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电讯：《一代宗师》 没有退步的王家卫电影

■浦奕安(记者)

这是一部好评最多的电影,也是一部差评不少的电影,在叫座与叫好、文艺与装腔、好片与烂片间徘徊共生。它的导演已习以为常,几乎每一部作品都会有这样一个轮回。因为他叫——王家卫。

新片《一代宗师》,筹拍十余年,开拍三年,剪片至公映前一周,王家卫意犹未尽甚至还想剪下去。他并不在乎另一制作团队,已在十年间拍出两部《叶问》,依然用他诗意迭出的蒙太奇,精致到家的电影场景,浅浅切入的特写镜头,蕴藏哲理的人物台词,还原起遥远、并且神秘,吊诡险恶与风生水起共存的民国武林,用王家卫特有的影像视角,细细讲述一代宗师的跌宕人生。

影片并没有十分清晰的叙事脉络,如果你是从中间随意看起,可能很难入戏,很难找着一条摸得着北的线索。在各种倒叙、插叙、人物各自叙述中间,看得你眼花缭乱、自顾不暇,只见得一幅幅精巧厚重、色彩馥郁的油画在眼前漂移。

王家卫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广东佛山,叶问的家乡,四十岁时的他名望鼎盛,咏春拳锋芒外露,且家有贤妻在侧,儿女绕膝。彼时,遇到了来自中国东北的宫氏家族,武林争霸开始,宫老爷子心生退意,让小女宫二与叶问在当地著名的金楼一决高下。多番比拼之后,叶问稍逊一筹,却从此记下了宫二,与伊开始了缠绵一生的精神爱恋。之后,进入了战火四起的1937年,一直到解放后两人辗转到香港,再次相见,却不是当年的彼此。宫二为报杀父家仇,立誓终身不嫁、无后且无徒,最终放下一切,孤郁而终；叶问则历经世事坎坷之后,看淡儿女情长,立志把咏春拳在香港发扬光大,他忍辱负重、专于授业,带出了李小龙等一代咏春传人。

这不是一部打打杀杀的功夫片,甚至没有几个打斗场面,他描述的是整个民国武林。在叙事结构上,除了梁朝伟和章子怡饰演的两大明面儿,还有诸多暗线匍匐其间,大大丰富了人物的性格与命运。

王家卫电影中的人物,总是带着诸多神秘色彩。此番《一代宗师》,有不少评论认为章子怡饰演的宫二,风头猛盖叶问。

宫二先生宫若梅,一出场,便身负比武重任,其父不惜带其去佛山著名堂子“金楼”,让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宫家独女,去承受一生的守道之重。她生来就是一个悲剧,暗念父亲的守道教诲,不传外人,一心只为宫家。一个为了给父报仇,清理反叛师兄的姑娘家,在她最好的年华,一束青丝,把她所有的情思剪断、燃烬,以达成大义。她,做到了,拿回了宫家的东西,却关上了心门,将对叶问的爱意留在了那一盒青丝灰烬中,未曾启齿却道永恒,也守住了八卦掌的精神道业,不再传后。

如此隐忍决绝的人物,对章子怡的演技是一个极大挑战,在这一役,她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蜕变。在《一代宗师》中,我们看到了一个褪去光环的章子怡,一个独藏深爱隐忍一生的悲情宫二。

笔者认为,虽极抢戏,然,与宫二先生形成柏拉图忘年恋的叶问,才是片中真正的第一主角。从他呱呱坠地到中年鼎盛,从他战火沦落到香江再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物塑造。无论是章子怡的默藏深情为父报仇,还是张震的功夫了得卷入谍战；无论是宫老爷子的门派帮规清理门户,还是本山大叔的看尽世事隐退守道,都是在逐一还原民国时期的佛山武林。叶问的诞生与成功,正是建立在此庞大背景之上。

可能,对于不熟悉王家卫的观众来说,会觉得此片情节疏离,剪辑混乱,甚至错怪到审查制度上,但当你将王家卫的经典旧作一一过目,便不再会对《一代宗师》产生这样的疑问。他是一个狠心动剪刀的导演,一切,为了对观众更好地呈现。

民国武林的腥风血雨,伴随着影片的下线,也会渐渐飘散。“宁可一思进,莫再一思停”,不敢说进了一大步,《一代宗师》,总是一部没有退步的王家卫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