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峰：我并不想去挑战国家的方向

《放逐》剧照。

第贰章·造神

怒火金刚与哆啦A梦

杜琪峰是怎样练成的？

现代工业的侠之大者，大抵是开山立派、惠泽传人。最爱把警匪拍出摩登江湖感的掌门人杜琪峰，一手晃红酒，一手拿枪，口中叼着雪茄，身边既有老搭档韦家辉长年护航，身后门徒团队又已初具规模，江湖上有了个闪亮的名号：银河映像。其实真论被神化被包装的幅度，香港导演之中谁够得上王家卫？然而杜琪峰的段子多，内涵足，加上人间烟火味重，生动好玩似近在眼前，与他的宗师地位形成一种有趣的反差。 文_本刊记者 叶晓萍

符号

雪茄每个导演都需要一件道具让人记住，这于王家卫而言是墨镜，于杜琪峰而言则是雪茄。但雪茄也不限于道具，据说他无论是工作、拍照还是日常生活，永远雪茄不离手。

红酒这是杜琪峰继雪茄之外的另一嗜好。他虽然对金像奖不感冒，但国外影展却是乐于前往，甚至有一年还订了两箱红酒前往戛纳。

古董相机杜琪峰爱收藏古董相机，他的办公室里甚至有专柜陈列，据说《文雀》里任达华使用的，也是他的私人珍藏。

枪除了《夺命金》等少数几部，杜琪峰在银河映像阶段的电影，大多数有枪有火，这也是构建他的男性江湖之必要道具。

型男在TVB拍金庸剧出身的杜琪峰，说自己不懂女人，所以在他的群戏里几乎组建了“银河男模队”，从《枪火》、《放逐》、《文雀》再到最近的《毒战》莫不如此。

黑夜黑夜是黑暗的一部分，杜氏的作者风格也很大源于其从形式到价值观上的黑暗美学。虽然近年已略有调整，但发生在黑夜里的戏依然至少占了一半。

西装杜琪峰对审美有要求，不但办公室装修都亲自设计，而且重视自我仪容，重要场合皆西装出席，雍容鲜亮。记得有次与电影有关的艺术节酒会，人多混乱中红酒洒了他一身，助理连忙蹲下去为他擦裤腿，他倒是神情平静。

黑泽明杜琪峰从来不掩饰自己是黑泽明粉丝这一事实，也承认对自己的电影有潜移默化，而他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柔道龙虎榜》就是向对方的致敬之作。

前身

杂工杂学培养的江湖气

红酒雪茄不离手，像注重影片品质一样注重生活品质，有一种不怒而威的神情，这恐怕是对杜琪峰最普遍的印象。但事实上，这威严贵气的“杜琪峰”却并非一日炼成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他，自小成长于香港的九龙城寨、牛头角迁徙区一带，耳濡目染龙蛇混杂的底层江湖气息。另一方面，则利用父亲在戏院工作之便遍看各种西片和动作片，17岁只有中三学历时，便以勤杂工身份进入TVB。

入行第一个遇到的是什么人，很大程度决定你以后成为什么人，当年王天林以黑白片时代名导身份转战TVB谋生，带来的电影拍摄手法，对场面和演员的调度，不但提拔二十出头的杜琪峰为副导演，而且在自己腿脚不济之后又让他以副导演身份下场跟大明星排戏，都令这位刚入行的小子在短短一年内眼界和能力飞速提升。至今在银河映像会客厅的一面墙上，挂满了杜琪峰各时期照片和获奖纪念证书，其中有一幅照片是天林与一众弟子合影，包括杜琪峰、林岭东、儿子王晶等人，这多少也让人联想起杜琪峰后来创立银河映像，并不吝培养团队开枝散叶。

性格营造

难捉摸、爱骂人、不给面子

杜琪峰的不按常理出牌，还表现在常常“没剧本”或“改剧本”，演员经常开工了还不知道自己的角色、剧情走向。刘青云就曾经开玩笑说：“银河映像，无法想象。”杜琪峰对此的解释是，自己拍电视剧的时候已经整天改剧本、飞纸条，拍电影过去大多数情况下都有剧本，直到《枪火》开始才从头到尾没有剧本，但也有原因：那时候没有钱，一拿到投资就要一个月拍完戏，根本没有时间写剧本，只能凑齐人马一个月十八天拍完。

或许他的“爱骂人”也可从中一窥端倪，比如当年NG是很严重的事，拍一部戏可能只有四万尺菲林，老戏骨如黄秋生、吴镇宇他倒从不担心，不过林雪就曾经被他骂走，刘德华都曾被他吐槽“你们这些偶像”如何如何，但他的骂人理由也十分率真可爱，“你有你生气，我有我骂的，都是这样的了”。无论如何去年合作《夺命金》的任贤齐倒是惊叹有加，说听过他骂人骂十多分钟，居然没有重复过一句话！

杜琪峰在圈中也相当不给人面子，行业协会聚会几乎不参加，倒是年轻人电影活动他热衷露面，比如长年支持的“鲜浪潮”大专生短片比赛，而与杜琪峰长期合作的演员，甚至觉得价值观都会受其受影响。

身份营造

三进三出的反高潮

“上位”人人趋之若鹜，但杜琪峰的导演生涯中有过三次反高潮，或许对有要求的人来说，太轻易的都是廉价的，拍戏和做人一样都需要思考原因。22岁被TVB升为导演时，他觉得太快还没准备好，但经历说要么做导演要么走，他只好硬着头皮上。25岁拍了电影处女作《碧水寒山夺命金》——现在都说杜琪峰是最迟北上合拍的导演，其实他早已是北上的先驱，然而一部拍罢他觉得自己作为电影导演的思考不足，竟然决定再“回炉”TVB，一边借用不同手法拍剧版，一边则思考映像表达。八十年代后期他才慢慢进入电影圈，直到九十年代中期，期间为“新艺城”、“大都会”、 “百嘉峰”拍了不少卖座古装、魔幻喜剧。正当拍戏赚钱皆顺手，1995年他却停工了整整一年，“考虑怎样才是做作者导演”，并立心要拍“自己的电影”，也和TVB老搭档韦家辉创建了银河映像厂牌。

私下

品位、卖萌、亲切感

然而“杜琪峰”三个字，往往不是被偶像化，就是被以反偶像化之名继续偶像化之。关于他的传说大多都只是故作效果的传说，比如其实他不难采访，日常生活也不凶，只是说话坦白直接，最特立独行的是在行业里不作无谓应酬。记得有次作为活动重要嘉宾，他被临时邀请讲话，支吾之下终于笑笑道：“我都没准备讲话。”牛里牛气的娇憨，竟像个小男孩。和搭档韦家辉一起做访问，他趁对方回答问题的间隙，已完成喝柠檬茶、跟路过友人打招呼、打哈欠、偷笑等动作，表情多多，又不时把左手伸进深蓝西装外套里，配合他的富态与微笑，俨然哆啦A梦随时要掏出新法宝。还有次到商场参加完活动以后，他和林家栋等几人步行离开，就直接从中庭长长的扶手电梯下去，身边不需要助手和保镖，他们自己仿佛就是杜氏电影里的那些男主角。 

第叁章·讲述

杜琪峰：我曾经一星期天天骂自己

面对媒体的杜琪峰和传说中的杜琪峰大相径庭，温和、品位，一副绅士的模样，或许正如他所说，他只有在工作时才不由自主地去骂人，也或许如他自己所说，大约只有周星驰、李安才称得上天才，但就是这样一个自称没天赋的人，已然为神。 采写_本刊记者 刘倩