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论导向]《白鹿原》的改编透露出的秘密

《白鹿原》海报

每次看到普通观众对影视剧的评论时，都觉得，那些评论里有一个普遍的误解，人们认为，编剧导演拍一部片子，都是率性而为，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但事实上，电影电影和小说不一样，影视剧制作从来都是团队作业，而且是战线很长的团队作业，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画面，包括后期营销使用的手段，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最终呈现的效果有好有坏，但之前必然是有过算计的。

电视剧《白鹿原》目前已经播出了三十多集，从豆瓣评分来看，口碑不错，从微博等等地方的评论来看，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不过，也有很多熟读原著的观众，有点意外，为什么原著中腹黑的白嘉轩，在电视剧里变成了一个完美男人，原著中阴毒可怕的鹿子霖，变成了一个喜感满满的小丑，为什么白鹿原变成了一个欢乐祥和的乌托邦，为什么原著的黑暗气质，做了降维处理。

这样的的改编，必然也是经过周详的考虑的。

《白鹿原》是1993年出版的。作者陈忠实从1988年开始动笔写这部小说，历时四年才写完。出版后的五个月，这本书售出50万册。当时，吴天明导演就打算把这部小说影像化。但直到2001年7月，陈忠实才和赵安签下电视剧改编合同。

但直到2010年10月，电视剧立项才获得批准。在《南方周末》的报道里，对这个消息，“陈忠实起初并不相信”。后来，《白鹿原》剧组用一些数字描述了整个拍摄过程：十六年准备，十年立项，227天摄影，一年多后期制造，94位首要演员、4万多人次大众表演，总出资达2.3亿。

之所以这么难，之所以连陈忠实都不相信能有人接这个招，是因为，对任何制作方来说，这都是一部难拍的戏，很多编剧和导演，都曾经有机会做这部戏，但他们都知难而退了。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透露中国秘密的故事。中国人的深不可测，这块大地的雾霭沉沉。既然是秘密，那就意味着，它一定是暗黑的，深沉的，不可言说的。

把这样一部书影像化，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但制作方最后找到了一条适当的道路，既有进入的角度，也有浑厚的诗意，既保留了原作的气氛，也适合普通观众观看。那就是：写人。

小说《白鹿原》里，白嘉轩是主角，但真正的主角，是那个时代，那块土地，而这是没法拍出来的。电视剧《白鹿原》里，白嘉轩成了真正的主角。

小说《白鹿原》里，白嘉轩深不可测，既有浑圆正派一面，但也伪善腹黑，既有大气度，也有残忍狡猾阴毒的小角落。电视剧《白鹿原》里，白嘉轩善良、厚道、磊落，胸怀博大，为了把整个家族聚拢在一起，为了白鹿原的繁荣，勤勉坚忍，克己复礼，做出了许多牺牲，最终成长为他所景仰的朱先生那样的人间大儒。

小说《白鹿原》，适合阅读，电视剧《白鹿原》，适合观看。

尤其是白嘉轩的成长过程，真是清晰可辨。从最初那个生活在白秉德翅翼下的少年，到成为族长，到成为白鹿原的灵魂。整个过程，不奇幻，不取巧，扎扎实实，全靠人和事，一点点展现出来。

他爱家人，尊敬父亲，侍奉母亲，他被土匪绑架时，母亲不舍得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赎他，他必然是知道的，但他对母亲的态度并没有变化。

他也在为自己选择家人，娶仙草，是他的选择，舍身救长工鹿三，是他的选择，让儿女把鹿三认成干爹，也是他的选择，他于是有了一个儿孙满堂的家，既有血缘上的家人，也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一到吃饭的时间，院子里尽是唏哩呼噜吃油泼面的声音。

他也在为了聚拢白鹿原的人心，防止人口流失不断努力。他明知道石头就是土匪的眼线，是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他仍然选择原谅，在石头家破人亡之后，依然收留石头。

他懂得反省。种植罂粟，让白鹿原致富，却也让白鹿原陷入空前的混乱之中。他当众忏悔，痛陈己过，并痛下决心，铲除罂粟。

于是，看《白鹿原》电视剧，不再是看中国的阴森秘密，不再是看惨笑的荒诞往事，而是看一个男人如何成为一个大男人，一块土地如何成为秦人精神的源头，一段往事如何汇入中国往事。

为什么要这么改？是为了顺应时势，现在的观众最需要的，不是腹黑的白嘉轩，而是这个完美男人白嘉轩，是这样一种正面的力量，这样一个成长的样板，这样一个生命的过程。现在的观众关心的，也不是暗黑的中国秘密，而是为人处世的法则，立身发家的方法，管理和逆袭的手段。电视剧《白鹿原》顺应了这种趋势，它之所以这么改，是观众决定的。这也是《白鹿原》在改编和制作过程中必定会参照的一个重要标准，不是审查的标准，而是观众的标准。

影视剧制作，其实是漫长的算计，观众的因素，是这个算计中最重要的一环，电视剧怎么拍，说明的是制作者怎么看待观众，所以，当我们看到某些电视剧奇怪的审美和奇怪的三观时，先别急着吐槽，因为那说明了，制作方怎么看待我们。所有的文艺作品，其实都是一份观众鉴定报告。

（作者/韩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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