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武林 一代功夫明星陈观泰的传奇

陈观泰《马永贞》

陈观泰《刺马》

大年三十上午，蒙邵音音女士金面，在位于香港观塘的武馆见到了邵氏一代功夫明星陈观泰。陈观泰师从大圣劈挂门，1969年5月，在新加坡举办的东南亚国术比赛轻量级甲组赛中，五战五胜夺得冠军，此后成为邵氏签约演员，1972年因《马永贞》一片爆红，此后又

接拍了《四骑士》《荡寇志》等武侠片，成为炙手可热的动作明星。他被称为“拳王”，在《刺客》《洪熙官》《少林五祖》中的凌厉身手，至今仍令许多影迷念念不忘，觉得他最具男人味。海外有影迷一直保留着他们当年的海报、剧照，有的他自己都没了，还送了他一套。有一年他去美国，和女儿走在路上，有一个黑人冲过来，他说女儿你站一边，结果来人到了面前两米处冲他抱拳，喊“师傅！”

第一代黑帮大佬

陈观泰的第一份工作是消防员，因为自幼习武被灌输的思想就是要勇敢、坚持、有责任，进消防局是个能实现练武理想的所在。后来他成为刘家良和唐佳班中的武术指导。唐、刘二位师傅与邵氏签约不便接外面的活儿，陈观泰当时还是自由身，经常会接其他公司的戏，

比如嘉禾、国泰。李小龙回来拍第一部戏《唐山大兄》，武术指导本来是他，原定导演和公司闹矛盾离开，他讲义气也走了。后来李小龙看到记录，找到他请他去探班。他至今对李小龙出拳之快记忆犹新：一位200多磅的演员，不喜欢李小龙，李小龙在握手的时候瞬间就令他翻了个跟头。“真的一点不夸张。我见了他之后，就一直研究他的力量、速度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没有任何先兆。”

是否要转行做演员令陈观泰犹豫了很久。他做武术指导一个月起码能挣1万多，而做演员一个月只有1500块。但两位师傅都说《马永贞》最适合他，一定能把他捧红，“还有许多未写成白纸黑字的诱惑”，最终决定接拍。先签三年又签六年，工作很辛苦，3年多拍了50部戏。“当然了做人不能后悔，都过去了，不管怎么说老板对我是很好的。”

《马永贞》为他量身定做，姜大卫毫无异议地来客串为他挎刀，招数是北方武术，他觉得用替身丢脸，所有危险动作都自己完成。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套招伤到人，一个月连轴转，到最后完全蒙掉，试戏的时候看到四个谷峰，一拳出去正中。谷峰是他的国语老师，全公司演员中只有他和狄龙是广东人，一讲对白，一组人就要笑两个小时，乐得跑到棚外去。《马永贞》有陈观泰硬桥硬马的精彩功夫，有现实的残酷与人性的蜕变，有张彻血腥惨烈的暴力美学风格，甫一出世便引发观影狂潮，上海滩自此成为黑帮片的大本营，而陈观泰之后又接连主演了《大哥成》《成记茶楼》等片，成为香港黑帮片第一代大佬。

他不久就在外面买了房子，整天拍片好不容易休息了，就会觉得无聊开车回去探班，邵氏像个大家庭。每礼拜有一天，张彻会带着张家班的孩子们吃饭。虽然没有仪式，但不管传媒还是他们自己，都把张彻视为干爹。前期薪水低的时候他们会找导演要，“大佬，没钱了”，张彻会骂一声“衰仔”，然后掏钱，嘱咐他们“少花点”。

永远的武痴

如果没有成为邵氏签约演员，陈观泰认为自己一定会是个很出位的武术指导。他认为到目前为止，真正的武术指导只有刘家良，其他的人只能叫作动作导演。每一个动作都有意思和内涵在，男女一号、小兵小卒都打一个动作，就没有高低之分。出什么拳，打哪个部分都有讲究，可以有夸张，但要符合逻辑。《洪熙官》中，刘家良不是把动作设计得好不好看，而是有理念在里面。中午时分，白眉道人的死穴跑到下面，他练功把它带到头顶，人的穴位，什么时辰怎么跑，医学上是有理论的，这才叫真正的功夫片。《卧虎藏龙》是利用竹子的弹力把人弹过去，但是“有一个中国电影，人可以当风筝拉着飞，开什么玩笑”。

他对自己的功夫非常自负，“像《洪熙官》，在今天说没几个可以打回来的，不是一两下，一打就是三、四十下，一个长镜头打下来。”他认为那种翻腾转体360度、720度的表演不是武术，而是另一项运动，也很容易让练的人受伤。而传统武术是加强人原有的平衡、反应、忍耐力，慢慢变强。他觉得李小龙用电来训练肌肉，超过了身体的极限，多少对身体造成了伤害。

他对黑白曲直有执念，直言不愿接受采访的原因是不想在这把年纪再惹是非，又不想说假话。他的祖师爷耿德海是北方五虎之一，曾经参加过孙中山的保镖杜心武组织的大刀队对抗日本人，他认为他们才是近代的武林宗师，而“某位宗师是第一个逃跑，所以在香港武术界其实没有地位，武林聚会没有资格参加。不是武术好坏问题，所谓道义，国家有难，你连最基本的力量都不出。电影是把其他人的事安在他的身上”。

他恪守老派明星的价值观，爱惜自己的身体和影响，不认同如今的明星，“你不通知传媒，谁知道你几点钟下楼。谁吃饱饭没事干了，在楼下蹲着等你下来。不可能的事，都是他们自己制造新闻。但是他们很蠢，不该制造这种负面新闻。”李连杰、甄子丹之后再无武术明星，他认为首先是电影公司老板短视，一味迎合观众，而观众有时候挺愚昧，只看大牌。“只有中国才有中国功夫。其实武术人才很多，为什么电影公司老板都不去培养我们自己中国武术的人才，这是中国电影的悲哀。”

闹市中的武林

采访所在的武馆位于一幢旧式大楼的13层，是家非牟利机构，“现在教拳已经挣不了钱了”。他在这里任顾问，与黄秋生等人出钱出力，维系着武馆的正常运转，传承传统武术。他帮这里的周强师傅拍片子制成DVD，要把他们学过的东西都拍下来，做成新时代的武

林秘籍，“是个浩大的工程。”武馆中供奉着关公，摆放着十八般兵器，有训练手脚的木桩和沙袋，也与时俱进地放置着一些现代健身器材，“在香港算是最正统的一个武馆的格调了”，这里也是武林人士聚会的地点之一。

采访结束后，陈师傅送我们到电梯口，重重的铁栅门缓缓拉上，电梯轰隆隆下降，一忽回到车水马龙的街头。安静的武馆与种种武林旧事，一并消失在楼群中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