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许骥忆午马：中国人心目中真正的大侠

前不久采访台湾电视制作人王伟忠，聊台湾的眷村和香港的调景岭。伟忠哥提醒我说，香港有不少人是从天津来的，这个你想也想不到。近代中国，一批天津人从海港出发，一路南下来到香港。1949年后，被隔绝在边境之外，在这座小小的“异托邦”繁衍生息。伟忠哥说，张学友的祖籍就是天津。

受他的启发，我回家后特意搜了搜香港的天津籍人士，发现还真是不少。仅仅是在演艺圈内知名的，就有歌手张学友、导演尔冬升、演员林雪、李司棋、午马等等。只是没想到，在得知午马是天津人后不到一个月，他就去世了。

和张学友、尔冬升等人不同的是，午马并非外来者在港所生二代。他1942年出生，1959年才移居香港，已经十七八岁。但若不特别说明，根本看不出午马是移民。原因很简单，那时候的香港，在文化上比现在简单多了，没有“港漂”、“新香港人”之类的说法。来到香港，就融入香港，努力做个香港人，完全没有纠结可言。所以，即便是北方人，午马也浑身散发着香港仔的气息。

午马可以说是真正的天津人，曾说：“我父亲、爷爷，直到曾祖父都是天津人，地地道道的老天津！”甚至说：“我的天津话一直没有丢，比普通话还好。”但是，午马从来也不否认自己的香港人身份。可见，正如香港作家陈冠中所言，身份认同这东西，是立体的，乡籍、族籍、省籍、国籍重迭在一起的结果。认同了香港，不代表要放弃原来的身份认同。或许正因为午马那代人没有这个包袱，所以他们在香港风生水起，回内地也如鱼得水。

午马人生的晚年，把主要的精力都投入到内地的演艺事业中去。他精力过人，年近七旬还保持每个月20多天的工作量。在内地打开电视，有时候转台转来转去都是午马那张脸，惊叹他怎么什么戏都演。

午马虽然在演艺圈中辈份很高，他是邵氏影业南国实验剧团第一期毕业生，1963年就进入邵氏公司成为演员，但据说是因为不够靓仔，所以一辈子演配角。不过他自得其乐，曾在接受采访时说：“我是觉得演每一个角色我都是主角，我没有觉得我只是配角啊。把位置摆对最重要，我不去管他整部戏，就这个人物是主要的，比如你们男女谈恋爱，另一个人去下毒，那我就是下毒的这个主角，因为没有我，故事没有办法发生嘛，男的不中毒他的故事情节就变了，那我是很主要的一个人物，所以我是主角。对不对？”

在午马扮演的角色中，观众印象最深的，当属《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这个性情耿直，嫉恶如仇的大侠，在电影中与妖魔决一死战。燕赤霞的身上，颇有道家的风骨。他对付妖魔，根本目的不是为了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搭救宁采臣，他只是为了斩妖除魔。电影中一开始颇为搞笑，燕赤霞甚至因为宁采臣的闯入，而觉得很受连累，被这个年轻人烦死。眼看宁采臣去送死也不管，第二天还惊讶地发现宁采臣竟然可以逃过一劫，大有“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之意。

燕赤霞是中国人心目中真正的大侠，他不理那些粗枝大叶的东西，只管专心对付妖魔。还记得他和化身成如来的妖魔对决的那一幕吗？

燕赤霞大喝一声：“如来都可以假冒，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妖魔冷笑一声道：“世人都喜欢崇拜偶像，为什么要跟世人作对？”

燕赤霞说：“呸！就因为世人无知，才被你趁虚而入，有我燕赤霞在，绝不让你涂炭生灵！”

回看这些经典台词，难免令人唏嘘。当年的香港电影，怎么可以做到如此言简意赅，如此通俗易懂，又如此深刻入理的呢？

十年前，扮演宁采臣的张国荣走了，现在，扮演燕赤霞的午马也走了，而扮演聂小倩的王祖贤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忍见人间道妖魔猖獗，只能念一念电影中那首脍炙人口的诗聊以自慰：“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午马离世后，其妻透露他“十个月前肺癌扩散，近几个月享受人生，潇洒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这段路。”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