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奥本海默谈《杀戮演绎》：刽子手都是普通人

《杀戮演绎》导演约书亚-奥本海默(资料图)

奥本海默毕业于哈佛大学，而精通印尼语让不少杀人者对他卸下防备。

沃纳-赫尔佐格一直以来都致力于发现有深度的题材，也因此他的人生经历可以接近用“疯狂”来形容。他的主题内容曾经是尼加拉瓜的儿童军队，德州的死刑囚犯，可以追溯回几千年前的法国洞穴画，南极活火山，与灰熊共同生活但最终被吞食的男人，谋杀了自己的妻子和爱人的一位16世纪意大利作曲家的闹鬼的房子，和把自己的鞋煮了吃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赫尔佐格他自己因为打赌输给了美国纪录片导演埃罗尔-莫里斯）。但这位见多识广，年近七十岁，早前获得德国电影协会颁发的终身成就奖的奥斯卡提名导演仍旧被约书亚-奥本海默耗时八年拍摄的纪录片《杀戮演绎》所深深地震撼。

赫尔佐格用“离奇”，“强大有力”和“令人惊讶”这三个词来形容这部纪录片。“这是我人生中见到最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史无前例的。电影放完以后，这个故事还会一直留在你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的确，电影主题本身已经是非常难以置信的一段历史。在1965年，印尼军队开始了由美国政府支持的为时一年的军事活动，目的在于推翻共产主义者领导的政府并铲除所有拥护并信奉共产主义的人。这个灭种行动很快从共产主义者扩大到所有的工会成员，社会知识分子，甚至所有的中国人。基本上，所有有可能威胁到新政权的人都是这次杀戮的对象。这段不为人知的血腥过去最终导致超过一百万人被杀害。大部分的杀戮都是由从平民中征集的敢死队操刀，而这些人就是奥本海默电影镜头的焦点（他在2003年拍摄的电影《全球化的磁带》着重讲述在印尼殖民地工作的工人。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在那次大屠杀中失去了亲人）。五十年以后，这些敢死队的成员还被视为公众人物，在各种谈话类节目上出现并推崇政治集会。奥本海默说：“这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四十年以后到德国，发现纳粹仍旧掌权一样。”这些人还以当初的野蛮行为为荣，并无任何悔改之心。其中一位甚至说，“如果那些女孩儿长的可以的话，我会把她们都强奸了。我还记得有一个小女孩只有十四岁，我当时真的可开心了。让他们经受像地狱一样的煎熬吧，让我享受天堂般的待遇。”这些人仍旧把作恶当做乐趣，当奥本海默拍摄的期间曾眼见他们欺负当地的商人。

毕业于哈佛的这位38岁导演反复反思自己是否应该拍摄这部影片。因为他精通印尼语，许多受访人在镜头前都能卸下防备。剧组的成员一直鼓励奥本海默，让他坚持拍摄下去。奥本海默也表示，“从来没有人拍摄过这些，而这些欺凌却发生在每一天的生活里。我让他们签下了释权书，也付他们参与拍摄的工资，每人50美金。有一天一共有30个人同意拍摄，那是非常昂贵的一天。”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无情的。当年参加屠杀活动的安望-康果如今已经是一位经常面带微笑的慈祥老人。但当年他作为一个敢死队的领头杀死了超过一千个人，并以喜欢试用绞刑闻名。他向奥本海默坦白：“一开始我们都会打死他们，在准军事部队办公室楼顶执行。但因为太多血了，味道非常难闻，所以后来换了别的地方。”他随后开始忏悔，说自己这些年常常做恶梦。“我试着听音乐，去跳舞，努力让自己开心，喝酒，抽大麻来缓解。”康果的噩梦之一让他一直有些胆怯。“我记得梦里我说‘从车里出来！’车里的人问为什么我们要抓他。很快他就不愿意再走动。罗斯曼递给我一把斧头。我马上接过来把那人的头砍了下来。我的朋友们不愿意看。他们跑回到车上，我听到他的尸体倒下。我回头看，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我一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把他的眼睛闭上？现在这双眼睛是我所有噩梦的来源。我常梦见这双眼睛瞪着我，让我冷汗直冒。”

不管你信不信，这些最无情的侩子手也会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赫尔佐格详细解释说，“我曾在德州和佛罗里达拍过有关谋杀者的电影，但所有杀过人的男人和女人都并不是神经病或怪物。他们只是普通人。”

所有采集到的资料都很让人难以接受，但更有甚者是当奥本海默决定让康果和他的手下出演这部重现他们当年恶行的电影。在纪录片里重演历史已经不是新鲜的事，赫尔佐格曾在《小迪特尔想要飞》里使用同样的伎俩。但不同的是，奥本海默使用的技巧更像是一个情感触发器，按他的话来说是“在一个不一定安全的环境里重现他们的情绪和记忆”。这样真实的情感对于这些打手和观众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其实成为敢死队之前，他们是普通老百姓，例如电影院里的检票员。而他们如此迫切希望推翻共产主义政府的原因之一就是它禁止进口美国电影，严重损害了他们的生意发展。他们特别提到了马龙-白兰度，阿尔-帕西诺和约翰-韦恩等影星，康果甚至提到了他们是从这些黑帮电影里获得绞刑的灵感。

康果告诉奥本海默他看了许多施虐的电影。“我们受了很多他们的影响，而现实中我们比他们更残酷。”但奥本海默并不把这些暴力行为归罪于这些电影。相反，他努力尝试着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赫尔佐格也认为，“这世界上存在着这些可怕的不可谈及的罪行，你不能怪猫王吧（帮派成员往往对猫王的音乐剧情有独钟）。妄下这些定论是很可怕的。”

如要用一个词形容剧组里所有的印尼人，小心翼翼再准确不过。在演员表里，他们的名字全是“匿名”，为了防止政府打击报复，除了康果。奥本海默表示，康果深受该片感动，也很高兴能够真实出演为电影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奥本海默说：“康果有权利声讨这部电影，揭开了你的伤疤。但他并没有。他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吗？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是。但是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毕竟这些年来陪伴他的是当年犯下的罪行带来的噩梦和忏悔。他早就被他自己做过的事情毁掉了，在我认识他之前就已经被毁掉了。”

（资料来源：Esquir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