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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放映修复版《活死人》,恐怖片背后隐藏着三十年社会变迁史


来源:凤凰娱乐

第73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有一大波修复后的影史佳作亮相“威尼斯经典单元”,其中包括两部上世纪70、80年代的经典恐怖片,乔治·A.罗梅罗执导的《活死人黎明》,约翰·兰迪斯执导的《美国狼人在伦敦》、这两部电影被选择,足以证明恐怖电影——这一类型片种对流行文化和电影史,都不乏其深远影响。

活死人三部曲中最经典的《活死人黎明》海报

凤凰娱乐讯 在第73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有一大波修复后的影史佳作亮相“威尼斯经典单元”,其中包括两部上世纪70、80年代的经典恐怖片,乔治·A.罗梅罗(GeorgeA. Romero)执导的《活死人黎明》(TheDawn of the Dead,1978),约翰·兰迪斯(John Landis)执导的《美国狼人在伦敦》(An American Werewolf in London,1981)、这两部电影被选择,足以证明恐怖电影——这一类型片种对流行文化和电影史,都不乏其深远影响。

同时,今年也是全球恐怖片爆发的一个大年,不仅好莱坞制作出品了一波佳作,包括刚刚拿下北美票房冠军的《屏住呼吸》,以及上半年口碑不错的《招魂2》、《女巫》、《科洛弗道10号》,圣丹斯爆款的《阴影之下》,以及即将登上院线的《女巫布莱尔2》。

温子仁新片《招魂2》

其他地区也佳作迭出,仅亮相于戛纳电影节的就有“影评人周单元”的法国文艺恐怖片《生吃》;“展映单元”的韩国两部票房大作《哭声》、《釜山行》;以及刚刚在中国大陆受到不小称赞的极低成本处女作《中邪》。

在青海First影展收获好评的《中邪》剧照

是以,这个节骨眼上威尼斯电影节对两部经典的回顾显得别有意义,缘由在于《活死人黎明》《美国狼人在伦敦》分别代表了恐怖片范畴里的两个亚类型,丧尸片恐怖喜剧,前者是僵尸片兴起的原始推力,后者还复兴了狼人传说在好莱坞恐怖片里不亚于吸血鬼的重要构成。 

我先简单回顾下这两部的影响力,结合论述两位导演,乔治·A.罗梅罗和约翰·兰迪斯他们对电影史及类型片的贡献,最后还对比下新世纪恐怖片的发展。

丧尸片大师:乔治·A.罗梅罗

乔治·A·罗梅罗

丧尸,又名活死人,百度百科的解释是:丧尸(Zombie),是一种不死生物。

这个概念来自巫毒教的传说,还可以分成两个亚类型,一个是能将活人感染成丧尸的,一个是不具有感染活人能力的,两种类型都有很多品种,其产生缘起又有各种各样的解释,生物病毒、核辐射、外星生物寄生、圣经传说里的邪恶物种,甚至人的进化突变,都有可能将活人转变成丧尸。

但公认,将这个虚构物种或说名词带进恐怖片范畴,并影响深远的,非乔治·A.罗梅罗莫属,他使得丧尸直接摆脱出巫毒教传说,进而成为全新形象的怪物出现在影视剧里。

乔治·A.罗梅罗的活死人首部曲《活死人之夜》

其执导的“活死人三部曲”(《Trilogy.of.the.Dead.1968-1985),直接奠定了丧尸片必须具备的几乎所有标准:

(1) 丧尸本身没有任何的意识和思考能力,完全是靠本能在活动,其原理至今不明,但科学家发现,可能跟人体大脑里主掌本能的脑干有关;

(2) 丧尸只爱吃温暖的人肉,从而主动袭击人类;

(3) 丧尸咬到的人死后也会变丧尸,并会攻击人类,不分亲疏;

(4) 丧尸被人类打击时,除了直接打击其大脑部位,否则不会死亡,不管如何去伤害它的其他部位,丧尸还是会继续活动下去;

(5) 丧尸行动迟缓,动作僵硬死板,活人可以利用空间和身体灵活的优势,避开并击杀丧尸。

后来所有的丧尸片几乎都延续了这几个标准,偶尔虽有局部创新,但大致还是遵循这5个原则,就像机器人电影里,大部分还是尊重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一样。

活死人系列第二部《活死人黎明》

丧尸片诞生后,让当时的观众又感到刺激又头皮发麻,因为大规模的丧尸汇聚成丧尸的海洋,且成群结队缓慢前进,追杀活人扫荡一切所产生的恐慌,造成观众的心理压迫,这里面其实还有丰富的寓意所在,下文另述。

其实对于我国大部分80年代成长起来的观众,影响最大的是三部曲里最后一部《丧尸出笼》(又名《活死人之日》,1985年公映),其血腥,其暴力,其对人心灵的震慑程度,都让看过的人津津乐道口碑相传,又爱又怕。

活死人系列第三部《活死人之日》

在当时迅速崛起音像制品里的录像带时代和随后短暂的VCD时代里,有两部电影是永远想租都租不到的,一是《丧尸出笼》;一是彼得-杰克逊的Cult经典《群尸玩过界》,可见,除了情色片外,暴力血腥加刺激永远是广大人民的最爱。

《丧尸出笼》DVD封面

实际上,世所公认的还是三部曲里的第二部《活死人黎明》最为经典,也承载了乔治·A.罗梅罗最多的思考。

《丧尸出笼》(《活死人之墓》截图)

在这部电影里。他不仅延续了《活死人之夜》的种种优点,场面扩大得更为广阔,还将动作戏和感情戏融入更多思辨。

最重要的是除继承了《活死人之夜》里对种族主义讥讽的寓意,对政府代表的暴力机器批判外,《活死人黎明》还加入了对“消费主义”的戏谑,他把公众当做“消费驱动下的行尸走肉”来大肆嘲弄;他还把女性角色上升到新的层面,更强悍,更细腻;对喋喋不休,只说不做的媒体更没给什么好脸色。《活死人黎明》还用购物中心里的丧尸和模特的平行剪辑,构筑出“消费社会里被物质所驱动的人类就像行尸走肉”的生动类比。

在结尾,他道出了“只注重物质的消费社会”必然会毁于人类贪欲的寓言,即使物质丰富,但乌托邦式的社会也永远不会长久,人类内心互相争斗、占有欲、毁灭欲造成的破坏远远高于丧尸们能造成的危害,他对人类前景其实极具悲观。《活死人黎明》里有最具讽刺的一幕:身上佩戴着首饰的丧尸反被劫掠者们抢劫。

这恐怕就是威尼斯电影节选中这部电影做经典回顾的原因吧。

除此之外,威尼斯电影节对乔治·A.罗梅罗一直青睐有加,把他做为类型片作者看待,2009年,威尼斯电影节还把其执导的《死人岛》放到了主竞赛单元,可惜片子拍得实在不怎么的,但这对一直不被艺术电影领域正眼看待的恐怖类型片来说,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死人岛》剧照,但电影豆瓣评分仅4.8

2004年,执导过《300勇士》和《超人大战蝙蝠》的扎克·施奈德交出的处女作,就是《活死人黎明》的翻拍版;2008年,史蒂夫·迈纳也执导了《新丧尸出笼》。

2004年新版《活死人黎明》

这两部片子成就都一般,了无新意不说,原作中的深刻寓意都荡然无存,仅仅是动作戏加快了节奏,视效更加撩人眼球一点,这也是相当多后来者的翻拍版和跟风之作共同的弊病:更简单更粗暴,纯粹为了感官刺激,有的甚至更粗糙。 

跨类型片领域的高手:约翰·兰迪斯

约翰·兰迪斯其实是个跨类型片的高手,他不仅擅长恐怖片,还擅长动作片和喜剧片,他还是喜剧片一个亚类型“洋葱电影”的鼻祖。

但他在喜剧领域的成就最高,因为他非常擅长讲笑话,常常在片场都逗得工作人员忍俊不禁,这也可从他大量参与其执导电影编剧中可以看出。

约翰·兰迪斯

1973年,他就以编导处女作《Schlock》,是以大猩猩肆虐南加州为题材的低成本恐怖喜剧,这也预示了他将来的职业道路,不是恐怖片,就是喜剧片,或者有两者交织在一起。

让他名气大增的是1977年的一部低俗喜剧《小银幕大电影》,这也是目前恶搞电影“洋葱电影”的鼻祖。

《小银幕大电影》是所有恶搞喜剧的鼻祖

电影在短短90分钟片长里,对时事新闻、广告、情色电影、功夫电影、灾难电影、间谍电影以及黑帮电影等类型进行恶搞,这也是约翰·兰迪斯之后的作者标签——跨类型但以喜剧为主的创作。

这个特色也让他于1979年拍摄了另外一部歌舞喜剧电影《大青蛙布偶电影》,这是影史上第一部布偶结合真人所共同主演的电影,票房评论均取得巨大成功。

约翰·兰迪斯出演的《大青蛙布偶电影》剧照

1978年,环球影业看中了他,让他执导九易其稿的校园喜剧《动物屋》,这片在商业上取得巨大成功,300万美元的投入换来当年位列全年北美票房榜第三的7000万票房。

《动物屋》剧照

迄今为止,该片的影迷还在津津乐道一个传说:当时为了撑门面找来的大明星配角唐纳·萨瑟兰在决定出演时并不看好该片,所以当商定片酬时,面对一次性支付4万美元(比主演还高)和上映票房收益分红的两种选择时,他选择了前者,如果他当时选择了后者,迄今为止,将有近4000万美元进帐。

《动物屋》名列美国历史总票房榜第58位,同时捧红了胖子谐星约翰·布鲁奇。

真正让他成为全美家喻户晓人物的是1980年的《福禄双霸天》,这部电影几乎让所有后世的无厘头电影都受益匪浅,影响全球。

它不仅是第一部海外票房超过国内票房的美国电影,也是约翰·兰迪斯把各种类型元素揉捏在一起的集大成之作,有动作追车,有载歌载舞,还有各种的俏皮话和隐喻。

可以说,1980年代和1990前半期,香港所有的无厘头戏剧电影,都有它的痕迹,周星驰抄师最多的无疑也是这部电影和当时另外一部经典喜剧《空前绝后满天飞》。说《少林足球》和《功夫》没致敬它,打死我都不信。

一言不合就开跳,路人随性就加入,《福禄双霸天》直接影响了周星驰的创作

1981年,约翰·兰迪斯又受环球影业拜托,拍摄了力志复兴早期恐怖元素的电影,这就是技惊四座的《美国狼人在伦敦》。这一类型的滥觞正是早期环球独步江湖的绝技——将中世纪的传说,狼人和吸血鬼搬上银幕。

《美国狼人在伦敦》海报

1935年,斯图尔特·沃克执导了世界第一部狼人长片《伦敦狼人》,制作发行方正是环球,而且环球随后在1941年拍摄了更加惊悚的《狼人》,这部片就是《美国狼人在伦敦》的原型,除了设定时代不一样(《狼人》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其它剧情几乎照搬。

《狼人》整体基调悲情

风格上的区别最重大,约翰·兰迪斯除了结尾致敬前者,其它地方把《美国狼人在伦敦》当做一部恐怖喜剧拍摄的,而《狼人》整体悲情,狼人悲哀的宿命令人同情。

《狼人》的主演就是《美国狼人在伦敦》开场,主演对话中致敬的小朗·钱尼,他是环球公司在1940年代最重要的恐怖片明星。

小朗·钱尼

他的父亲也是大明星,朗·钱尼,默片时代可以媲美卓别林的巨擘,代表作是《钟楼怪人》和《歌剧魅影》。

1923年版本的《钟楼怪人》

严格来说,《美国狼人在伦敦》艺术内涵不及原作,但它之所以在影史留下自己独特的印痕,在于它当时将“特效化妆”这门快速发展的技艺,极其完美地融入到了恐怖片之中。

《驱魔人》和《星球大战》之后,这门技艺又发展到了另外一个高峰,那就是完整呈现“由人变成狼”的全过程。事实证明,它确实征服了当时的观众,也让影视业赞叹不止。

《美国狼人在伦敦》变身这一幕,被永久记录在影史上。要知道,当时这是没有电脑特效辅助,完全靠化妆实现,难度可想而知。

为此,特效化妆师里克·贝克获得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奥斯卡最佳化妆奖项,迄今为止,他仍然活跃在业界里,他获得过12次奥斯卡提名,其中7次获奖,其中最知名的是《黑衣人》和《圣诞怪杰》。

《圣诞怪杰》得益于出色的特效化妆术

但这些电影在80年代并没有被引进中国大陆,大陆观众广泛知道他的作品,恐怕是他和迈克尔·杰克逊合作的MV《颤栗》和《黑与白》。

《颤栗》MV

据说《美国狼人在伦敦》让很少看电影的杰克逊也看得如痴如醉,他主动给约翰·兰迪斯打去电话,邀请对方为自己的热门单曲《颤栗》拍摄音乐录影带。

值得一提的是,杰克逊在这个MV里设置了30个僵尸,直接道明向乔治·A.罗梅罗致敬,这样,三位基本没有交集的艺术家,在音乐和特效里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颤栗》的同名专辑也成为史上最畅销的唱片专辑之一。

《颤栗》MV中丧尸造型

约翰·兰迪斯之后还拍摄了几个大制作,包括和斯皮尔伯格、乔治·米勒合拍的《阴阳魔界》,但再也没有达到《福禄双霸天》和《美国狼人在伦敦》这个高度了。

他随后在90年代大接烂片,名气随着能力日益下滑,直到2005年,他在恐怖剧集《恐怖大师》第一季第十集《Deer Woman》里“回光返勇”了一把。

恐怖片是最能反映时代面目的电影类型

看到这里,或许有的观众会追问,为何两位艺术家在新世纪里毫无建树?

公允地讲,约翰·兰迪斯确实是陨落了,而且完全看不到冲击自己巅峰时期的信心和技巧。

但乔治·A.罗梅罗尚“老骥伏枥”,2005年拍摄了一部《活死人之地》,其实是延续了他一贯的融思考于剧情的作者风格的。可惜的是,他所想的“有头脑的活死人”集体反抗人类,枪杆子里出政权的想法已经完全不被主流待见,而且他的功力也驾驭不了这么沉重宏大的题材。

《活死人之地》中的丧尸

阶级斗争这种模式在僵尸片里并不比科幻片和动作片讨巧,哪怕是《饥饿游戏》这种青少年题材的反乌托邦的电影,因为有坚实的原作基础,也要比《活死人之地》这种制作和内容都粗粝的电影高上个档次。

一句话,乔治·A.罗梅罗继续挖掘的“活死人”系列角度已不新鲜,手法也不高明,后起之秀们所展现的已经远超他的技艺能力了。

在新世纪里,直接脱胎于丧尸题材展现宏伟主题的佳作有:《惊变28天》,《僵尸世界大战》、《我是传奇》,《苜蓿地》等。无论构想还是手法,这些后起之秀都可圈可点,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导演尚年轻,能感受到时代跳动的脉搏,是以他们所表达的其实跟乔治·A.罗梅罗所想的已经不一样了。

众所周知,越是政治经济不稳定的时代,娱乐业越发达,电影业首当其冲,但一般人没觉察到的是,“粉红效应”带来的影响在类型片里,尤其是恐怖片里是最大的。

恐怖片兴起的时候,是1930年代到“珍珠港事件”,美国经济和世界经济面临崩溃的年代,大萧条带来的就是各种危机感,人们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和缺乏安全感,需要在银幕上找到安慰剂。

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恰恰是银幕上的恐怖和冲突反而最能安抚人们的心灵。

同理,恐怖片的两次复兴,同样是动荡不安的70年代,和“9.11袭击”之后的今日世界。

恐怖片在民权和反战运动中突然复兴,冷战带来的人类末日感,或许活不过今日核战就会爆发,对人类前景普遍没有信心带来了恐怖片所需的元素和灵感,乔治·A.罗梅罗所汲取的养分就是那个特定时代奠定的,他的表达观点跟当时的主流社会看法是息息相关的。

到了9.11之后,情况又不一样,人类对现代恐怖主义尚认识不足,但9.11留下的创伤综合症对于美国人的记忆是完全无法磨灭的,可以说,至今为止都尚未愈合,这也造成了政治气候和社会思考的变迁。

911事件中爆炸的双子塔

美国社会益加保守,那些关于民权、消费主义、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之争、女权的思考统统都让位于文明的冲突,以及做为唯一超级大国的徘徊不安,对手林立,但又从来没有如此的摸不清影踪,宗教之争已经取代了以前社会模式之争。

两次伊战和阿富汗战争打下来,反恐形势反而更严峻了,这种不知虚实的恐惧和焦虑压倒了严肃的思考,自保的心态压过了进步的想法。

虽然,知识界在反省,但娱乐惯了,安逸惯了的美国普通民众还没转过弯来,他们亟需在大银幕上弥补自己这一失落和害怕的心态,所以,英雄主义和保守主义盛行,以英雄主义、保守主义为代表的超级英雄电影,和有这两种元素的,重视秩序重理的各种类型片大行其道。

大热的超级英雄片《复仇者联盟》

这跟乔治·A.罗梅罗那个时代思考已经不吻合了。

但仍有极少数优秀作品尚存更深远的思考,那就是《行尸走肉》,它对于后启示录时代的种种展现,里面已有乔治·A.罗梅罗所梦想展露的一切关于人类社会过去和未来的思索。

《行尸走肉》每一季豆瓣评分都在8分以上

那么,唯一留给乔治·A.罗梅罗和约翰·兰迪斯的,就是人们对他们永久的纪念了,这也是这两部登堂入室,影响影史的经典再度展现给世人的意义。

[责任编辑:刘烨 PK049]

责任编辑:刘烨 PK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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