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武：张炬的死让我有锥心之痛 很长时间抗拒摩托车

何东：他们问我采访你，我开始真没有这个勇气，因为什么呢？我之前除了《一无所有》，我对摇滚不了解。

丁武：您就挺摇滚的。

何东：我以前觉得摇滚就是砸和喊，听你的歌，我就上网听了《再见张炬》，太好了！真是好，我这几天晚上都在听，我不是说你从旋律上或者节奏上，我反复听，它给我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阴阳两界其实是模糊的，人死人活，至少我在听这个歌的时候，我开始模糊了，我在那里闭着眼睛，在树林子里头。丁武一定是在他走后，你还是感觉到了你才能写出这首歌来。因为我有一个好朋友作家叫史铁生，他也走了，就是前年，我就不肯接受这个事儿，我在那里想，这个歌又让我触动了，我觉得这首歌就好在这儿，它也没敲，也没打，我就觉得所谓生死这个东西的界限其实是很模糊的。那么，你当时写这首歌的时候是一种什么状态？

丁武：当时我们的《再见张炬》的那首歌的时候，因为之前《月梦》那首歌最早的和声的动机是张炬写的，所以当时创作这首歌的时候，因为这位战友其实不同寻常的是什么呢？就是因为是乐团的一个战友，一起生活过，一起流过泪，一起愤怒过，然后走了以后当时也是接受不了，像您一样，但是也得面对现实。他走了以后带来了很多东西都发生了不同的变化，特别是内心。

何东：现在我就在研究，我问了好多大夫，你可以告诉我，什么叫具体的生命和健康吗？其实都是说不清的。

丁武：是，我觉得心态非常重要，有一个好的心态，特别是很多事情都得经历，我在三十岁左右经历了第一个战友去世以后，之后我周围还有朋友走，我就没那么痛苦了，那时候真是觉得心脏在疼。所以，老觉得爱你爱到心疼或者有一件事让你心疼了，我原来就不理解这心疼能疼到哪儿去、它怎么个疼法、它怎么叫疼呢？就不明白，那次是真体会到心疼了，它不是哭的心疼，也在哭，但是突然一下，它的疼，而且疼了很久。

何东：锥心刺骨。

丁武：哎呦，真是那种感觉，撕心裂肺的，锥心刺骨的疼。后来之后像我父亲走了以后，我都没疼，为什么？因为老人家走和你身边的一个战友走又不一样，太突然了，因为老人家是病了多年，也心疼，但是它不是那种疼法，那种感受说不清。

何东：我问你一个事儿，因为张炬的离去，你会不会对摩托车在一段时间内有障碍？

丁武：有障碍，现在我也有障碍，我身边还有很多哈雷党的人，都愿意玩哈雷，我天天嘱咐他们，我见到了就嘱咐他们，我说你慢点骑，你怎么还骑这个东西呢？我说这东西你就搁在家里，包好了，看着就完了，想听这声儿，去楼下踩一脚。但是人家没事儿，他说咱现在上了年龄了，特别是骑哈雷，问题不大，开的慢，我也就踏实点了，但是从心理上有障碍，有特别大的障碍。因为我年轻时候我也骑过摩托车，但是骑了几年，我后来就不骑了，所以现在还是有障碍。

何东：明确是从张炬身上。

丁武：对，特别明确，有特别强烈的障碍，有些事情确实是得通过一件事情。

何东：上帝给你一个阻碍。

丁武：一个符号似的那种。

何东：我在家想这个采访，我说他肯定对这个东西有障碍。

丁武：真有障碍。

何东：我当时找你资料的时候，上面写在张炬走之前，那个摩托车好像是被碰倒了，你把它扶起来，你有明确的感觉，不是很好。

丁武：它也没完全倒，可能网上写的东西都有偏差性，真实是我们排练完以后，他骑车出去以后，然后都有那种小过门，在一个院子里头，院子里两堵墙柱会有一个大铁门，铁门会有一个小门，平时小门开着。他在过小门到门口的时候，因为他得挪那个把，得把那个把拧过来先出去一个把，再挪出去的时候，那脚肯定一下支不住，走到那儿歪了一下，我就扶了他一下，歪了一下，他就拧巴拧巴就出去了，当时也会咯噔一下，这种暗示。

何东：你信不信（这种暗示）？

丁武：我之前，我觉得我不信，但是我又信，因为这种暗示，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就是因为小时候老玩扑克牌，猜谜语，算命，然后翻八卦的书，去对扑克牌，有这么一种奇特的想法，当时又觉着“哎呦，别出什么事儿！”会有这么一个想法，但是没想到果不其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何东：他骑出去以后，你马上就听到这个消息了？

丁武：当天晚上，下午他出门的，下午排完练他就骑走了，晚上我在一个朋友家接到电话，就听到这个噩耗。

何东：是高速行驶吗？

丁武：他当时应该不算高速，因为他从紫竹桥那边盘桥下来，盘桥下来面对一条大马路，盘桥的时候摩托车不会太大速度，撑死也就二十多迈，二十迈我估计都不到，盘桥下来。但是就是因为天黑，那个地方后来听说经常出事，就在那个路口，可能是工业设计的问题，设计有误差或者说反正那个地方有问题，那个路口经常出事儿，就在那个路口出的事儿。

何东：汽车碰到了？

丁武：对，什么车不知道，估计是一个挺猛的车碰到了。所以，当夜就去医院看他，然后就一直找这个司机也没找到，但是事隔多少年以后，因为每年都会去他的墓上去看他，有一年就发现墓上放了一条烟，是营口的烟，写了一句“对不起你，多少年心里头不舒服，对不起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我们猜测可能那个司机，过了多少年可能还是心理，因为人嘛，他也是个人，会有一些。当然，还问了他父母，要不要追查这个事儿，他父母说不要，过了这么多年了。

何东：这个父母是很通情达理的人。

丁武：对，他父母是，因为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再去找，万一要不是呢，估计是这么想的，过去就过去了，痛也都忍下了。

何东：莫名其妙地搁了这么一条烟，还写了。

丁武：写了一个“对不起你”，写了这么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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