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导演陈宏一：《相爱七种设计》灵感源自《推拿》

凤凰娱乐专访《相爱的七种设计》导演陈宏一

《相爱的七种设计》电影剧照

点击图片进入：黄璐赴台宣传《相爱的七种设计》 立志夺戛纳影后

凤凰网娱乐讯 继《花吃了那女孩》和《消失打看》后，台湾导演陈宏一在2014年底推出他的第三部电影长片《相爱的七种设计》。《相爱的七种设计》并不是大制作，电影的视觉巧思却获得今年的金马奖青睐，入围“最佳视觉效果奖”，与多部大片竞逐奖项；偶像剧演员许玮甯也因本片脱颖而出，透过几个有力的长镜头，让观众看见她亮丽外表以外的爆发力，也因而一举入围今年金马奖“最佳新演员奖”。

尽管长片不多，但陈宏一的影像创作其实紧贴80后年轻人的青春记忆。1999年，五月天脍炙人口的《拥抱》MV就是由陈宏一操刀。这部MV是台湾流行音乐史的经典之作，不但记录了天团五月天最青涩的模样，暧昧浪漫的叙事风格亦标记了陈宏一最鲜明的影像特质。《拥抱》之于一代华语乐坛的深刻印记，也使得五月天今年再次委请陈宏一“重新定义《拥抱》”，以“多元成家”为题重拍《拥抱》MV，为同志族群发声。

陈宏一戏称自己是MV界的“救火导演”，因为他的风格独特叛逆，当歌手遇到转型瓶颈时常会找他操刀作品。台湾诸多经典MV都出自陈宏一之手，好比苏慧伦的“变身三部曲”《柠檬树》、《鸭子》、《傻瓜》，刘若英的名作《很爱很爱你》、《后来》都刻意找他执导。除此之外，台湾许多知名广告作品也都出自陈宏一的创意。

“我不会把歌手拍到最漂亮，但总是能挖出（他们）很特别的一面。”陈宏一形容，比起当年大多数MV直白的叙述，他的作品重视氛围、总是带点暧昧，让许多想突破自我的歌手纷纷找上他，希望他能帮忙挖掘不同的味道。这或许也是过往被局限在电视小荧幕的许玮甯这回得以透过《相爱的七种设计》入围金马新人奖的原因。

灵感源自《推拿》对“美”的试探

《相爱的七种设计》以台湾设计业为背景，透过莫子仪、许玮甯、邱彦翔、白梓轩、陈语安、黄璐、王大陆等人饰演的七位角色，以多重观点描述台北一间设计公司内的“办公室政治”。片中看似和谐的人际互动，其实隐藏众人对事业和情感的各种心计，同时也呈现出台北“疯设计”的荒谬……

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发生在台北的都会时尚爱情故事，灵感来自于毕飞宇的小说《推拿》。约莫六年前，陈宏一看了小说《推拿》，书中盲人按摩师们在一间按摩院里各自听到不同的事、各自猜想着“美到底是什么”、甚至伸出手去触摸“美”、然后交错成一个故事的结构，让他觉得非常迷人。

陈宏一转化《推拿》的小说结构，将背景改为他熟悉的设计公司，用七个人物和观点去谈“设计是什么？”巧合地，同一时期娄烨也着手翻拍《推拿》，甚至不约而同地都挑上黄璐当女配角，二片也都在今年入围金马奖。

“设计是种善意的欺骗。”陈宏一形容。片名的“设计”既指涉设计业、也指涉人对生命和爱情的操控。他说，片中从事设计业的设计师、客户、业务……每个角色都对“设计”有各自的想像和期待，他们也“设计”让他人接受自己的想法、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能带来更美好的结果，但“设计”完成之后，却不见得能获得所冀望的未来，如同人之于爱情、之于命运，甚至当权者之于城市，虽然可以用一些技巧让它看似更美好，却无法全盘控制它的走向。

“设计”贯穿作品内外

《相爱的七种设计》的叙事结构及表现形式也贯穿了强烈的设计感。电影穿插精巧的视觉效果，透过细腻的动画勾勒、甚至嘲讽台北人的城市观。剧情也大胆使用后设叙事，让剧中角色跳回现实身份，然后重新回到剧情中反思剧本内的情爱与设计。

陈宏一说，电影也是“设计”的一环，他想要借由角色的“抽离”和“再次涉入”，考验观众是否能再次相信故事？反思自己用怎样的眼光去看故事？他想要像伍迪艾伦一样，在都会喜剧中带入思考和批判。他也发现，观众初看作品时大多对这些安排非常惊讶，但随着剧情发展，通常也能接受这样特殊的结构。陈宏一评价：“观众没那么‘弱智’，现在也有《星际效应》、《全面启动》，娱乐之外，可以有很多哲理和人性的思考。”

陈宏一承认自己热爱实验。为了让剧本跳出窠臼，《相爱的七种设计》也特别找来台湾新锐小说家神小风构思。陈宏一认为年轻小说家更大胆、更富想像力，即使没有担任电影编剧的背景，对人性和爱情的想像却可能更丰富，“一般编剧会有制式的东西、太考虑观众和类型的东西，我不喜欢太直白或铺陈，我想要更‘大’的东西。”

否定暴发户美学：台北101最可怕

和台北许多吹捧“小确幸”的设计思潮不同的是，《相爱的七种设计》以极为尖锐的眼光批判台北的城市想像。《相爱的七种设计》片头用台北获选“2016世界设计之都”、但竞赛参与城市其实只有台北的新闻片段，嘲讽“设计之都”这个荒谬的虚名。影片中甚至穿插台北101与世界各地地标丑陋并陈的动画，暗示台湾一昧仰望摩天大楼。

陈宏一感叹这座城市里：“台北101最可怕！”他认为101是台北城市想像最丑陋的缩影，“那个决定和设计，包括追求成为世界第一高大楼、在突兀的建筑中参入中国元素……这些规划都是没有考虑清楚的！”片中莫子仪演出的角色“霸子”更直接代陈宏一之口，点出台北荒谬地“盖了一个两、三年后就会被追过去的建筑物”，嘲讽盲目追求“世界第一”十分荒谬可笑。

对于台北，陈宏一说：“改变是必然的，一定会有毁坏，但不该是这种暴发户式、媚外的东西。”他认为城市的改变应该从根本、生活和教养开始，台北应该去思考自己的文化特色是什么，不是随便抓个中国元素、原住民元素、或者抄袭世界各地地标放到台北来，就自以为台北是“设计之都”。

他认为台北要美，得慢慢从教养着手。片中陈宏一刻意安排台湾知名广告明星“全联先生”饰演的设计公司老板，因为开车没有礼让行人而被警察开罚单，批判台湾在礼让的教养上仍远不及欧洲。他认为，如果台湾有足够的教养，这样的行为根本不用约束或教导，批评台北的文化素质仍然不足。 

对陈宏一而言，台北最有魅力的是“自由”、是“有点‘无政府主义’的自我表态”，好比在繁荣的大街上转个弯，弯近巷子里常能看见很有“人味”的住宅，尽管这些风景不见得都精致，但他认为这种“兼容并蓄”是台北的魅力所在。因此他对于某些台北街道想追求“设计感”，刻意统一管理招牌的样式感到很惊诧，直言这抹除了台北原本的味道。

对台北恨铁不成钢

自90时代创作影像至今，陈宏一也见证了网路科技和世代的崛起。陈宏一说，这个时代的阅听人因为在网路上看的作品多、批评也越来越犀利，大家也都因此想要成为“原创”，这也让“设计”变得更重要。无论是拍电影、搞艺术甚至搞政治，大家开始追求“有辨识度的娱乐性”、千方百计吸引媒体关注，让他形容：“诚实的人很辛苦！” 

这些观察以及前两部长片曲高和寡的经验，让陈宏一试着在《相爱的七种设计》中取得平衡。他戏称过去自己的风格比较暧昧难解，有种“知识分子的孤傲”，不喜欢把事情讲得太清楚。现在他体认到，多数电影观众毕竟是普通人，故事过度深奥复杂很难有共鸣，“总有些方式能让观众懂、同时能展现自己的气味，”陈宏一自许。

从《花吃了那女孩》、《消失打看》和《相爱的七种设计》，陈宏一的长片始终围绕台北，三部长片甚至被视作他的“台北三部曲”。对于台北这个他认为配不上“设计之都”美名的城市，陈宏一疾言厉色，直言台北“很丑”、整天施工、人们公德心不足；然而他又不禁在言谈和影像中细数台北的魅力，好比片里片外细细端详最有“台北风情”的小巷弄违建、民宅铁窗、墙上拼贴的广告单、四处停放或横行的摩托车阵，百般努力在《相爱的七种设计》中拍出“最美的台北”，形容：“美是观点和氛围，时机对了，可以抓到属于它（台北）的moment”，叨念着每次出国还是最想回台北，毕竟这里仍是自己的“家”。

深情凝视却又疾言厉色。或许有种爱，叫作“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