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 凰 娱 乐 出 品
采写/扭腰客 视频/宋如辉
用一句有些“冒犯”的话来说,野夫先生行走江湖的身份,更多地是一名文化人,而不是电影人。虽然大时代在他的幼年、少年以及青年时代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但身为“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他曾经穿上了人民警察的制服,前途一度不可限量。直到1990年前后,深陷牢狱之灾的他才开始从生命的痛点中重新审视自己、审视人生、审视时代,用他的话说,“一度,确实有过很深的绝望”。
近年来,文化届对野夫的喜爱、尊敬让他的名字持续保持着热度。《江上的母亲》《身边的江湖》《父亲的战争》,他笔下的著作几乎本本畅销;谈坐牢、谈家史、谈社会,邀请他的访谈和论坛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一些因种种原因而未能在大陆公开出版的作品,也在不少文艺青年之间悄然地流传。但是找他谈电影、写剧本的,据他所言——“以前其实一直有,但确实这两年来特别多”。而之所以在蜂拥而至和“三顾茅庐”的电影人偏偏选中霍建起,是因为“我和霍建起一见如故,算是神交已久”。
电影《1980年代的爱情》的同名小说,野夫坦言“耗时近10年”,而且第一次下笔的时候,“写的本来就是电影剧本,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暂时放下了”。因此,《1980年代的爱情》比起一般的电影改编,虽然多走了一些弯路,但其实本来就是一种电影语言的回归。野夫的密友中,不乏第五代、第六代著名电影导演,他开玩笑地讲霍建起“只是名字听说过,没有实际接触过,但反而我的小说就偏偏给了一个我不熟悉的导演,这也是一种缘分”。
虽然彼此惺惺相惜,但在电影筹拍过程中,霍建起却生怕自己“误读”了野夫。不但剧本写作上力求还原原著的感觉,拍摄地也选在野夫的家乡——湖北利川,甚至在男女主角的甄选上也极力征求野夫的意见。在青年演员芦芳生、杨采钰从选角中脱颖而出之后,霍建起依然不放心,再三请野夫“再看一眼,过过目”。事实上,两位演员的言谈、气质也得到了野夫的充分肯定,“霍建起没选错人,那种感觉是对的,符合我对翁小关和丽雯的想象”。
然而,正如这部电影的片名一样,故事是一个“80年代的故事”,当下看惯了《小时代》《匆匆那年》的90后、00后们,还能于30年前的悲欢离合中“心有戚戚焉”吗?对此野夫并不担心,他透露“每天微博上都有好多好多年轻人给我留言、私信,谈谈他们读了这个故事的感受,这说明爱情、人类的普世情感,是永远都不会过时的”。如果有的年轻人当下不能理解,“我相信,沉淀过后会有感触的”。
凤凰娱乐:野夫老师,您写作这本《1980年代的爱情》,其实我们了解到是耗时将近十年的时间,现在被霍建起导演改编成了电影,您乐意看到自己过去的记忆被影像化吗,被投射到大银幕上?
野夫:当然非常愿意,其实我最初十年前写的时候,最开始不是写的小说,写的就是电影剧本。当时写完电影剧本之后自己感觉到不成熟,但是给了一些朋友看,很多朋友都说这是个好电影,(可是)我当时也没有心情来修改它。另外,我是一个不太愿意把剧本拿着到处找影视公司去投稿(的人),我就放在那,但是心中一直想把这个故事改成电影。这是最初写它的动机,甚至最初想过自己投资,自己来导这个电影,后来一直放到前年(2013年)。
前年在德国做访问学者,就有足够的时间静下心来整理这个剧本。整理这个剧本的时候我发现我还不如把它先写成小说,我相信这个小说我把它写出来、出版过后一定会有很多影视人、导演喜欢这个故事。就是这样一种自信,我又把剧本又改成这样一个小说,改完过后果然一家出版公司人家很快就出了,出了之后几个月之内就加印很多次,算是畅销书。而且我人还在德国,就有一些影视公司和导演来跟我谈,想要签合同拍这个电影,但是当时一个是我在海外不是很方便,第二我也不想贸然的就出手了。后来等到回来过后,我在经过了一些选择之后,才确定和上海大盈影视公司(《1980年代的爱情》制片方)来做这样一次合作,所以说我是非常希望这个故事变成电影,可能会感动更多的人。
凤凰娱乐:霍建起导演过去的电影,就始终关注大时代里这些普通人的命运,像他的《暖》讲述那种悲观的基调、遗憾,跟野夫老师这本著作其实是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刚才您也讲“不想贸然的去选择一个合作伙伴”,那么霍建起究竟哪一点打动了你,让你把这个本子放心的交给他?
野夫:我其实是在十几年前就注意到他,从《那山、那人、那狗》就注意他的电影作品,他还出过他的剧本集。那个时候我跟他还不认识,但是我读他的电影剧本集这样的书,我觉得这个导演是很有想法的一个导演,看他片子的风格也是我喜欢的那种唯美的、非常精致、也很抒情的。所以说,当时我在导演圈是有很多朋友的,但最终反而选择了我原来并不熟的(笑)。所以我们一见如故,确实一见如故,因为他在那之前他也读过我的一些文章,所以彼此都熟悉,所以一拍即合。
凤凰娱乐:等于在你们见面之前其实从彼此作品上就已经……
野夫:哎,神交了。
凤凰娱乐:他选择的这两位青年演员,就是芦芳生和杨采珏符合您对翁小关和丽雯的想象吗?
野夫:应该是符合的,为什么呢?最初他在选演员的时候他就问我,因为导演他需要编剧给他提供一个方向,他说你希望是哪一类型的演员,你心中的演员是谁?我说要说让我心中,我们那一代人,我说我心中就是山口百惠、三浦友和两口子,他们主演的的电影,是我们80年代的年轻人非常崇拜、非常喜欢的。这个故事也像日本三浦友和演的一些片子,所以我说你比着这两个人选。后来他可能也挑了不少演员,到最后定下这两个,说你还是来看一看吧,他邀请我和出品人一起去最后的把关看一下,最后一看一聊天。哎,他(感觉)就是对的,这两个演员我认为,这个片子的成功与这两个演员(感觉)比较对,肯定有很大的关系。
凤凰娱乐:跟您的作品……
野夫:哎,符合、符合这个人物形象。
凤凰娱乐: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在看一些青春片,但是这种片子由于内容比较轻浮、主题浅薄,一些媒体、观众一些批评的意见比较多,但其实您笔下1980年代的爱情也是一种青春,但为什么你笔下的青春比现在的这种要沉重和悲观一些?
野夫:首先是为什么说这个一定要叫《1980年代的爱情》?为什么不叫其他的名字?我当初取这个书名、第一次写剧本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名字,到后来也有人说“做电影的时候要不要改个名字”,我坚持说不要改这个名字。因为虽然是一个爱情片,但是用另外一个行话说,它也是一个年代戏,它是带有浓重的1980年代色彩的,这个故事在某种意义说它只能发生在1980年代。
1980年代这样一个特殊的背景,成了这个故事它的一个重要的契合点,一切的矛盾冲突都与那个年代(有关),文革刚刚结束,家庭各种还在旧的阴影之下,他的爱情不能圆满也与那个时代有关系。把这个故事要放在今天这个时代来看,那就会是假的,但是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所以说,这虽然是一个很怀旧的片子,但是它不会是一个很轻浮的所谓的情欲片,它一定是一个像《廊桥遗梦》、像《广岛之恋》那样的,也是爱情片,但是它们都有浓重的时代特色,而且都充满了一种怀旧的感伤。
凤凰娱乐:就像您刚才讲的,这个故事带有很大的年代特征,您之前一直说“青春是忧伤和悲凉的”,但是很多读者——像我们这一代和更年轻的小朋友——他们可能会觉得这种忧伤和悲凉只有野夫老师您那一代人,经历过大时代冲突的人才能理解的,您觉得新一代年轻人看到这个电影,他们会理解您当时那种心情和感触吗?
野夫:很多人,很多所谓影视圈的人他似乎有一种质疑,就是说在今天大家可能都是看《小时代》这一类的年轻人,到底能否理解你那代。我们现在已经算中年人了,(他们能否)理解你那代人的这种爱情?但是我完全不这样看,是因为什么?自从我的书从流行、出版以来,我在微博上几乎每天都要收到很多人@我,拜托我谈谈这个故事,谈这个书怎么打动他,这些跟我联系的这些读者你回头去问他们的身份。
凤凰娱乐:都是小朋友。
野夫:很大一批都是大学生,很大一批,反而更多的可能我们这代人他看了也感动,但他不会主动来跟你交流、来谈这些,因为大家仿佛心知肚明的一种默契。(反而)很多小孩子来跟我联系,来跟我讲他们的感觉,很多小孩子把书带回去给他们的父母看,他们的父母也爱不释手,所以我相信这个电影出来之后啊,不会有这种隔膜,我也想用这个电影来叩问这一代年轻人的心理,看看他们是否能理解他们父辈的爱情。
凤凰娱乐:其实是这个作品中它那种普世情感,突破了年代的限制,我们年轻人也都能够理解。
野夫:我认为爱情这个东西应该是千古以来都是一以贯之的,就像我们年轻的时候,难道我们读莎士比亚笔下的爱情不感动吗?那个距离我们还更远呢。难道读《桃花扇》这些故事不感动吗?一样感动。
凤凰娱乐:按照章诒和先生的说法,她说八十年代是身份上依然有禁锢但是思想寻求开放的年代,文学、美术、哲学、电影都是在反思的基础上创新,您觉得根据您这本书改编之后的电影,会给现在年轻人——包括您讲——除了爱情之外,会有一些其他的启迪作用吗?
野夫:我觉得还是有,我们那代人就是八十年代底下的那些大学生,我们那代人如果说跟今天有一些什么重要的区别的话,我觉得我们那代人当时来看,一个是充满了理想主义,不像今天这么现实主义、物质主义,那会真是对物质这块特别的不追求,充满了理想,充满了改造社会的热情。再一个,就是特别的浪漫主义,因为刚刚走过60年代、70年代那样一个人性禁锢的时代,那真是就像捆了很久的人突然松绑的那种(感觉),要奔向远方,这也是这个电影中这个女孩为什么一再鼓励这个男主人公“你要离开这,要出去”,这是一种理想的驱动。
凤凰娱乐:换句话说,如果现在的年轻人有一部分年轻人,如果他看了这个电影之后,他不喜欢这个电影,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或者说咱们这部电影上映之后,票房没有那么高,您会感到失望或者是有一些遗憾的情绪吗?
野夫:如果是这样,肯定是会有遗憾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影视人,或者说每一个写作者,当然希望他的作品能够打动更多人的心灵,这是天下的写作人都会有的一种潜在的愿望。但是我还是颇有自信,就是我认为好的片子,如果当下没有获得它应有成功的话,它会在岁月中逐渐被认识到它的经典性的。就像民国后期的《小城之春》这种电影,在当时也不会有多大的轰动,经过历史放到今天来看,它还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高峰。我其实很愿意笔下有这样的作品,我希望有这样的经得起岁月考验的作品,隔了若干年,就像我们现在看《卡萨布兰卡》《魂断蓝桥》,你还是会觉得真牛。
凤凰娱乐:可是在他那个年纪没有办法理解这个东西,经过五年或者十年的沉淀,他会觉得我之前看的野夫老师编剧那部电影,对他30岁的他来讲可能反而是有心灵触动的。
野夫:对,其实电影史上有不少这样的作品,就是当时也许没有轰动,但是后来越来越有味道。
凤凰娱乐:霍建起导演他在改编这部电影的过程,就是在他拍摄的过程中,他有没有征求你的一些意见,比如说我这个这么改好不好,或者那么改好不好,他是大致维持您的作品的原貌吗?
野夫:因为整个拍摄期间基本上我都跟着他的,因为是在我的故乡(湖北利川)拍摄,从选景开始都是我带着他去选景,因为那只有我熟悉。
凤凰娱乐:亲身经历。
野夫:亲身经历的那块土地上的故事,而且最后被他选中的恰好还就是这个故事的源发地,那条老街还有寨子,他选中了这个地方,经过我们的打造又把它拉回到80年代。在具体的一些情节上面的修改讨论上面,霍导和我可能有一点彼此惺惺相惜,都互相很尊重,他会经常问你看这样行不行?有时他也会坚持他的一些意见,我也会理解,因为一个电影是导演的作品,你要充分尊重导演,人家已经对你编剧也充分的尊重。
凤凰娱乐:他可能觉得从电影的角度来讲那样更好一点。
野夫:对。
凤凰娱乐:根据您另外一部作品就是《父亲的战争》改编的、李雪健老师主演的电视剧也是很欢迎的,很多朋友询问什么时候您的其他作品也能改编?现在我们就等到了一个《1980年代爱情》,除了这些您希望您自己哪些作品再被影视改编?
野夫:其实现在已经有不少影视公司在跟我谈,其实我的很多散文都能够改成好电影,甚至改成电视剧。一篇散文的容量有时候可以改一个电视剧,这是一般人很难想象的,比如我笔下的《组织后的命运》,就是可以写成电视剧,也有影视公司正在跟我谈,比如说《绑赴刑场的青春》是个非常好的电影。我最初跟霍建起谈这个电影的时候,霍建起说他说我们两口子,他家里人(注:即霍建起导演的妻子、著名编剧苏小卫)也是编剧,他说我们两口子其实很喜欢你那个《绑赴刑场的青春》,他说那个才是极牛的青春。我说“那我们做完了这个再接着做那个”,他(当然)很乐意。
凤凰娱乐:霍建起导演觉得是那里面的诗化的感觉、散文化的感觉,在一般电影导演可能觉得“你要给我成形的故事才可以”,但他总觉得是这个东西我如果用镜头表现出来,会非常有震撼力。
野夫:对。
凤凰娱乐:所以您的意思就是不止小说可以,散文其实也是可以。最后一个问题,咱们这部影片入围了上海国际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就要去争金爵奖,包括演员奖、导演奖,您对得奖有什么期待和预测吗?
野夫:我只能说期待,因为每一个人的作品辛辛苦苦做出来,如果能够在这样的国际A类电影节上获奖,哪怕他获的是一个表演奖,甚至一个音乐奖,与我编剧没什么关系的奖,我也高兴,因为是你参与的一个作品。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愿望,但是是否能够获得这个奖,因为从我们入围来说都是一个意外之喜,我最初连这个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我的传统习惯就是属于那种不愿去做努力的,就做这个东西好的,放在这,静静的等待它的命运。一个作品和一个人一样,从出生过后都有它自己的命运,那假使能够获奖又是一个新的意外之喜,我是很愿意的。至于能否获,因为我没有看到其他的片子,不知道竞争对手的每个作品到底是怎么样,我无法做出判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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