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活着》孟京辉：我一看这出戏就要流泪

《活着》剧照

20年前，余华写出一部“中国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小说《活着》。20年后，导演孟京辉为《活着》赋予了血肉和骨架，将之呈上舞台端给观众，两人的合作成为近期最受瞩目的戏剧事件。国庆节前夕，孟京辉旋风来深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聊起了他这部所到之处无不获得“经久不息的掌声”的新作。

“自由飞翔”出来的戏

“其实一开始我是想：凑合活着”，孟京辉一张口就语惊四座。2008年冬天，孟京辉和余华在他们共同的意大利朋友家里聊天。孟京辉问余华：“能不能把《许三观卖血记》排成话剧？”余华答：“可以考虑先排《活着》。”于是，两个人的合作就这么敲定了。中间酝酿了四年，直到2012年，孟京辉下决心要实现这件事，但他心里确实没底，“我既没有导历史题材的经验，更没有导农村题材的经验”。好在他当时听说9月份的首演票房在7月份甫开票就全部秒杀了，“我就跟黄渤和袁泉说：票都卖出去了，咱就踏踏实实做吧！”

就在这两个月当中，孟京辉和主演黄渤、袁泉以及所有主创一道，以一种他描述为“自由飞翔的状态”完成了《活着》。这种状态，不同于《柔软》，不同于老孟之前所有的创作经验，“《柔软》我知道它什么样，这个箭射到哪儿，但《活着》处于一个完全自由飞翔的状态。”孟京辉买了200多本《活着》，演员、灯光、舞美、音响、设计、宣传等所有工作人员人手一本。他告诉包括舞美制作在内的主创人员：“不要有野心，咱们每个细小努力、仓皇挣扎、故作聪明的姿态，跟命运对我们的巨大影响力比起来微不足道。”

于是，全体主创放松下来，抛却以前张牙舞爪的创作状态，任由自己随着余华的小说“漂移”。文学的巨大能量，让戏剧自然而然地成型，“这是余华的人生能量，他都放到小说里了，就像一口深井，我们稍微一挖就有喷泉。”孟京辉说。他眼看着黄渤和袁泉这两位他十分熟悉的演员，绽放出令他陌生的样子，“比我预想的不知道出色多少，黄渤的表演非常丰富，甚至是游动性的。而袁泉在舞台上话很少戏不多，但一出现就控制全场，我觉得很奇怪，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觉得老天都在帮我们。”

“坏小子”反而导得最老实

9月4日，《活着》在北京国家大剧院举行了首演，结束之后，孟京辉脑海中蹦出俩字：“行了！”他跟所有演员说的第一句话是：“今天演得挺好，以后不要比今天演得更好，够了。我们所有的力度、速度、温度全都有了，不用再加劲，那样反而更容易失去了某种质感。”

那天晚上，余华坐在观众席八排一号，眼泪一直掉。那天他跟孟京辉喝酒一直喝到半夜两点，他高兴地对孟京辉说了一句后者觉得是实话的评价：“这个小说是我生的孩子，我最熟悉了，但我还是有陌生感。”

余华眼中的陌生感，在孟京辉看来，是“我们对他一种新的解读”。孟京辉给这次改编定了三点原则：第一是千万不要改动余华的语言；第二是所有的东西只摆出来，不做评论，更不做总结；第三是允许互相制造障碍，舞美、音乐、表演按照正常的交叉式创作，“有了这三点就够了，我们创作就到这了。”

在看到血肉丰满骨架匀停的舞台版《活着》之前，余华曾经允许张艺谋将自己的小说改编成了电影，这次交给孟京辉，余华也有自己的担心：“孟京辉那小子太坏了。”余华说，“我知道，他不会老老实实把我的东西搬到舞台上的”。但是他猜错了。这次是《活着》全部四次改编中最忠实的一次。当年张艺谋对观众能否接受“主角身边的人全部非正常死亡”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心里没底，小心翼翼地给福贵留下三个亲人——妻子、女婿、外孙。但孟京辉这回十次死亡全部忠实呈现，残忍到他自己也不敢看，“我是不能看这出戏的，一看就要流眼泪。”

看戏的感觉像做梦

尽管是几乎残忍地忠实了原著，但孟京辉还是忍痛割爱了许多他认为特别好玩的东西。比如灾荒一段，他给舞台装了一道道沟，让演员们变成小田鼠，但是因为类似的东西太多，于是忍痛删掉了。还有原著中完全以福贵为主的叙述方式，他给改编成了福贵、家珍和凤霞三个人进行电

影般的跳跃式叙述。他也忍不住玩了一些超现实主义的手法，比如观众津津乐道的黄渤和袁泉在大炼钢年代跳迈克尔·杰克逊的僵尸舞。

“我觉得挺带劲的，可以让你更多地把目光集中在福贵这个人物身上，”孟京辉说，“在中国人的历史观里，都是宏大叙事和人文关怀，但是具体落实到一个人的心灵史，《活着》是一个极其例外和准确的例子。所以我们这次包括文革的叙述和展示都是个人化的，没那么拘泥。”

有观众在看完戏之后说：“看戏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孟京辉让观众时不时“出戏”，就像是冷眼旁观的看客。

孟京辉自己也说，“坦白讲，我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反响，这事到现在来讲还挺兴奋的。怎么过来的？不知道。怎么从小说读着，然后舞台美术音乐进入？不知道。最后就过来了，观众就有掌声了。自己忽然发现：原来是这样，就这样了。”

据悉，《活着》将于10月登陆广东，10月29日、30日在深圳保利剧院与观众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