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媳妇”的非洲美好时代.

2011年，时任坦桑尼亚驻华大使马普里（右二）在观看斯语版《媳妇的美好时代》，笑得前仰后合。 （韩梅供图）

“你们得讲斯瓦西里语”

不是只有中国人会把电视剧白白送给非洲兄弟。欧美人也送，或者只是象征性地收点钱，但是因为版权卡得死，只能送点“老东西”。坦桑尼亚播过《老友记》，但还看不到《越狱》、《生活大爆炸》这些“新片”。

“其实他们不太喜欢英语节目。”刘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虽然在坦桑尼亚，稍有教育水平的人都能讲很流利的英语。

刘东到坦桑尼亚几年，无论是出席新闻发布会，还是举办中国电视周这类活动，坦桑尼亚人都会明确告诉他：你们得讲斯瓦西里语。

“斯瓦西里语在这个民族中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刘东想。跟坦桑尼亚人谈电视剧，坦桑尼亚广播公司总裁直截了当地告诉刘东：“如果有斯语的节目，我们愿意优先放斯语剧。”

刘东注意过那些用字幕方式播放的外国片：在坦桑尼亚，电视机大多一般都在15英寸左右，最大也不超过20英寸。可斯瓦西里语每个单词都很长，摆在屏幕上，要么观众跟不上，要么半个屏幕就被字盖住了。他觉得必须得给《媳妇的美好时代》做斯瓦西里语配音，这样不但普通人可以一边做事，一边听，看不懂文字的观众也能明白。

可坦桑尼亚并没有专业的配音演员。整个东非都没有。

和广电总局、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商量一番，刘东决定“给东非培养第一批配音演员”，“这也是一种文化软实力的援助”。

坦桑尼亚广播公司给了中方一份配音演员备选名单，名单上列的都是在东非颇有名气的影视剧明星；中方筛选、面试，最终挑出了三位肯尼亚演员到北京配音。之所以不是坦桑尼亚演员，一是肯尼亚人的音色更适合该剧；二是也有档期问题。

约瑟芬·毛里·瓦乌如来北京给“毛豆豆”配音的时候，她主演的肥皂剧正在肯尼亚国家电视台晚间黄金档播出；卡米斯·居玛·斯瓦勒是个光头，他是电视剧演员兼电台主持人，余味的声音在他嘴里变得尖细起来；演员阿莎·那尊嘉·科特米为余味的妈妈配音，她演过恶婆婆，也演过女警察。

配音的时候，没场景、没氛围，演员们只能在配音导演的启发下，该哭哭、该笑笑，好在都是专业演员，没什么太多培训，直接进棚开录，很顺利。

至于其他角色，韩梅和同事们找了坦桑尼亚留学生。人手实在不够，就一人分饰多角，或者请同事们上阵。韩梅自己也配过音——剧里的两个护士长。

有一个角色愁坏了韩梅：剧中有个小女孩，是秦素素的女儿。韩梅找遍了人，也找不着能模仿小女孩声线的。最终找到了坦桑尼亚驻华使馆外交官的女儿。

配音演员们使用的台本，是韩梅他们二十多个人，花了近半年时间翻译成的。

尽管做了这么多年斯语节目，当韩梅和她的同事们看到那些复杂的中国人称时，还是深吸了一口凉气——小叔子、小姑子、小舅子、妯娌……中国人的亲戚关系实在是有太多种讲究了，换到斯语里，就只能简单处理，一概换成：姐姐、哥哥、叔叔……

打麻将的戏也不好翻：“一条龙”怎么翻？“万子”怎么翻？“喂牌”怎么翻？

有一场戏，毛豆豆的小姑子抱怨，婆媳关系就是“你死我活”，要直译成斯语，那就是“一个人要杀掉另一个人”。

“那真得吓坏观众。”韩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们只能取了斯瓦西里语里的一句谚语“猫鼠相争”。

坦桑尼亚人从来没看过“译制片”，他们显然被“毛豆豆”在荧幕上叽里呱啦地说着流利的斯瓦西里语乐坏了。他们告诉韩梅：没想到中国人对非洲人的文化还是蛮尊重的。

原来“毛”是姓，“豆豆”是名

在中国热播时，《媳妇的美好时代》有这么一张海报：余味骑着摩托车，毛豆豆披着婚纱站在后座上，咧嘴笑着。

到了坦桑尼亚，这张海报被沿用了，只是演员黄海波和海清的脸，都被PS成了皮肤黝黑的光头斯瓦勒和瓦乌——余味和毛豆豆配音演员的样子。

首映式那天，这张“坦桑尼亚版海报”被印制在几百件T恤衫上，免费赠送给现场观众。

《豆豆和她的婆婆们》首播时，每晚一集，第二天再重播，到了周末再集中播放当周的三集，播了三个月后，那批T恤衫成了宝贝。

“你要是穿着那件T恤走到街上，他们都会指着说，毛豆豆！毛豆豆！”刘东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喊“毛豆豆”这个名字的时候，坦桑尼亚人也同时知道了，“毛”是姓，“豆豆”才是名，而不是反过来。韩梅和她的团队在早期宣传时，特地做了许多这样的解释工作。

他们让三位配音演员参加设计好的访谈节目。余味的配音演员斯瓦勒在节目中被主持人问道：“在中国，我们经常会问结婚的小伙子这样一个问题：你的母亲和你的媳妇同时掉到河里，你先救谁？”

斯瓦勒没能立马反应过来，他愣了好几秒，答道：我既不想得罪母亲，也不想得罪媳妇，我会说，我不会游泳。

“在坦桑尼亚，婆婆看媳妇不顺眼的情况也很正常。小夫妻俩做家务事，如果儿子要帮媳妇干，婆婆就会特别生气。”斯瓦勒随后对主持人说。

坦桑尼亚不单电视小，而且电视少。整个坦桑尼亚，拥有电视机的家庭不超过20%，而且大多集中在城市里。在乡村，连用电都是奢侈的，电视机更是稀有品。通常，一到了晚饭时间，要是某家有台电视，周围的邻居便会围拢过来一起看——就像三十多年前的中国那样。

首播时，“豆豆”的档期是在晚上6：30。很多人那个时候正从上班的地方急匆匆地往家赶，还有一些人则被堵在坦桑尼亚拥堵的道路上。有次刘东在乌木市集上和老板聊起“豆豆”，正聊着，老板告诉他：不行了，我得收摊了，得赶回家去看“豆豆”。

坦桑尼亚国家电视台也时常收到“毛豆豆”粉丝们的各种来信。有位坦桑尼亚观众家里卖饮料。他常在饮料摊边摆着一部电视机，每天六点半“豆豆”开播，立马就涌出了很多人来买饮料——最主要是能围在一起观剧。他说，感谢“豆豆”，给他带来了好生意。

《媳妇的美好时代》在坦桑尼亚首轮播完后不久，坦桑尼亚国家广播公司副总裁来北京参加中非媒体研讨会。他专门去了趟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斯语部，见到韩梅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第二部剧？我没得播了。”随后，他拿出了总裁的一封签名信，信里说，“豆豆”在坦桑尼亚受到“热烈欢迎”，希望能重播。

半年后，“媳妇”在坦桑尼亚开始了第二轮播映。

重播时，TBC把《豆豆和她的婆婆们》调到了黄金时段。以前，这个时间段都给了坦桑尼亚自制的电视剧和非洲的音乐、唱歌节目——这类节目在坦桑尼亚“天然地”受到广告商和观众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