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你的今天和我的明天》导演陈敏郎

《你的今天和我的明天》剧照

《你的今天和我的明天》剧照

达一父亲（鹿瑜饰）是京剧乾旦（男扮女）票友，气质阴柔斯文。达一到戏班找父亲时，父亲正着女装，马上要登台演出八仙过海桥段《东海大战金鱼仙子》，随后一双男性的手搭在父亲肩上，暗示着父亲与友人间的同性情谊。有趣的是，“仙子”英文翻成“fairy”，1950年代以前，美国称同志为“fairy”。

至于达一的“母亲”玛琳黛德丽何许人也？她是1930年代的德裔好莱坞巨星，支持男女平等且常着男装，雌雄莫辨，在当时受到强大争议。由于其双性恋身分，玛琳黛德丽也是同性恋的代表人物。片末，达一在酒馆看到一名男性表演者演出玛琳黛德丽扮男人，不仅是性别越界的扮装展演，母亲形象更成为男人的多重扮装，展示性别认同、身分认同的暧昧性。

韦恩邂逅的双胞胎姐妹408、409（卢靖姗饰），两位女孩是否是同一人？电影中没有公布答案，双胞胎身分如同她中美混血的脸孔难以指认。陈敏郎说，混血儿的身分认同是很模棱两可的，卢是美国人，但外型像华人，探讨其身分是有趣亦是痛苦的。当观众探讨双胞胎是否存在，也同时揭示了国族身分的暧昧性。“我在探讨认同是否重要，但是我没有答案。”

大胆挑战传统家庭价值

有别于其他电影描绘的父子亲情，达一与父亲的关系让观者产生暧昧想象。达一帮身体不适的父亲脚底按摩，竟不知从哪翻找来情趣用品作为工具，尽孝道的同时，父亲发出引人遐想的声音。这场看似平常、实则大胆的父子情引发两派争论，有人认为是天伦之乐，亦有论调提出是父子乱伦的暗示。

若是向导演、演员要答案，他们会说这是单纯的天伦之乐，事实上却是陈敏郎对传统家庭价值的大胆叩问。时代变迁，社会价值观随之变化，但他好奇探询，“究竟能变化到什么程度？”尤其在个人主义的美国，家庭价值次于个人，当华人家庭移民美国，会面临何种程度的变化与冲击？

黄尚禾谈华人演员在纽约

饰演达一的黄尚禾在纽约从事表演工作，他表示自己也有与达一同样的心境。人在美国、却非美国人，关心台湾、人却不在故乡的土地上。“奥巴马当选总统时，街上欢声雷动，可是当时我很尴尬、无感，像是浮在空中。美国和台湾的大事都跟我无关，找不到归属感。”

谈起与导演陈敏郎的合作，黄尚禾说，导演用“减法”的方式说戏，只说什么不要，没说要什么，起初让他非常苦恼。初接到角色时，因为片中台词少，让黄尚禾不知该如何准备。为此，他不断在纽约漫步汲取养分，感受城市与人的氛围，甚至仿效剧中达一寻母的剧情，拿着一张图片四处探问路人母亲的下落。其中达一在公寓走廊忘我跳舞的戏，黄尚禾还自编了一段“超市舞”，想象自己快乐地推着购物车逛超市，跳出极富想象力的舞蹈。

异乡打拼并不容易，黄尚禾也提到美国华人演员的工作状况。他说，华人演出机会不多，在美国人眼中，无论来自日本、台湾、中国、韩国、泰国，都是无从辨识的“亚洲人”，亚裔演员竞争相当激烈。不仅如此，演出的角色类型也非常受限，大多只能得到超商老板、餐厅老板、外送小弟，或是擅长中国功夫、计算机科技等角色。  

投入台北电影节宣传工作之前，黄尚禾刚赶拍完由马丁史柯西斯监制、刘伟强执导的新作《青龙帮复仇记》（Revenge of the Green Dragon）。这部讲述80、90年代纽约中国帮派的故事，由于需要众多的亚洲演员，在美国造成亚洲圈的大轰动，亚洲演员竞相争取此机会。“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台湾电影不断输出“小清新”类型的青春电影，演员需求类型单一、发展受限等问题随之浮出。黄尚禾是台大戏剧系、哥伦比亚大学表演研究所毕业的高材生，他的高学历背景在台湾男演员中非常少见。他认为，国外演员训练严格，而过长的求学生涯也受限了自己的演出机会，每个选择都有利有弊。“台湾缺乏学院派，没有这个环境、好像也没有这个需要，但不代表不需要此类型的演员。”

为《Tomorrow comes today》中文片名伤透脑筋

《你的今天和我的明天》从得到剧本奖开始，只有一个简单的片名《Tomorrow comes today》，取自美国虚拟乐团Gorillaz的歌曲《Tomorrow Comes Today》。陈敏郎认为，“Tomorrow”、“Today”、“Comes”三个单字简单易懂，能描述日常简单的生活，充满希望又富有诗意。不过，如何翻作中文片名，却让导演伤透脑筋。

张露的《异乡猛步》（1954年）无疑是本片最出色的音乐主题曲，也是陈敏郎原本期待的中文片名。陈敏郎喜欢《异乡猛步》四字所带来的生猛、希望，可惜不被接受，才改成文艺气息浓厚、与英文片名互相呼应的《你的今天和我的明天》。尽管这首老歌是电影的一大亮点，陈敏郎却是先爱上Dean Martin在1962年演唱的《Mambo Italiano》，才找到张露所演唱的中文版本。由此，亦可看出导演对中西文化的互文性、以及不同文化对文本再诠释的着迷。

《你的今天和我的明天》由多个不同国籍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组成，陈敏郎先是透过自己纽约大学的人脉找寻团队，最后组成了由马其顿影后米特威斯卡（Labina Mitevska）担任监制、柯斯特（Patrick Kirst）为音乐总监，副导演则是大导史蒂芬史匹柏、马丁史柯西斯的爱将阿里却卡奥（Ali Cherkaoui）的一流幕后团队。各个国籍的剧组人员带进不同文化背景，反映在电影里的是文化的交杂与碰撞。本片有着与现今大多台湾电影截然不同的样貌，内里又蕴藏着台湾电影的传统美学，被台北电影节策展人视为今年度最值得推荐的台湾电影。《你的今天和我的明天》将于9月6日在台湾正式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