们的科班,我们单独还有一个培训,叫德云传习社。关键就是它这些重复你知道吗?
《人物》:怎么看待一个传统戏班和一个现代化的娱乐企业的矛盾和平衡?
郭德纲:这个矛盾就在这儿了。你比如说人家文化公司、艺术公司,人家招的就是成熟的演员,你来就是一场多少钱,一年多少合同,如何如何,你挣多少钱是公司的,这个很好。我这个呢,有点像文化公司呢,可是有点像富连成,富连成是京剧班社,这孩子来了,跟这儿一学学七年,七年之后毕业了走吧,外边搭班去了,他永远会有这个师徒感恩。
但是我们这儿就是什么呢?这是毕业之后。先是富连成,毕业之后,然后我们就成文化公司了,给他留下吧,他自个儿心里不平衡。因为这个孩子他十几岁来,他没有在外面忍饥挨饿,被什么工厂的老板打过,哪的经理骂过他,同事们欺负过他,那个有几回事之后,他会知道世事的艰辛,他再什么踏踏实实的。
他在你这儿直接就毕业了,你又把他捧红了,他留在你这儿上班,他老觉着我是不是吃亏了?就我这身能耐,我要上外头去,还了得呀?这就是人品性的问题。
《人物》:那德云社有没有想过请一些职业经理人来管理?
郭德纲:这个行业,咱难就难在这儿了,职业经理人来了之后,容易被气跑了。
因为这个独特的艺术行业,说相声的,他聪明,他一个人要有三个脑子,而且他们想事情的方法和普通的外边的员工、和艺术类的其他工种是有区别的。所以说现在我们从外边招演员来,倒可以用上职业经理人,但是说你手把手教起来的自家的孩子,除了我儿子之外,其他人我都没有把握。
《人物》:有用过职业经理人吗?
郭德纲:我想过这个事情,因为我就知道不可能,我就不费那劲。我明知道这个东西不行,我干嘛费那个劲?
《人物》:为什么刘鹤英成了副总经理?现在大家把他当作鹤字科的师弟呢,还是德云社的高管呢?
郭德纲:他依然是鹤字科的师弟,他跟大伙儿在一块还依然如此,只不过鹤英呢,是我们这儿挺认真的这么一个好孩子,事无巨细都操心,一点一点的,从开始给大伙儿帮忙,到最后,他算德云社副总经理,这是完全是能力的原因。很多事情,你交给他会很踏实,他也不嫌累。
《人物》:某些程度看,德云社是家族企业,另一方面,你愿意信任不是你的家族的人,这种信任是怎么建立的?
郭德纲:他们在我心中都一样。我这个人是,我有点聪明,所以说很多时候,有人说哎呀,家族企业不好,这个东西分怎么说,它自有它的好处,你说你外边那种经纪公司、文化公司全是外人在一起,也有它的弊病。
过去来说,买卖家不用“三爷”,舅爷、少爷、姑爷。关键你不会用,你用好了都一样,你干嘛把亲人逼成了外人呢?你怎么就不能把外人弄成亲人呢?
《人物》:但是是不是三姑六舅的、侄子就都来了?亲戚都进了这个公司。
郭德纲:这个是肯定会有的,大家没有工作了,去吧,但是来了之后,我们没有说信任我们家亲戚呀、兄弟呀,你如何如何,来了都是干这些个别人也能干的活。来,看库去,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一月就挣这点钱,天天坐那儿看着库嘛,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算了。我绝不能说,哎呀,这个是我弟弟,来来来,你是演出队队长,我不会的,我不会的。你找我来,你是找工作,你不是来搅和我的,我还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
《人物》:你讲到要引入新的演员,是不是未来可能德云社会从这种传统戏班,会慢慢地有一个改造过程呢?
郭德纲:不会,会两条轨道并行。就是之前那套依然会存在,但是我们也不排除新的这个,就是做艺人经纪公司似的,不管你是山南海北说相声的,觉得你好,就招你来,招你来,咱们谈呗,谈好了公事,经纪人带着你,给你安排你的工作。
《人物》:有的人,张云雷、张鹤伦,你在力捧,但高峰和孔云龙,按你的话说是“正在向艺术家的方向发展”,让他们守小园子。
郭德纲:这个东西,他也在命,他也在运。你比如高老师,你让他去拍个电影去,他不会感兴趣,他会觉着在小园子站着说的40分钟,然后他就好开心,这就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东西你不能愣如何如何,所以说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人物》:那需不需要做点心理建设?因为从我们外人看,孔云龙和岳云鹏,一同进的门,他还是你的四大弟子?
郭德纲:我的选择就是因为我看透了他了,他愿意这样,我才帮助他这样。你愿意在小园子,好,那就待嘛,他本来就想好好说相声,你非让他当个篮球明星,那不是你害了他吗?那不是找打架吗?他如果说愿意成为岳云鹏的话,他自会表现出来。按基本功来说,他们都比小岳岳强,很多传统节目,小岳岳说不了,所以这东西就很难说了。
《人物》:很多人来德云社,都冲着逗来的,既然那么多想逗的,逗和捧之间怎么平衡啊?你拍板是吧?
郭德纲:不拍板,来了之后先看一大概齐,你就这样,你逗,你捧,或者你们来回倒着试试。
《人物》:所以你不是一个强势的班主?
郭德纲:这个不能强势,因为这个东西它不是强势的问题。因为在慢慢的磨合的过程当中,他们自己就会改变,你要问我,我、于谦老师、高峰老师,我们仨,最爱捧哏,就是捧哏那种幸福,是外人无法理解的,就没法跟你讲,只有你干了这行,还得成为好演员之后,你才会知道,捧哏怎么那么开心呢?那挺难。
《人物》:岳云鹏膨胀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表现呢?你是怎么管理的?
郭德纲:在德云社有一个惯例,所有膨胀的人都是先拿高老师开刀,因为高老师第一艺术上好,第二老实。
艺术上好,他可以藐视权威啊,拿他开刀;然后脾气好呢,是你欺负他不会有什么损失。所以之前到现在,只要是膨胀的人,头一刀准是先杀向高老师,都是我比他强。其实他们都捆到一块也赶不上高老师,只不过人膨胀之后,他一定会有这么一个。
《人物》:这事发生之后,你会马上要着手?
郭德纲:不用。膨胀这东西,两种处理方法,一种就是你就让他胀,胀,胀到最后炸了,他就死掉了。包括之前有些孩子,为什么我最后迫不及待地需要他们走呢?就是我没有挽回的必要了,不想要你们了。你要说拉个鸡眼、切个痔疮,你还能治病,你就是人癌,而且你留下来会传染给别人。
《人物》:你怎么看待德云社壮大之后的这种责任?大家也许会赋予它很多责任。
郭德纲:我真是没想着如何如何,因为很多时候你的设想跟最后实现,它是两个样子,说这是搞一什么德云帝国了,或者是全天下说相声的都归我管了,对我来说一点兴趣都没有。德云社就到今天这个状态,我就很知足了,说明年不能干了,解散了,也挺好,这个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诱惑力,我并不在意这些。所以我也没想着日后,你首先这么想,我的野心就是说相声,就是唱戏,就是说书,我就好开心了,说你给我三千个亿,你告诉我什么上市,我听不懂,我也不感兴趣。
《人物》:但是你会不会想成为一个很好的企业管理者呢?
郭德纲:不需要。没意思了,我的兴趣不在这儿。
《人物》:有评论说,如果你真正会懂得那种灵活的管人方法的话,其实有一些损失不会发生,有些人不会走。
郭德纲:不好玩,不好玩。人这一辈子一定要跟唱戏是一样的,你老好不行,我甚至说这一段时间,比如一个多月、两个月,也没人骂我,也没什么事,我自己都嘀咕,这个人生要这样平平淡淡那就没意思了,所以这个东西就是,人的一辈子就是玩。
真的,你说我就这么熬着,我管理人才,我上市了,熬到我95了,我衬35个亿,有什么用啊?我的爱好还是去说个书,去唱个戏,完事炸点酱,吃点面,我就够了,我终生的愿望现在可以满足了。至于其他的,天下说相声的见我面都磕头,祖宗来了,我不感兴趣啊,我觉得不好玩。
郭德纲于谦
谈一个刻骨铭心的地方
“从4000一直降到1000,从1000到最后不用你了。可那会儿那1000块钱对我来说都很管用。”
《人物》:歌颂型的相声,你只说过一个《你好北京》,现在没说了?
郭德纲:对呀,没人让我去歌颂。也不好说。
《人物》:你觉得这十年来,对于相声,你的想法有什么变化吗?
郭德纲: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我大概十年前就把这一切看得差不多了,我这些年只不过是遵照着走而已,变化就是岁数越来越大了,有的时候不愿意说这么多。
《人物》:你说相声扒词,老先生会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下来,你当年也是这么认真吗?
郭德纲:最起码,你要想严谨,你必须这样做。我也这样做。你包括一个虚字儿,一个什么,这都得写上。
《人物》:但现在德云社的人还会这样吗?
郭德纲:要强的孩子会,捞饭的就不会。
《人物》:能管到这么细吗?
郭德纲:管不到,因为有的人他就是那个命,他就是开场挣一百块钱的命,你也没有必要让他去要强,后台七个人都是马三立,都是侯宝林,这七个节目怎么安排?谁在前谁在后?一定有开场的命,一定有倒数第二个的命,你今生今世就是挣200块钱的命,你看住你这一碗就好,你让他们都成底角儿,都成岳云鹏,咱还演不演了?
《人物》:因为现在他进入演艺圈了,你有告诫过他在演艺圈,该怎么做吗?
郭德纲:不管,不管,爱怎么的怎么的,吃亏也是你自己的事。
《人物》:你对相声曾经有过有误区的时候吗?
郭德纲:所谓的误区只是表演上有过。1996年第三次到北京,一直到2000年左右吧,应该是那四五年里边,其实是我相声思考得最多的地方,到底怎么说相声,怎么才能说好相声,包括后台怎么运作,把这个营销做好,那四五年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它应该是整个这一块的定型期。
《人物》:但那几年恰恰是最落魄的时候是吗?
郭德纲:对啊,你只有在落魄的时候才能考虑这些问题,我现在在台上,我说什么观众都认头。那会儿不行,一定要精益求精,而且那会儿你自己还掌握不了方向。
《人物》:你遭遇过被观众轰下来吗?
郭德纲:没有。我打说相声就没让人轰下来过。不乐的时候有过,小的时候。
《人物》:1996年之后有没有了?
郭德纲:1996年(以后)没有。
《人物》:那现在有没有想到再继续成立相声联盟啊?当时2009年你在做这个事,后来怎么不做了呀?
郭德纲:因为这东西实在是没有益处,就是你想的跟别人想的会不一样。我是德云社,你是一个王二相声社,张三相声社,我想的联盟是咱们混到一起,我带着你们,你缺钱我给你钱,你这儿没人了,我去给你帮忙,你有什么事,我演出再带着你,想着都是好的。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不这么想,他想的是怎么能从你那儿多要钱?怎么能不花钱,让你的人来帮忙,怎么能多跟你商演。但是别人谁骂你,他还跟着一块骂,就是这一行的劣根性,你根本就无法恩典他。
《人物》:有没有一段你的相声或者视频,是你再也不想回头去看的?
郭德纲:我自个儿说的相声,我都不想回头看,我做的节目我也没看过,我拍的戏我也没看过,不爱看这个东西。
《人物》:13年前,你在安徽卫视,做过一个橱窗48小时当小丑的节目,那个视频你回看过吗?
郭德纲:我没看过,我就是最近,好像很多人翻腾出来,有些个截图什么的,那是哪一年?
《人物》:2003年。
郭德纲:2003年,安徽。
《人物》:你还记得?
郭德纲:我记得,哎哟,那个地方我是刻骨铭心。
那会儿印象特别深。我在那个台做节目,好像开始一场一期节目给4000块钱,挺开心的,你算算,一期给4000,一个月四期节目,后来人家就给3000,再后来给2000,再后来给1000。
他老觉着想省钱,然后4000,给3000行不行?咱们真缺钱啊,真等着钱用啊,可以。你说可以呢,他老觉着,又给多了,从4000一直降到1000,从1000到最后不用你了。可那会儿那1000块钱对我来说都很管用。人不用你就不用你了吧。一直到后来,两年后,就是所谓的郭德纲红了之后,他那个制片人从台湾打过电话来,就问总导演,郭德纲是当初咱们那个郭德纲吗?是。电话那头沉默了将近一分钟,说某某某骗了我了,说当时一个主持人跟他说的,别用郭德纲,他永远不会红的,这个台湾投资方就相信了。当然后来那个电视台还满处说“都是我们捧红了郭德纲”,我心说1000都不给,你就捧红我了?那个节目就是在那个时候做的。
《人物》:那个节目,特别是橱窗48小时那段,你担心自己的儿子看到吗?你愿意让他看吗?
郭德纲:那有什么?也不是你拦得住的事。以前的所有事情都能给他看,这是爸爸的艰辛历程。
《人物》:《相声50年之现状》那个演讲式的相声,实际上写了多久啊?
郭德纲:那不用写,我所有的节目都没有像你们想象中,正式地坐那儿写东西,都没有,就是零零碎碎的这么几块纸,写几个字就是一个作品。
《人物》:但这个感受是大概什么时候形成的?
郭德纲:这个感受大约是在之前一两年,有些个段落是零零絮絮地在舞台上说过,只不过到那一天是把它攒在一起了,弄了这么一个节目,《相声50年之现状》。
《人物》:有没有坚持你的原则而放弃的演出?
郭德纲:其实有的时候还是有我的底线的,因为每个人想的不一样,甚至比如做节目,编导认为这样很好,你认为的跟我想的不一样,因为每个人对艺术的理解不一样。但我也不会说跟人家翻脸怎么的,咱们谈。我觉着这有问题,它会不好玩,我们不是不配合你,我也不是嫌累,关键我真是觉得你这个问题如何如何,咱们说服他,最后的目的不是为了好吗?对吧。一般情况下,他都能接受。
你看其实做节目也好,演出也好,很多事情我都愿意妥协。但涉及到专业方面,我不能够接受。
《人物》:你这个话不落地这个功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厉害了?
郭德纲:本能,打小,本能。这个也不是说学的,他学不来,你反应,你脑子跟嘴同时,而且甚至嘴要比脑子还要快,甚至你刚说仨字,我就能想到后面你要说什么,在你没说完的时候,我这话就到了。这是本能。
谈同行是冤家
“咱们这儿,我就怕你不给我讲理,我敢迎着你,走,手拉手,咱们台上一会儿讲理去,对不对?”
《人物》:有一点你跟其他的艺人不太一样,其他艺人遇到一些争议话题的时候,他们会主动避开,但是你是有时候会放到相声是去砸挂,特有意思。
郭德纲:多好玩啊?多好玩啊。你越躲他越来劲了,你迎上前去,他走了。而且好多时候,前提是你得不亏理。本来你就亏着心,你再迎上去,不得让人弄死?对不对?咱们这儿,我就怕你不给我讲理,我敢迎着你,走,手拉手,咱们台上一会儿讲理去,对不对?所以我不怕。
《人物》:这经纪人会头疼吗?经纪人听这得着急吧?
郭德纲:经纪人已经让我给训练出来了。
《人物》:在你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出名的时候,你就是算一张大嘴吗?那时候就经常向同行开炮吗?
郭德纲:那会儿说的也多。后来我聊天,同行们有时候说,说你这个太横了,我说我这么横,你们还欺负我呢。我的反击无外乎就是说两句话,你们的动作是憋着把我弄死啊。德云社台底下,那好些个专业演员,戴个墨镜、戴口罩,在底下拿个本、拿个笔,他逮你某句话,然后出门之后总结汇总,上有关单位去汇报去,他憋着是取缔你啊。
《人物》:但这个事是怎么泄露出来的?
郭德纲:嗐,他们那伙儿不团结。
《人物》:有人告诉你了?
郭德纲:他们自个儿,就喝顿酒,打起来了,明儿就上这儿告密来了。你甚至包括零几年,2006、2005,他们憋着上天安门静坐去,这不都是他们北京相声界干的事吗?
这是他们内部人跟我说的。要不说他们单纯呢?他们可能策划打算50个演员嘛,上天安门静坐,要求有关部门取缔德云社和郭德纲。这后来他们那儿有一个老师姓刘,这姓刘的老师拦他们,说你们不能这样做,郭德纲那儿有这么几千个粉丝,咱们要去的话,粉丝们会骂咱,那不去了。
其实他们糊涂啊,他们要真去,哪是粉丝的事啊?我到现在特别恨这个刘老师。他要是不拦着他们,我就省大心了,你知道吗?这一堆人,都得弄起来。
《人物》:现在跟同行之间呢,释然了,还是其实内心还是有纠结?
郭德纲:他们好多了,可能岁数也都大了。我也无所谓的事。
《人物》:郭麒麟看到别人怎么骂你,会不会不服,跟你说一些什么?
郭德纲:不会,他从来没提过。而且他本身跟我想的一样,他也知道根本就不叫事,所以要别的家,我估计全家人抱头痛哭似的,对我们家来说,丝毫不影响,就是因为这种心态,才活到现在。但凡心眼窄,坟上土,三尺五。
因为我们家性格就是这样,不往心里去。我奶奶活到98,我特别继承了我祖母的这个特点,天大的事,你活该,那是你的事,我才不往心里去呢,而且每当看到有一些个负面的东西,谁谁谁正在骂你,我总想的是这东西过去之后,我耀武扬威那个状态,一想到这儿就好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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