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陆川让我半宿没睡 他是个聪明的导演

主持人何东：上次《王的盛宴》我采访陆川，你刚才说都跟你相近，我就没想到陆川让你演一个教授，《南京！南京！》中。现在我想听你讲一讲，这个演教授你们俩是怎么开始的，他怎么找的？

范伟：我听他讲，他刚开始让我演的不是这个角色，他那个剧本改了若干遍，我当时刚受完伤，06年我的腰受伤了，摔伤的，然后他就给我打电话，说能不能见个面聊个天，我说好啊，我那个时候腰还带着伤，掐着腰就去了。他当时让我演一个营长，是刘烨的上司，我一听说有枪战的戏，我说那肯定不行，我说我现在腰不行。他说那好吧，我们就分开了，他这个剧本一直在筹备，筹备两个月之后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现在营长的角色给去掉了，有文戏的一个角色，就是演拉贝的秘书。

他过去没太注意我，因为春节晚会什么的他也不是特别关注，他也没太注意我。然后，大家就一直推荐，他说那我就看看，一直演喜剧、小品什么的，演这样的戏行不行啊？后来他调了我的两个片子看，一个是《看车人的七月》，一个是《芳香之旅》，看了两个正剧，他决定，他说我就用。后来就开始造型什么的，就用上了。

主持人何东：我觉得他也是一个特别棒的导演，他能把你弄出那个角色来。

范伟：对呀，而且我觉得这小子他很聪明，他两场戏我印象特别深刻，一场戏是孩子，我那孩子被扔下去，当时剧本是日本人一脚把孩子踢死了。他说，这个东西怎么拍？不好拍，后来他就琢磨，琢磨成我们现在看到的，特别准确的，而且特别有机、特别合理的。日本人拉我小姨子走，叫妻妹，小姨子要走，然后我们全家人都在拦。然后我的这个女儿，打日本人，捶日本人的肚子。日本人就把她抱起来，笑嘻嘻地，我们都不知道他要干嘛，笑嘻嘻以为是看孩子好玩呢。走到窗口了，突然就扔下去了，一下这个结构就改变了，我然后就冲向窗口，撕心裂肺地那种。他说别拍孩子，拍父亲的这张脸，通过父亲这张脸，让大家感受到这孩子的惨状。

这种都做得非常聪明，包括唐先生最后被处决的那场戏，我们讨论这个细节，他这辈子从来没抽过烟，但是日本人把那烟给了他的时候，他咕唧咕唧抽两口，然后“啪”吐了，就是知识分子的那个小劲儿，然后又给他戴面罩，怕他自己受不了被打死，不戴。我觉得这就很极致了，作为唐先生，敢于面对死亡，面对子弹，就不戴。

然后，陆川那天说差两句话，对日本人说的两句话，咱们做不做？大家就坐在那儿琢磨，居然没琢磨出来，天光就下去了。说别拍了，咱们再琢磨琢磨，明天拍这场戏，什么都布好了，景，包括光、机器、机位全都走好了，就等这两句话。第二天，他琢磨出来了，第二他跟我说，哥哥，我琢磨两句话，你听着怎么样？他说完之后，我当时眼泪就出来了。他说一定跟这个日本人最后说“我的太太又怀孕了”，知识分子的那种迂腐，那种孩子气，包括他的孩子是他的希望，一下子全出来。我在现场走的时候，我就跟他说，我能不能重复一句？他说，好啊！因为我一走戏我就能感觉，我跟日本人说我的太太又怀孕了，他肯定很茫然，什么意思？没听明白。然后，我走一下，再回头，我说我的太太又怀孕了，我觉得会更好。当时这场戏就有了，我觉得这句台词很牛的！

主持人何东：陆川专门跟我谈过，你演的这个唐先生被枪毙，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何东，有些表演和导演过程不宜准备得过细，不要计划得过细，尤其范伟这种演员，你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你让范伟在那爆发。陆川有时候也神经兮兮的，他说你给范伟准备好了，让他去爆发，这个人物会把范伟给带起来，而不是范伟把他带起来。我想问你，你经常在演戏的时候，会一个不小心让角色把自己给带起来吗？

范伟：真是这样，你准备的时候，你是准备台词，你想象不到那种环境，绝想不到那种环境。这种东西都是即兴的东西反而会特别好，陆川指的是什么呢？就指的我手的伤嘛，他那天确定好了这个方案，说把孩子从楼上扔下去之后，然后拍父亲的脸，他那天没拍。然后他就说，老哥，咱们这样呗，你就回去准备准备呗，反正咱们都是当父亲的人，孩子一旦被扔到下面去了，血肉模糊，你想一想，通过你的脸表现这个残酷，那你就应该知道你怎么样表现了，你想一想。这半宿我就没睡着觉，他就告诉我了，就把我折腾半宿。第二天，攒足了劲儿，第二天早晨起来就来那么一条，他也没说什么，我们就拍这个，使足了劲。结果铁的插栓那种东西，铁的，我就拍那个门框，那个景别很紧的，看不到手下面，但是全拍破了，这有口子，血肉模糊。所以，他会用演员，他把你调动起来了，你自己准备去吧，憋半宿，第二天肯定把这场戏拍好。后来，又拍这个，他说咱们备一条，第二条显然就不如第一条，有准备了，有设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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