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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揭秘《家在兰若寺》:制作10个月,花费超千万


来源:凤凰网娱乐

由蔡明亮执导的VR电影《家在兰若寺》在第74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入围了VR竞赛单元。凤凰网娱乐独家专访本片制作方HTC和JAUNT的两位老板,以及导演蔡明亮,来揭秘这部长达56分钟的VR艺术品是如何出炉,如何进入电影节,未来又将如何在中国进行推广。,

蔡明亮

凤凰网娱乐讯(采写/秦婉) 由蔡明亮执导的VR电影《家在兰若寺》在第74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入围了VR竞赛单元。凤凰网娱乐独家专访本片制作方HTC和JAUNT的两位老板,以及导演蔡明亮,来揭秘这部长达56分钟的VR艺术品是如何出炉,如何进入电影节,未来又将如何在中国进行推广。

蔡明亮在专访中介绍了此次《家在兰若寺》的创作过程,他自认从不走市场路线,而VR技术有可能让自己的“美术馆电影”有不同的发行可能,改变影院发行的传统概念。

对一篇国内报道中说自己“不适合拍VR”的观点,蔡明亮提出了强烈的驳斥,他认为每个人创作和面对VR的方式都不一样,记者的这种观念很不成熟,“我想说,轮到你说吗?你上错岛了吧?你来错电影节了吧?你以为我要拍鬼片吓你吗?”

《家在兰若寺》电影海报

他还就前段时间在微博反对盗版引发网友争议的事件作出解释,“我针对的是盗版商,而不是网民。之前大家看过盗版我很理解,但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只要你不盗版,世界就开始改变,大家就想办法想要去拥有他想看的东西,那样看东西就变得不那么容易,就变得比较珍贵。”

【缘起篇】请蔡明亮做VR,是因为需要电影的“道”

刘思铭是HTC公司VR内容中心的副总裁,也是《家在兰若寺》的监制。HTC原来都是以设备指导为主,在有了制作VR电影的计划后,刘思铭就进入了合作导演的甄选,他认为VR需要导演有自己的哲学,电影也是有一定标准的,他决定从艺术电影的角度去切入。

在这个甄选过程中,他发现一些导演用过去的经验制作的VR作品,还不如过去在2D作品上的表现,而那些过于依赖科技的导演,出来的东西也不太像电影。“既然我们定义的是要做一部电影,这个电影的‘道’其实蛮重要。蔡明亮从《爱情万岁》到《郊游》一直以来的作品,对空间的创作一直有他的坚持和哲学,我认为,他就有他的‘道’。而且他本来就对VR创作有兴趣,一直很注意一些新的艺术形态,勇于创作,这一到两年他更偏向当代美术,所以我们也是从当代美术的角度跟导演做了一个成功的沟通,其实这是一种缘分。”

电影剧照

在HTC邀请蔡明亮合作的同时,蔡明亮也正好在酝酿着《郊游》之后时隔四年的新一部长片的创作,“那段时间,李康生生病了,病了两三年,有时候很严重,我就陪着他,突然有一天就觉得,该拍个电影。其实他这个病是旧病复发,二十几年前病了一次,我就拍了《河流》。那现在又来一次,那我不可能重拍《河流》嘛。但是给我不同的体验,给他也是,很不同,再来了,还是找不到病因,还是不知道会不会好。以前是突然间就好了,所以那个过程很折磨,因为他是再来一次,所以我们也有年纪了,所以领悟上面是不太一样。”在刘思铭找到蔡明亮时,蔡明亮的脑袋里面只有这个剧本,说就拍这个吧,于是,他截取了其中的一些感觉转换成VR剧本。

【制作篇】长达56分钟,监制观前“花容失色”观后“无话可说”

虽然实际拍摄过程很快,但整个制作过程花了将近十个月的时间。刘思铭介绍说:“因为VR的摄影机没有办法移动,而且也不能分镜头,它前置的时候,演员的走位以及剧本到底要怎么写都是问题,需要准备太长的时间。对于演员来说,话剧、电影、电视剧的演法到VR里就会显得很假,也需要调整。”

一开始,蔡明亮花了很多力气在看各种VR电影,到后面他就不看了,要自己想,于是他开始每天闭关每天画画,确定到第六版剧本之后才开始拍。

剧照

片中的场景就是蔡明亮陪李康生养病处附近的废墟,废墟的光线非常昏暗。蔡明亮尝试了几个不同的设备,最终HTC选择与上海的JAUNT CHINA公司联手,使用了最顶级的VR摄影机,Jaunt也提供后期云端上面的服务。

方淦是JAUNT CHINA的CEO,他介绍了Jaunt提供给《家在兰若寺》的拍摄设备,“摄影机有24个镜头,四个在周围,十个在上面,十个在下面,而且达到120帧/秒,做到12K,所以是一个蛮高档的设备。因为它有14个镜头,所以它一定要在云端缝合,根本没有办法在计算机上跑,我们就要用云端技术来支持导演。当导演要修改某个地方的时候,在后台我们也要花很多时间配合导演去达到他要的结果,我们也学习了很多新技术,比如暗光的时候会怎样,下雨的时候怎样去防水等等。”

刘思铭和方淦原本预计这部VR电影会在20分钟左右,也要求蔡明亮尽量不要超过这个片长,蔡明亮却一直认为,二十分钟是不可能的,“我就在思考,假如我拍一小时,我能不能让你看一小时?并且你可以静下来看完?这就是我的功课。”于是,蔡明亮做了非常多的试拍,想了很久,布景该怎么弄,位子该怎么摆,高度该怎么处理等等。

然而到了后期,蔡明亮更为头疼,“我觉得比我以前拍电影费事,后期完全不能操控,因为完全掉到技术层面去了。我以前很怕做特效,从来不做,我觉得特效冷,没感觉没温度。可是到VR的时候,怎么办?我得等你去算图。等了两个礼拜才能看到一个东西,我说了哪个问题,要再等十天才能再看到,所有过程非常缓慢和煎熬。而一些我想要的感觉,拍出来很好,到了后期总会有一点折损。你以为修好了这边,那边又折损了,因为在云端上拍摄完之后,后期要用很多的电脑来处理。这个办公室有几百人,哪一个是真正的高手我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求救,对技术人员来说也都是新的,所以这个过程非常难。”

李康生

最终《家在兰若寺》长达56分钟,刘思铭用“花容失色”来形容听到这个消息时自己的第一反应,“我说不得了,急忙去看,当我拿下头盔时,我无话可说。有点像在看漫画,一看可以看30分钟,细节也非常多。”

《家在兰若寺》的第一场戏就长达7分钟,原本刘思铭有异议,但蔡明亮给了他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通常进来看的观众是第一次接触到VR,第一场戏就变得很关键的,刚坐下的两分钟,观众可能要弄一弄头盔,弄一弄线,有一点点问题,然后他要张望,他要熟悉自己身在一个不同的观影环境里面,于此同时有一个戏正在进行,有一个节奏让他开始熟悉。我完全被他说服了。”

方淦听说制作完成后,立刻从上海飞台北,一下飞机连饭都不吃先去看了电影,“我看完第一个感觉是没感到有55分钟,因为很顺。为什么很顺呢?他有一个节奏,让观众可以静下心来。观众知道不是在看一个动作片,而是开始定下心去观察一个片子,这个节奏跟观众有一个沟通,有一个默契,能让观众以不同的心态去欣赏这个作品。”

蔡明亮在片场

最终,制作方接受了56分钟的版本,整个制作成本在1000万左右。刘思铭笑言:“我可以不要脸地讲,这应该是全世界上即使不是第一部,也应该是前三部所谓真正的VR电影,这之前很多的VR影视片都只是短短的,只是在尝试一种技法,可能五分钟,十分钟。我觉得一个极短的内容并不能称之为电影,电影至少要有这个长度。可是要挑战这个长度其实是非常困难的。这中间,后勤的技术是另一回事,就是说如何让观众不会眩晕。如果他带这么沉重的设备看55分钟,通常十分钟就会头晕。这部电影是目前全球少见的不头晕的VR电影,而且时间让你感觉过得很快。”

【放映篇】电影节设备不匹配,蔡明亮险些退出

之后,《家在兰若寺》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的VR单元,但在沟通放映条件时,又出现了一个大问题。由于威尼斯组委会需要一个便于移动、比较轻便的观影设备,就合作了一个法国的厂商使用了三星的设备,但这个设备与HTC的设备在运算能力和清晰度上都有很大的差异。

刘思铭介绍说:“我们的设备花了很多时间去调光,三星设备的视点是朝前平视的,而我们的设备家是向两边打开来的,画面比例都不一样,而且三星的设备画面比较偏红,还缺失了很多细节。他们为了轻便,连接的是手机屏幕,而我们的设备有线,每个观众都要连接一台电脑,亮度、角度和舒适度都不一样,但如果要服务五六十个人确实是一个大工程。” 

蔡明亮也描述了当时的情况,“威尼斯要求我交片时,我一直在delay又delay,我心里想的是王家卫,他最后一天到都可以。但我知道这次不行,组委会必须要有时间审片、测试放映。还剩大概一个礼拜的时候,我就打电话给影展,说我不来,不玩了。他们也吓死了。”

剧照

由于组委会不愿意配合全部使用HTC设备,蔡明亮险些要退出影展,最终,组委会在现场摆放了三台电脑可供观众使用HTC设备观看,作为一种折中的处理,但大部分观众看到的都还是使用了三星设备。

蔡明亮承认,这也是VR好玩的地方,“很有可能三年后你再看‘兰若寺’,终于才是这样的‘兰若寺’,我们拍的时候是讲究的,那个底子是好的,但是它呈现的过程里面有非常多的折损,现在只能看到这样子。我在做的过程中,就要告诉自己这个底线,先按照现有规格把作品做出来再说。”刘思铭和方淦也强调,《家在兰若寺》的原始素材非常棒,但在大规模观看方面还有待技术的进步。方淦笑言:“以我们的后台举例,如果要把这部电影对外公开,至少要做36个不同的版本,来支持不同的头盔、手机和平台。因为没有统一的标准。”

【推广篇】将在金马展映,随后到上海北京做线下活动

接下来,《家在兰若寺》还将在今年11月的台湾金马影展上展映,有望作为大型活动供观众观摩。然后,还会在上海、北京等内地大城市用不同的方式进行推广,同时在亚洲各国发行。方淦介绍,本片可能会先做一些线下的展示,明年再去考虑线上的放映这一块。

刘思铭和方淦

【对话蔡明亮】

凤凰网娱乐:为什么有拍VR的想法?

蔡明亮:通常我拍电影都是人家邀请我,我没什么想法,人家邀请我,我觉得可以做就做了。我也没有想过资金在哪里,我现在也不太想这些事情,差不多就会有资金来。

凤凰网娱乐:《家在兰若寺》拍摄的是你们养病的真实经历,那么小康现在身体好了吗?

蔡明亮:好多了,你看他好多了,他两年前还不行,去年还不行,但是就逐渐好了。不停的治疗,不停的复健等等等等。

凤凰网娱乐:拍摄的废墟场地是真实的?

蔡明亮:当然是真实的。我们就住在附近,那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很多废墟。那个地方几乎变成了我的片场,我要怎么搞都行,没人理我,我们也没邻居。那个场景跟生病一样,你到一个废墟,你面对一个人的身体,那两三年我的生活,就剩下两件事,废墟跟小康。

我每天都面对这些事情,但是它不是让我就颓废的,还有刺激,让我有新的思考。电影到哪里拍?拍什么?其实大家都想找题材,拍观众喜欢的东西,我是没有兴趣的。我就想我还能怎么表达我对生命的看法,包括废墟已经跟你为邻了,你会觉得这些废墟真好看,这个好看就很复杂,不是那种欣欣向荣的好看。它会跟大自然结合,从有到无,再从一个荒地再回来,让你想到生命的一些功课。

剧照

所以我就好想拍这些东西,包括大自然里面那些虫啊,鸟啊,兽啊,自然的风,时间的缓慢的移动。我们住的附近还有一个庙,晨钟暮鼓,统统让你觉得,我们这一辈子在找什么东西?不就是要安静下来吗?大自然回来了,你看到一条蛇你不再害怕了,你看到蛇原来会要杀它,现在不杀它了,想办法让它走。看到蜘蛛也不杀它,看到蜈蚣也不杀它了,你懂我的意思吗?生活真的质变了,改变了,所以它让我很想拍这样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很多的组成,它就是身体、废墟、虫、鸟、大自然的产品之类的。甚至你想象废墟里面有一些你看不见的东西,或者是梦、记忆,统统都觉得,应该是这样一个表达。

刚好VR来找我,他不来找我,我大概就拍个剧情片,他来找我,我就先拍一个VR,我不是想要玩什么东西,尝试什么方向,让你觉得很炫,我没兴趣。我还是在做我的作品,这是我一贯创作的概念。

人家对你有兴趣,他们有他们的想法,但是我有我的做法,那很好的是这些找我的人都非常理解,为什么找蔡明亮?不会是自己要赚钱,先不是这个概念,他们也很想赚钱。但他们会比较想看我们做什么事情,给这个新技术有一个新的想法。我猜他们是很想要看到,那所以在拍摄的过程,创作的过程,没人理我,我拍什么他们都说OK,不干预。

凤凰网娱乐:这个“兰若寺”,大家一看就会想到“倩女幽魂”。

蔡明亮:那当然是。

凤凰网娱乐:你家旁边那个寺庙不叫兰若寺?

蔡明亮:不叫,我家才叫兰若寺。

凤凰网娱乐:为什么会用这样一个名字?

蔡明亮:突然间就想到这个片名了,其实我常常住在那,我住在那的时候常常打车,小康身体不好他就很少开车了,我们打车司机来总是找不到,因为都是废墟。不知道我们家是混在废墟里面,有时晚上送我回来说,这有人住吗?我就说这是兰若寺,其实是生活里的一个玩笑。

剧照

凤凰网娱乐:电影里最神奇的那场戏就是尹馨饰演的鱼爬出来,是一个人头,那个戏怎么拍的,那个光影是怎么做到的?

蔡明亮:前天有一个以色列的导演,是我的好朋友,他刚好来看,然后看到我就说,那场戏太神奇了,你怎么拍的?他说你先不要说,他来自己回答,你是用等的?我说对,我用等的,等那场风雨。

刚好那段时间也是在梅雨季要来之前,我想要拍风雨的时候它都会来,所以那天要等到最好的时刻。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总之就拍了,当然演员很重要,他们非常好,也没有多说什么,我说再拍一个,就天时地利人和。

凤凰网娱乐:就拍了两次?

蔡明亮:就拍了两次,就不需要再拍了,因为觉得太好了,当场就觉得这个感觉太好了,大自然的那个状态太好了。我拍戏常常都好像有老天在帮忙,有神助。本身那个氛围已经可以足够让演员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个空间,那个气氛,然后再加上那天又下雨,我觉得是很好的机会,可以拍到不错的东西。

凤凰网娱乐:尝试VR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蔡明亮:我没有想很多,我只是觉得再有机会拍东西,就应该思考电影有什么发展,而不是说市场有什么发展,市场就这样了。电影的发展不是市场的发展,大的观念是这样。我这样的观念通常不能做任何事情,人家来找我我才会做,我完全没有市场属性,但有的人很奇怪,就来找我了,因为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想赚钱的人,还有少部分人觉得这个事情很好玩,或者是想赚钱但想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开发,来找蔡明亮试试看。所以我还是有挺多机会的。

我现在的发展,不是院线发展,是美术馆发展。但我还是拍电影。像VR单元的主席说,VR目前还不能说是个电影,他们自己也不确定是什么东西,所以不会放到主竞赛片单元。那我就持相反的看法,怎么不是电影?它就是电影!是你不会用它而已。

什么东西都可以拍电影,你用手机可以拍,看你怎么拍而已。大的观念目前还很固定化,比如觉得电影一定要发行,我偏不觉得,我偏觉得说它可以有任何可能性,那VR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它还很有趣,它是一个人戴上头盔看,即便不戴头盔,你看的时候是你一个人在里面,你看不到旁边的人,这个东西是可以走到家庭去的。所以戏院的概念就变了,将来会改变,发行的概念也会改变,但是对我来说,这些改变也没有影响我什么,我还在做我的创作。

《家在兰若寺》剧照

凤凰网娱乐:你现在会有一个自己拍VR电影的概念体系和美学观吗?

蔡明亮:我觉得VR电影不用去固定它应该该怎么样才对,像我这几天看到大陆来的一个记者,就发那种文章说“觉得蔡明亮不适合拍VR”。我想说,轮到你说吗?我说你上错岛了吧?你来错电影节了吧?你以为我要拍鬼片吓你吗?

很多这种不成熟的观念在判断谁可以做什么,谁该做什么,一定要怎么样。我觉得这些记者都很不成熟,我还想说你别当记者了,真浪费。谁能说电影该怎么拍?谁能说VR该怎么拍?你自己去面对它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每个人面对的方式不一样。每个人的脑袋不一样,我的脑袋就是我还是在拍我的李康生,我在拍我的慢电影,还在拍我空间的概念,甚至我希望还可以再“手工”一点,科技发展到这样子,所有的电影都没有温度了,都是冷冷的,就为了赚钱的,像个印钞机一样。

你到了威尼斯,你应该知道人家邀请你来看电影是很认真的。但是这些记者怎么回事,这个要写一写,我今天还看到一个记者说,我看到蔡明亮了,我看到李康生了,真想抓住他说,你干吗要拍VR呀?我心想说,你干嘛要当记者呀,还跑到威尼斯来。

凤凰网娱乐:前段时间你曾经发微博就是抵制盗版,有一个很强烈的态度表达,有人猜测你去拍VR就是因为不用被盗版。

蔡明亮:我说盗版的事情都是为你们好,是为了这个世界好,要重新有个新的观念,能力有了,就开始,要不然那道墙永远推不动,你知道我在讲什么吗?有一个东西已经视而不见了,他存在你觉得他不存在,因为你可以盗版。你知道很多问题是我不能解决的,我不能替你们解决,但是我不愿意你拿我的东西来盗版。

导演蔡明亮

凤凰网娱乐:我们当年为了学电影,没有办法只能看盗版。

蔡明亮:完全理解,我自己也看盗版,但是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说,你看看你蔡明亮也看盗版,怎么回事,这种逻辑。我们都有这个过程,可是过程不能走三十年,五十年,走二十年就够了,要改变了。你为什么要改变?你改变是要付出,不是很容易的,但是如我不提的话,大家还是觉得理所当然。你看我讲盗版,有90%的人发声都是在攻击我,都是读过书的,都应该有思想的,怎么会觉得盗版是对的呢?但是我针对的是盗版商,我没有针对任何一个网民。只要你不盗版,世界就开始改变,大家就想办法想要去拥有他想看的东西,不一定是正版。他想尽办法,看东西就变得不那么容易,就变得比较珍贵。我觉得回到我们那个年代的时候,看什么东西就觉得好困难,现在看什么东西就很容易,就变得好随便,我觉得好可惜。

凤凰网娱乐:原来拍2D电影,画面其实是比较稳定的,但是现在拍VR,空间有一个360度,等于是拉高又拉深了。从您的创作上来说,是不是觉得更开放?

蔡明亮:不是更开放,是更麻烦,对,我常常觉得我干嘛要整天要看360度呢?我生活里面不会回头。每一个事情发生你不会回头,因为你意识到你就生存在这边,你看的是重点,所以我现在觉得很多发明都让人变浮躁。我不觉得它是好事,但是我也不能批评它,因为它就是来了,你也挡不了它。我们这种做创作的该怎么办呢,其实是很矛盾的。你说你跑到手机上看电影有什么意义呢,那个美学的东西全不见了,但我们跟你讲,你也许都不懂为什么,因为你就想看个故事,在飞机上看得很开心,我在飞机上不看电影的,因为我看不到乐趣。

凤凰网娱乐:你是坚持大银幕观影的?

蔡明亮:我不是坚持大银幕,我也有在家里看,主要是飞机上的电影引不起我的兴趣,大家就在那边看好莱坞,宝莱坞。有很多东西要适得其所,我碰到VR的时候我真的是很头痛,没有构图了,我们习惯的构图不见了。没有特写了,你想搞个特写,已经没有了。那怎么办呢?所有的东西都像剧场一样,我也是做剧场的人,剧场是有距离的,那种很奇怪的距离感,特写你,和你走进来变得很大是不一样的,你知道为什么。特写也是一种构图,那个构图没有了。

我自己在想VR怎么构图?我就还是固定我的位置,但是VR发展到将来,你可以游走。游走有没有构图呢?魅力也可以去创造,但是我目前能做的就是我先固定好我该在哪里,我该在什么高度,我该有俯角还是仰角。统统都要非常小心,跟以前拍电影的构图是完全不同的,观众会产生不同的心理。所以我觉得很好玩,一开始做VR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让人很慌乱。创作人很慌张,那看电影的人,也可能会很慌张,不知道到底要看什么。

蔡明亮作品《西游》海报

凤凰网娱乐:VR的发行会怎样发展?目前还没有固定制式。

蔡明亮:是,所以发行也会碰到非常多的问题,还好我这个出资的公司本身在做器材,他们也因为这个事情,已经在加紧脚步要做一个更好更方便的设备。

这样发行就变得比较有趣了,怎么讲呢,它可以在戏院里面,它也可以不在戏院里面,它可以做各种可能性的发行。那这个跟我喜欢做美术馆的人来说,是很契合的。那他们很愿意把这个事情挂在一块,我们思考说也许将来在内地,在台湾或者在全世界发行。它可以有各种可能性,甚至在手机上也可以看。

凤凰网娱乐:拍VR的方式对你过去拍电影的方式有什么启发?

蔡明亮:看VR呢,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的电影,拍一个黑人家庭,你就进入一个黑人家庭,拍一个蒙古人家庭,你就进到蒙古人家庭,就很奇怪。但他们看不到你,将来如果技术更好的话,我猜想,可能每个东西都看得很清楚,像李安的那个120帧的电影,他拍那个视觉场是最好的,你好像真的到了中东的视场。

VR重新给观众一种观影的体验,观众就变成剪接师,他要怎么剪都行。但是要是很成熟的观众,比如他看到李康生他们在笑,他不一定要一直盯着李康生,他转头看别的地方,那个笑声还是在的,他就开始看这个景是怎么弄的,怎么会是这样,是什么东西?他有很多迷惑。如果他有欣赏能力,他也会欣赏雨声,雷声,看那个墙壁,所以我说废墟太漂亮了,让这个电影产生一种很特殊的效果,动画也做不出来。废墟里那个自然生成的颜色和痕迹,我都没有动,草怎么长都是这样子,所以你会看那些细节,你会产生新的体验。在台北我的朋友看到这个电影就觉得说你太适合拍VR了。

凤凰网娱乐:其实我也觉得你很适合拍,你本来就是会塑造空间的导演。

蔡明亮:因为我一向喜欢大家来看,不是看表演,不是看戏而已,而是看空间。我做美术馆也知道,我只是把我的作品放在美术馆,去跟美术馆去做一个呼应。为什么?这次在广州是这样玩,在厦门是这样处理,都是因为美术馆的不一样,那我要让人家来看什么?看我的作品同时看美术馆,不是美术馆的展览,是美术馆本身。因为它可以做美术馆,要有空间的格局,所以我看我的电影从来都是要你看表演,看戏,同时看空间,我没有一部不是这样思考的,所以我到了VR的时候,原来我可以让你看的更多,更仔细,更自由一点。

凤凰网娱乐:我看到那个浴缸里的镜头,小康就在那边,就好像跟我共浴一样,这个就很大胆。到后面那一场是在外面看浴缸,鱼爬出来的那场戏,那个时候我看到我身后是有个门洞的,我就在想这边浴缸里两个人在亲密,那后面万一有个人走出来,会怎么样。

蔡明亮:哈哈哈。其实我拍每一场,每一个镜头,有点回到像我拍35厘米胶片电影《青少年哪吒》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监视器,导演的习惯是拍电影的时候站在机器旁边,先看一看构图确认画面之后,就得在旁边看戏,所以会看得非常准确,比看监视器还要准确。当然后来有了监视器之后,你逐渐就养成了习惯,只看监视器。我觉得拍VR的时候让我回到了最初,我得看戏。为什么?因为我没有监视器,看不到他们给我提供的素材好不好,他还没有这个条件,它没有360度的监视器,我只能看到一个视频,所以我就不愿意看这个东西,因为我看不清楚,所以我说我要在现场。那现场他们就要去处理我,将来把我消灭掉(在画面里擦除),当然机器肯定也要销毁掉,要贴掉,所以我每场戏都在现场,要么靠近摄影机,要么在一个墙角,让他们后期好处理我。

我们片子冲出来的时候,其实我都在现场,所以我们将来可能会有一个版本,是我在现场的,应该是给美术馆的版本,那个雨来的时候让我自己都会很振奋,然后又不知道演员能不能配合到你,所以我很紧张。我其实有发神经,那我的演员是聪明的,我下一声很简单的命令,他知道他会继续演,他会装作没听到。所以我们的默契是很好,所以现在HTC也在考虑说要把那个版本变成一个美术馆的版本。所以他们说我是“兰若寺的姥姥”。你要是能看到这个版本,看到我站在那边也很有趣,很好玩。

《家在兰若寺》世界首部VR华语电影

【对话刘思铭&方淦】

凤凰网娱乐:为什么会产生找蔡明亮这样的艺术导演制作VR电影的想法?

刘思铭:我们HTC本来是以设备指导为主,在去年成立了内容部门之后,VR电影被我们立为非常重点的战略项目,如今VR电影方面的发展80%是在商业层面的,甚至更多是好莱坞的,也就是说,VR电影里的兵家必争之地全部都是重兵器上场,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负荷的,我们看到其中几位商业导演的成品出来,其实没有原来2D电影拍摄得好。

所以我们觉得,在科技跟商业这块,我们是必须进攻的,但不是现在。而科技的另一端叫做手工,商业另一端叫做艺术,我们就想从艺术手工作为出发点,从这个角度去切入,至少它比较容易定义出所谓的VR电影。

凤凰网娱乐:这部电影的制作周期是多久?

刘思铭:我们制作了将近10个月。不过一般电影拍摄周期也就三个月到一百天,完了之后开始整个后期,大概也是半年。差不多,我觉得未来这个所谓的半年,七八个月可以当一个制作周期。

凤凰网娱乐:这部电影成本是多少?

刘思铭:制作成本我们原来是一千万左右的人民币,但是因为原来是二十分钟,后来到了五十几分钟之后就失控了,还是会多花一点,属于内部成本。

凤凰网娱乐:二位认为这部电影在讲什么?

方淦:是一个聊斋的故事。

刘思铭:东方的“仲夏夜之梦”。其实它更多在讲人跟人的关系,而且他迷恋废墟。很多蔡导的铁粉来看完之后,都感动得泪流满面。我说怎么回事?他说蔡明亮终于从他的封闭的废墟走到一个开放的废墟。

凤凰网娱乐:其实就有一场戏是比较神奇的,就是浴缸里鱼的影子慢慢变成人形出来,那个是怎么拍的?

刘思铭:那件事情的成功大概有三个元素,第一,那个缸子选得好,它透明度很好。第二,就是下雨,因为室外会有光打进来,其实你看到那个人影在水里面,好像一条鱼一样。第三个是它定位做得好。

方淦:对,我问导演你这是特效做的吗?导演说没有特效。因为我是做动画那方面的,我说你这个特效根本没法做出来,你怎么做出来的?他说不是这样,是真的,两个人先躲在里面再慢慢出来,这也是蔡导的艺术,他靠纯粹光学的艺术做出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导演或艺术家能想象出来的。

凤凰网娱乐:我之前在戛纳电影节看了伊纳里多的《肉与沙》,它那个需要戴更重的头盔,还要背一个包,在沙地里面自己可以行走的。你们有没有想过去做那种?

方淦:这个是导演的风格,每一个故事都不一样,每一个故事都有它自己的生命,我觉得蔡导这个片子就是这个样子。

刘思铭:VR真的就是一张白纸,你写的是言情小说,你写的是武侠小说,他画的是漫画都可以。它来源于你所受的艺术教养,你所受的教育是什么,你受的刺激是什么,你会创作出不一样的电影,这就是最美好的事情。

凤凰网娱乐:VR电影未来可能不止是视觉的,甚至可以摸到,可以感觉到。两位的看法是什么?

刘思铭:以目前来讲,其实已经很多人在尝试通过外部的设备或者通过剧场性的方式,让更多的观感能够进来。但我觉得VR最基础的核心是它的叙事,这件事才是最关键的,是回到最原始的。

方淦:我觉得VR方面,至少有三个不同的方面可以去畅想,一个是很基本的游戏,另外一个是思铭讲的故事,第三个是体验,这三个的目的都不一样。一个是玩,一个是我要体验一个故事,欣赏一个故事,第三个是我要体验一个经验。那么这三种东西做出来的流程,都是不一样的。如果说的是电影,就要看故事,如果故事需要,就OK,故事不需要画蛇添足。

刘思铭:如果是美食节目,你今天介绍到印度去吃咖喱,你头盔里面有那种味道会喷出来,嘴巴张开还有味道。

凤凰网娱乐:之后在VR方面还有什么想法和计划?

刘思铭:整体上我跟方淦在谈可能有三到四部的合作,因为HTC做内容本来就包括电影、音乐演唱会,还有很多互动体验。在电影方面,包括故事各方面都已经在开发,可能会尝试合作非艺术片的导演,因为我觉得需要再往商业多迈几步。把轨迹走出来,不能老在这里。

凤凰网娱乐:这次威尼斯是一个VR竞赛单元,两位觉得导演得奖的几率高吗? 

刘思铭:不知道,我这很患得患失。

方淦:这很难说。

刘思铭: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竞赛,这个怎么比?包括评审、大会,全部都不知道怎么比,越是这种越可怕。过去传统电影上导演是有优势,可是现在是一个新的环境。

方淦:我之前也在一个VR电影的评论委员会里面,大家碰到的问题也是你拿什么当标准?这个竞争里面,有动画片,有纪录片,还有故事片,标准都不一样,有的是5分钟,我们是55分钟,怎么比?

刘思铭:相当于嘻哈跟古典音乐又不一样,就不好比。

方淦:这也是一个行业要走的过程,你再过一年两年都会有,可能会有专门的动画片,新闻片,也许有些是游戏,肯定会有一个发展。

凤凰网娱乐:那VR的观影设备方面,有没有可能让它越来越轻?

刘思铭:这必须的,这几年会走得非常快,像我们年轻时候的手机是一个大哥大,而现在是智能手机,也就十几年的光景。

方淦:这个是一定的,可以看到说手机慢慢变化,功能要增加,品位要变得更好。

凤凰网娱乐:您觉得中国国内VR在影视方面的发展到一个什么阶段?

方淦:我觉得中国的硬件蛮先进的,深圳那边有很多很好的一体机和摄影设备,他们现在都在研发。但是在创意这方面,中国还是有一些地方可以改进,还可以有进步的地方。

凤凰网娱乐:是因为很多导演还不敢尝试?

方淦:也不是说不敢说尝试,中国的市场里,电影和网剧太火了。很多美国导演也是在把主力放在传统电影上面,这是蛮现实的,因为VR市场还是这么小。大家都在尝试这个阶段,假如咱们找小刚导演,让他放弃所有电影,这可能有点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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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榆茜 PK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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