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冯小刚艰难求变:春晚的严把关超乎想象
” 她十分认同于蕾对冯小刚说过的一句话:“导演,既然中央找你来,他们就是想要一台冯小刚的春晚,他们是想让冯小刚来颠覆春晚,不是让冯小刚来颠覆冯小刚的。” 1月5日,导演组提前审看四审作品时,焦虑的冯小刚终于因为开心麻花沈腾团队的小品《扶不扶》眼前一亮。
冯小刚的想法
很多人都觉得,今年演播厅外走廊上的人比前几年少很多。
“今年的舞蹈演员、加上合唱队、打击乐手乐队,一共只有600人左右,”春晚副总导演、舞蹈总监沈晨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以往春晚最多时甚至会有1200名演员。”2012年,他为春晚创编的《龙凤呈祥》参与演员达到300余人,而今年的重点舞蹈《万马奔腾》只有80多人。
舞蹈演员的减少与创作思路有关,也与舞台的缩小有关。8月中旬,中宣部、财政部、文化部、审计署、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联合发出了提倡节俭办晚会的通知。冯小刚甚至曾经半打趣式地提出一种方案:既然节俭,不如干脆回到1980年代时期的联欢晚会——用皱纹纸拉一些彩串,挂一个红色幕布,用纸裁成菱形的,板刷一写,“2014年春节联欢晚会”。“挺好的,对我来说无所谓,演节目呗,”他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说。
这个方案当然遭到否决。“我们大家一听,那不就又回去了吗?社会是在发展的嘛。”沈晨说。
冯小刚另外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也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实现。最开始,他想过在天坛放灯结束春晚,但毕竟是直播,操作难度很大,也涉及到很多问题:天坛得布置、放灯了环境污染是不是不太好?此外需要另有一套转播系统,还得节俭且不好实施。
“有一些创意当时听起来很棒,但春晚不像电影和录播节目,你想得到的不一定能做得出来。我们有很多别的想法,在演播室里都没办法实现,”张妙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而随着春晚工作的开展,执行团队开始发现,新任总导演的工作方式跟哈文颇有不同。常年做综艺晚会的人通常会先定下框架和结构,再有针对性地寻找相关节目填进去——春晚的结构和春晚的主题实际上对观众没有意义,但对创作者有意义。用于蕾的话说,就像串项链,先有一根线,再根据它的粗细长短去寻找“珠子”。
但到了冯小刚这里,主题和框架都不重要。他不管项链串成什么样,而是更在乎“珠子”。“冯导老说自己是执著于细节的人,”于蕾说。她评价,冯就是个艺术家。
在节目优先的冯氏方法论下,导演们各自开始了漫天海选。他们也因此遇到了一些问题——如果先定下歌手,歌曲的审查万一不行,还能让歌手再找一首。可先定作品后,审查时不通过,歌曲导演就得再次从头找过,无形中加大了工作量。
另外,冯小刚的个人喜好给各分组导演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一开始就明确提出“不喜欢杂技”,对武术节目也没兴趣。张妙把全国所有的杂技比赛都看了,提了很多杂技的方案,也请来很多杂技的人,冯小刚只说:“那(杂技)摞得再高,我也知道掉不下来。没劲。”
“其实我会觉得冯导的个人喜好太严重了。很多时候都说,‘我喜欢×××,我不喜欢×××’,”张妙说。他们考虑过找太阳马戏团,但实在是太贵了;后来又考虑请国外的导演来做一个杂技剧。就这样,一直到看到《直通春晚》上得票数最高的双人杂技节目《春花烂漫》,冯小刚才改变了决定。
《春花烂漫》创作于2008年。战士杂技团方面从海军政治部文工团请来舞蹈编导韩真对杂技进行舞蹈化编排,在技术动作上加入艺术处理。“这是我们必须要走的一条路,而且我们一直也在有意识地这样尝试,”战士杂技团副团长贾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春花烂漫》被冯小刚选上后,韩真又一次根据春晚的要求对节目做出改编。她加进了一个两位演员呈桃心型拥抱的动作,难度很大,但动作更为细腻。韩真希望能从《春花》的单纯肢体美提升到表达少男少女的浪漫爱恋和情感,节目名也改为《梦蝶》。“我觉得我们并不缺少热闹、喧闹的杂技,但是要让它安静下来,这恰恰是另外一种味道,”韩真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事实上,执行团队一开始跟冯小刚有一些分歧,双方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磨合。冯小刚提出某些很个人的想法时,导演团队有时候会在可行性方面提出意见。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很多导演都多次提到,“春晚有自己的规律,我们会向导演提供我们的经验”。
“在我看来都可以变。但是春晚有一个强大的惯性、思维模式,变一点,落实的时候,它就紧张了。”冯小刚说。
春晚的“规律”或“经验”究竟强大到怎样的地步?
2012年第一次担任春晚总撰稿时,于蕾写主持词时曾研究过奥斯卡颁奖典礼,单人串场,既洋气、又幽默。她想,春晚能不能做成一个国际化的东西?于是她按照歌舞秀形式写过一版主持词,把晚会分为四段,每个段落都由一个主持人串场。但主持人一站到舞台上,她立马感觉不对,“冷清”。
做完一年春晚,于蕾认识到,有些东西就是一台晚会的规律。她说:“春节和圣诞节不一样,必须热闹。每年都是大红花大红绸子舞起来,虽然俗气,但春节就讲究开灯守岁,真不能像老外一样背景是黑的,只把演员打得亮亮的。春联一定是红纸洒金,白纸写春联谁都接受不了。主持时,就需要几个人七嘴八舌。”
再比如,冯巩每年都上来喊“我想死你们了”,这是因为冯巩有眼缘,观众不烦他。作品质量再差,也一定能“踢开第一脚”。
于蕾仔细研究过春晚,她发现每一届的导演都在这个框架里力图创新。“每年春晚的导演都不是傻子,他们没做到肯定有客观原因,”于蕾说。
音乐总监赵麟来自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的歌舞团创作室,参与创作过一些晚会,但没春晚经验。刚上任时,赵麟想,把好听的歌码出来让大家听不就完了吗?
“实际上,每一首歌在背后它都有自己的一个故事,都有一个想表达的东西。这是春晚(与别的晚会相比)所不同的,”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头一个月开会时,执行团队告诉过他春晚“要表现的东西”,可他当时“没有把这个问题看得非常重”。当时他还想,这四五个小时得弄多少歌啊,怎么选啊。
到后来,他渐渐发现这一点很重要——春晚在音乐上需要有喜庆的一面,又得有温馨的东西,不能一直惆怅;既要有符合年轻人口味的歌,还得有戏曲、民歌、得有民族歌舞节目。其实等自己把那些“需要表达的”硬性要求安排完之后,已经没有多少空间再让你插别的东西了。
“春晚是一个国家工程,它所面对的是国家里各个阶层、各个民族,你不可能在一个节目里满足所有的人,”赵麟说。
在冯小刚决定拍摄一个主题为“春晚是什么”的先导片、并用《想你的365天》温情开场时,曾经有过反对意见。有人说那个开场不热闹不喜庆,“都是温吞、都是抒情的就特别不好看”。
另外,冯小刚坚持了自己的怀旧情结。在一个名为《英雄组曲》的版块里,他找来中央芭蕾舞团演出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视频背景要做得跟原版一模一样。《英雄赞歌》不用重新编曲,演唱者要跟电影《英雄儿女》里十六七岁的王芳年纪一样,衣服也要相同。
“把旧的东西原样端上来,没有创意在里面,我们原来肯定不会这么做。就算有芭蕾我们也会选择一个新鲜的东西,”于蕾说,“但这是他的喜好。”
“我是外行,我不懂。拍电影和综艺是两套功夫,需要很多技术环节才能完成想法,我自己的团队也不行,要依靠央视团队,”冯小刚在19日接受央视采访时说,“优点是他们有经验,不利的是,(他们)一步步地、不是刻意地,而是不自觉地会把你拉到创作(惯性)里去。”
到后来,执行团队渐渐尝试跟总导演磨合。“我们的选择可能就是一个规律性的选择,但冯小刚来就是为了创新,”于蕾说,“可能那是冒险的,可能那就是创新。”
张妙1989年出生,是创作团队里最小的导演。她不喜欢京剧,对《红色娘子军》《英雄赞歌》更是完全没概念。但她回忆,有一次蔡明排练时听到,“哇,一下子特别激昂。”
她十分认同于蕾对冯小刚说过的一句话:“导演,既然中央找你来,他们就是想要一台冯小刚的春晚,他们是想让冯小刚来颠覆春晚,不是让冯小刚来颠覆冯小刚的。你没必要去突破自己。我能做的就是帮你实现,你想要什么,我就按你最想要的那个去呈现。”最后,导演组干脆从《直通春晚》上找来一个也叫王芳的小姑娘演唱《英雄赞歌》,又去北影厂定做原汁原味的服装。
至于开场的方式,冯小刚原来想要阿卡贝拉无伴奏合唱的方式演绎《想你的365天》,被导演组坚决否定了。“那个肯定不行,春晚毕竟还是得有音乐。”
在邀请歌手方面,冯小刚也听取了这个年轻执行团队的一些意见。1月16日首次内部联排,当李敏镐的名字从主持人口里念出来时,演播厅里的小舞蹈演员们发出了一片尖叫。可冯小刚在采访中坦言,“我原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位”。而到了《直通春晚》总决赛颁奖当天,他对大多数选手都还对不上号。
“每个节目都必须对演播室妥协,不可能说挡着我的光了,给我拆了演播室,”张妙说,“真的是很多人在一起合作的事情。比如说音乐可能出来了,没法改动了,你就得改节目内容。节目内容出来了,搭景你必须得妥协。”
沈晨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要把节目能够往前推,配合要有一种心态,因为这是个超大规模的团队配合,它绝非是个人的艺术,这个时候必须要理解对方,你要不理解对方,这个事情永远做不好。”
相关专题: 2014央视马年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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